央视《讲述》：午夜遭遇

　　央视《讲述》播出节目《午夜遭遇》，以下为节目内容。

　　特别视点：妻子在大巴车上就要分娩。他被迫带着妻子下车。收费站的好心人拨打了120。可120还没到她就把孩子生在了地上。那是个初冬的野外，他赶紧拿起剪刀，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午 夜 遭 遇

　　蒋书

　　2005年10月17日，一辆载有35名乘客的大巴车，从浙江义乌徐徐出站，像往常一样开往目的地河南永城。就在23点多，很多人渐渐有了睡意时，突然，一个女人痛苦的呻吟，让大巴车里掀起一阵骚动。

　　一、生死警报突然拉响

　　那是在大巴车过了南京上徐合高速公路不久，在女人痛苦的呻吟中，其丈夫跑到驾驶室处对司机道：师傅，请你在前面路口停一下。司机问：干啥？那男子说：我老婆马上要生了，已经受不了了。

　　说话的男子叫赵金电，和妻子龙金荣一直在浙江打工。34岁的赵金电一年前才结婚，妻子怀孕后，视孩子为命根子的赵金电对妻子龙金荣悉心照顾。随着预产期一天天临近，赵金电既紧张又兴奋，没想到离妻子的预产期还有十多天，他们在打工所在地附近的一家医院检查时，大夫的一句话让夫妇俩惊恐不已。

　　医生说：孕妇的情况不好，患有高血压和贫血，恐怕生产时能保住大人保不住孩子。为了同时保全妻子和孩子，赵金电想让妻子提前住院。当他听说住院费约需5000块钱时，手头拮据的赵金电决定让妻子和自己一起回到河南老家的妇产医院生孩了。那时若费用不够，自己还可向家人和朋友借。

　　当天他向公司老板请了假，与妻子一起坐上了回老家的大巴车。不料仅几个小时后，妻子就突然出现意外情况：龙金荣的肚子一下疼得厉害起来。赵金电抓着妻子的手安慰道：你坚持一下，就快到家了。赵金电以前回家都是坐这趟车，熟悉这条路，就在他知道此时车已到安徽蚌埠境内，再坚持三个多小时他们就可以到家了时，车上乘客的议论让赵金电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一个乘客说：是不是这孕妇快要生了？另一个乘客答：她已经不行了！听着别人的小声议论，再看看妻子的情况，赵金电有一种不祥的预感。15分钟过去了，他明显感觉到：妻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龙金荣痛得趴在丈夫身上用嘴咬他。赵金电感到妻子几乎要把他的衣服咬破，呻吟声也越来越频繁。情急之下，他这才三步并作两步从车后部一下冲到司机旁，要求司机把他们送到下个路口？司机没好气道：到底是不是要生，怎么坐几个小时车就要生了？咱也不知道这里的医院在哪，怎么停？

　　妻子即将临产，丈夫心急如焚。本以为司机会帮一下忙的赵金电，听到司机如此答复，一下心凉了半截，非常气愤：把车转一下弯这点小事都不肯，又不是太远，总共只要两三分钟时间。

　　从下个路口到收费站有不到三里路，汽车需要走两分钟时间，因大巴车要在出口处驶离高速公路，司机不愿意多走这一千多米。赵金电知道：司机除了嫌麻烦之外，心里还忌讳着一个当地人心照不宣的习俗：孕妇在别人家及在车上生孩子，会带来血光之灾。此时司机想：若孕妇把孩子生在车上，全家老少十来口人都指望着这价值百万元的车吃饭，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农民赵金电没有太高的文化，又是第一次做父亲，司机的拒绝让他感到无可奈何，失望至极的他希望车上的人为他求求情。可只有一个乘客喊了一声：司机，能不能把她送到医院去？另一个乘客说：家里有事，快赶路吧。还有一个乘客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120找不到求助者

　　对一些人的反对和漠然，赵金电感到很无助，妻子更担心把孩子生在除自己外，全是男人的车上怕别人笑话。另一位乘客的话，让无计可施满心愁虑，五六分钟的沉默使他像过了几年似的赵金电的心，彻底跌到了谷底：你赶紧下去吧，快点！看来只有自己帮自己了。觉得命苦的赵金电想：都是出门的人，现在谁帮谁？你想让人家帮，人家也不会帮你。实在忍受不了疼痛的龙金荣，和赵金电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赶紧下车随便找个地方算了。

　　赵金电、龙金荣夫妇下车的要求，立刻得到起初不愿绕行去医院的司机的同意：车再往前走就没出口了，旁边一个出口去医院最方便。看着夫妇两人的行李一件件拿到了车下，就在大巴车开动的那一刻，一位坐在窗口旁的乘客瞥见了孕妇的异常：她实在走不动路了。可大巴车仍是绝尘而去。

　　下车后，夫妇俩发现他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速公路上，前面有个亮灯处像是个收费站。赵金电想扶着妻子走过去，可妻子的状况让赵金电吓得浑身颤抖：她倚着公路护栏动也不能动，眼看分娩在即。赵金电只好把一步也挪不动的妻子留在原地，打算到一千多米外的收费站去求援。可绝望到极点的妻子极力反对丈夫离开：你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啊！

　　不去求救无异于等死，赵金电不顾妻子的反对，拼命向亮光处跑去。可当他拼尽力气跑到收费站时，一口气看了三个工作间皆空无一人。就在赵金电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觉得“完了，大人、孩子都危险了！”时，集中进行工作交接的三名收费站值班人员，很快发现了惊魂未散的赵金电，他们被赵金电的神情吓了一大跳。

　　就像是捞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赵金电，一下兴奋起来：终于来救命的。当听赵金电说了事情的缘由后，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迅速给急救中心打电话，一抬头却不见了赵金电的身影。15分钟后，及时赶到收费站的120急救车，没想到遇到了一个麻烦：这个仁和集收费站是个交通枢纽，每天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运输车辆，分四个路口从收费站经过，通常情况下，每天的车流量多达上万辆。此时，赵金电夫妇在哪个出口处外面呢？

　　120急救车只得逐个路口地寻找。出第一个路口走了五公里没发现赵金电夫妇的急救车返回收费站后，值班大夫顾宇被同车来的一个担架工的话吓了一跳：会不会有人又在耍我们？ 一个月前，急救中心就遇到一次尴尬：那天，接到一个出了车祸的电话后，120急救车迅速赶至电话里说的车祸发生地，却没见到什么车祸，只看到两个司机在那里笑，其中一个说：今天我赢了。原来他们是在假报车祸，看120急救车是否来而打赌。现在会否再次遇到这样的恶作剧呢？

　　三、婴儿坠地母婴危急

　　就在顾宇医生认为：在高速路上开这种开玩笑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宁愿相信真的有人求助时，一个常在出口处拉乘客的出租车司机常师傅，听收费站的同志说急救车正在寻找一个面临危险的孕妇，熟悉此地路况的常师傅即喊了其它几个师傅，把出租车停放在一边，分头徒步去帮忙寻找危急中的产妇。

　　夜半12点，又一辆从浙江过来的大巴车进了收费站，值班长向车上的乘客说明情况，人们没有片刻犹豫，纷纷下车与常师傅一起寻找。

　　此时，谁也没想到离收费站1500多米远的赵金电正陷入绝望的痛苦中：在收费站救助后疾跑回来的他，累得坐在地上连气都喘不过来。约三四分钟后，妻子疼得实在不行了，“哇”地一声，孩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破夜空的啼哭。是个女孩！容不得多想的赵金电，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剪刀，想剪断女儿的脐带。可他的手被吓得一个劲儿的哆嗦，就是剪不断。他虽然没见过这种事，但知道弄不好孩子会没命的，剪了几下才把脐带剪断，又用衣服上的线条把脐带捆扎好。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此处理不知孩子能否存活？想到医生对妻子身体状况的诊断，他害怕到了极点。他想把大人孩子都保住，若实在不行，能保住谁就保谁。

　　初冬的子夜，气温已近零度，成人们都穿上棉衣服，看到刚出生的女婴在襁褓中瑟瑟发抖，赵金电只得把妻女往背风处挪动，这无疑给找他们的人更带来了困难。看到远处盘旋的急救车灯又一次远走，赵金电失望道：完了完了，你们母女俩的命就那么短吗？

　　与此同时，救援人员更是心急如焚。他们知道：产妇生产后，须在两个小时内进行一系列相关处理，否则大人孩子都有生命危险。而此时，距他们接到电话的时间已过去了40多分钟，大人孩子现在如何？每过一分钟，她们的生命就多一分死亡的威胁，尤其是产妇，生孩子后可能会出现大出血，导致休克死亡。

　　12：15。几十个徒步寻找者，终于在路边找到赵金电和龙金荣夫妇。看到孩子已经生下，大家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个意外情况的发生，让人们的心再次沉重起来：被抬上担架的龙金荣，在车灯的映照下，浸透衣服的血一个劲地往下滴。

　　在龙金荣生下女儿一个多小时后，其母女被送到蚌埠市第一人民医院。可没有任何产妇常规检查及相关资料的龙金荣，让大夫们非常棘手。特别是她仍在持续出血，这是可以引起产妇死亡的一个严重的妊娠特发性疾病，一旦出现抽紧，她可能过不了这一关。

　　随着产科急诊室的门“咣当”一声关上，被急救的妻子生死未卜，赵金电再次陷入心急如焚的境地。随着抱着孩子的他嘴里再一次嚅嚅道：完了完了，为了生你，你妈完了！而心里充满了对那些眼看龙金荣病危而置之不理的同车人的憎恨。

　　四、平安之后有人内疚

　　2005年10月18日凌晨，客运车司机刘自远回到家里，忍不住向妻子说起了在安徽境内发生的事情：今天我车上拉了一男一女，那男的喊他老婆快生了，在中途下了车。其妻听了道：女人肚子疼要生孩子，有的十来个小时后生，有的一两天后才生，估计这孕妇没什么问题。

　　妻子的话让刘自远心存侥幸，而孕妇龙金荣的遭遇却惊动了当地记者。第二天在蚌埠《新安晚报》登出了客车抛弃孕妇的报道，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赵金电夫妇乘坐的那辆大巴车上的乘客看了这篇报道后，心情尤其复杂：作为同样都是有孩子的父亲来说，这事确实让人后悔，为什么在那个关键时刻就不能说一句帮忙的话呢？于心不安啊！

　　客运车司机刘自远在看到了报道后，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当时是他们不大相信咱，其实就是生在车上我也不会说什么，你要求我帮忙，我绝对会帮忙的，我不是狠心老板。刘自远的说法传到了报社，记者李勇却得出一个不同于他的结论：我觉得作为驾驶员来说，中途让孕妇下车，是怕连累了自己，为了能尽早回家，为了经济效益，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直到翌日下午3点多钟，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紧张救治后，产房里终于传出好消息：龙金荣母女脱离了危险期。没想到母女俩都能平安无事，赵金电大喜过望，一连声地向医务人员表示感谢：好人，全是你们救了她们母女二人的命啊，否则昨晚命就丢了。医生们说：若再迟20分钟，龙金荣母女就会生命不保。

　　大夫们和记者在长舒一口气后，也替没有任何助产接生经验的赵金电感到后怕。他们吃惊地感叹道：像赵金电这样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能把孩子顺利地接生下来，可说是临危不惧的一个奇迹啊！龙金荣母女脱离危险期的消息传到收费站，收费站工作人员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与此同时，人们对大巴车车主的行为感到非常气愤：他觉得没什么似的丢下孕妇，却没想到这样很有可能使母女俩丧命。气愤的人们恨不得把他揪出来打一顿。重压之下，大巴车司机刘自远夫妇终于明白，原来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刘自远不经意间做出的一个决定，险些酿成大错：她们毕竟是从我们的车上下去的，万一这母女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辈子于心不安。刘自远想去见见这母女俩，向她们说声对不起。

　　五天后，龙金荣母女平安出院，医院为她们免去了所有的费用。赵金电这才了解到：在妻女得救的过程中，收费站人员、医护人员，还有另一辆大巴车上的乘客，他们都默默地伸出了援助之手。赵金电带着感激回到了龙金荣远在贵州的老家。他希望女儿长大了，一定要帮助那些遇到困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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