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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生活的另类版本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21日14:37 三联生活周刊
陈华一直对记者强调“行走学校的特殊性”。将那些家庭教育和常规学校教育已经无法约束的孩子汇聚到一起,会发生些什么,的确是个未知数。作为行走教育创始者的徐向洋也用“炸药包、火药桶、小雷管”形容过他那些“安静状态下的学生们”。徐向洋的方法是行走加惩戒。学生们先按计划长途行走拉练,辅以适度惩戒保证孩子们不敢脱逃,行走后,孩子们各有所悟,接下来才是其他的针对性教育。陈华的办学方案稍微有一些不同,他把徒步拉练放在3个月之后,避免“频繁脱逃”可能带来的麻烦。 在学校的宣传资料里,这3个月时间是“亲情隔离煎熬期”,军事训练和心理辅导双管齐下,帮助孩子们稳定情绪,认识自我。3个月里的具体生活状况,在小志坠楼后,校方的表述与同期学生们的自述相去甚远。部分退学孩子提供了一个“越狱”与“无间道”般的版本,而陈华极力反驳,他强调这些孩子的“顽劣”、“聪明”、“擅长撒谎”,“70%的话都不可信”。他的证据是坠楼事件后,仍旧“陆续有家长要把孩子送过来”,即便是教委下令学校暂停招生后,目前在校人数是“97人”,“退学的只有几个”。相比这位2006年底刚刚进入行走教育领域的投资者的话,选择相信自家孩子的家长看起来的确不多——如果沟通有效或信任存在,或许绝大部分的家长们也不会选择将孩子送来接受行走教育了。 小雨和小月算是例外,小雨被送来的主要原因是早恋,这个1.82米的14岁少年成绩并不差,他形容自己:“是块学习的料,就是有点爱玩,爱骑自行车去山里玩。”去年10月,正读初二的他谈了个女朋友,这让父母很担心。选择重庆,是“为了让他和那女孩分开,琢磨着可能去个远点的地方慢慢就疏远了”,此外他们并不质疑孩子的品质。相对让家长更头疼的是小月,这个去年11月底初三辍学在家的孩子并没有失去家长信任的原因,在他自己看来是坦诚,“每个女朋友都领回去给我妈看,从小即便做坏事,我都告诉她”。不过在校长陈华的描述里,他们的家长都被归属到“感性”一类,“被孩子的谎言蒙蔽了”。 小雨和小月是偶然认识的玩伴,都是北京人。两人在3月初的同一天入校,同样见识到了“下马威”。挨打的是小雨,原因也是顶撞教官——他说“我不在这儿,我要见我爸爸”,而小月补充的原因是,“让小雨理发,他不理,结果被堵在楼道里打了足足一小时,满脸是血”。小月再不敢同样为头发讨价还价,“理就理吧,要不然会被打死啊”。看到满脸是血的小雨后,他“头脑一片空白,心想跑也跑不了了,反正是监狱”。 小雨分到小志所在的207宿舍,小月在旁边的204宿舍。各自宿舍里都有1名教官同住。因为挨打,一开始满脑子想的都是逃跑。小雨觉得宿舍里7个人,只有“重庆的不怎么挨打”,而“北京的打得最厉害”。入学第11天,小雨跟一个比他早去几天的老生商量逃跑,老生让小雨跑在前面。没有成功,被抓住后的小雨被“罚跪在地上抽耳光”,但他发现“老生却让教官拉到另一间屋里,跟教官一起抽烟”,小雨愤然,“原来他是奸细”。此后孩子们的叙述中,不止一次地出现“奸细”的字眼。而小志也因此成为那阵子“学校里被打得最厉害的学生”,小志自己琢磨“大概是自己管不住嘴,有什么就说出来了,不能分辨身边谁是奸细,结果每次都会被告发”。后来吃高锰酸钾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老是被打得腰一直疼”。 小雨不再轻易相信身边的人,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找到了一个觉得可信的同学,合伙密谋第二次“逃跑计划”——晚上21点多,趁教官们在楼道里抽烟聊天时,用抹布垫着使劲拧窗子上的螺丝钉。害怕被发现,“每次只拧一两分钟,还要隔两天才拧一次”。只是螺丝钉太紧了,最后也没成功。小雨并不放弃,训练间隙反复观察逃跑路线,“后面肯定不行,有狼狗,正门也不行,当时看好了侧面的一堵墙,稍微矮点,想着如果有出租车经过,就赶紧跳墙,坐上车就跑了”。有时候也会生出极端念头,“真想弄死他们也容易,趁夜里他们睡着的时候拿牙刷往脑门上一插……但是,又担心我们没有武器,斗不过他们”。他也被每天训练时教官的训斥所威慑,“我一个能打你们十几个,一拳就能把你们打晕”。 小雨突然开始被新任军训副队长赖飞所优待,“有一回我偷着抽烟让教官发现了,有赖飞在,他们都不敢动我”。后来,“别的教官基本都不打我,只有陈影打得厉害”,“因为他来得比赖飞早,又是特种兵,不怕赖飞”。离开学校后他才知道,这是赖飞以各种名目从他父亲手里得到了1500元钱之后的转变。可是被赖飞提拔成寝室班长的小雨多了一项任务——按教官指示打别的同学,这在小雨的父亲看来,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小志也是挨打人之一,坠楼事件后,冯秋菊想见小雨,但小雨一直不肯,“觉得对不住小志,我打了他”。不过小志并不怨恨,“我能理解,不怨他”。 小月屋里住的都是富家子弟,“他们每条内裤恨不得就上百元,其他都是学校发的,也就内裤能看出来穷富”。小月觉得自己是“最穷的”,因为“别人家几乎都有奔驰、宝马,我爸连车都没有”。但小月并不羡慕他们,甚至也没有半点自卑,“他们都是靠老子吃,我不靠,我靠自己,相反会有些自豪”。除了偶尔说一下各自家里有什么车,同屋人最经常谈论的话题就是以前所干的事,“因为大家以前干的事都差不多,很快就熟悉了”。于是,在一起谈论的话题就转变为“卖药、吸粉、倒车”,小月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们倒车怎么那么便宜,一辆保时捷GT2才7万多元,还中等配置,要是在北京,怎么也得四五十万元啊”。 小雨和小月在4月21日同时被家长接走,契机很“无间道”。陈华的说法是在一些意外事件后,他意识到了赖飞的问题,做了严肃处理,并开除了相关的几名教官。没想到学校里“有奸细”,被开除的教官与“奸细”策划了里应外合的捣乱。他们策划的是鼓动学生在4月21日“集体暴动”。根据小月回忆,为了不打草惊蛇,采取了分头动员的方式,“靠谱的就一块说,不靠谱的就分开说”,计划是在吃饭的时候“起义”。结果还是走漏了风声,学校临时检查,把宿舍里所有能作为武器的东西,甚至是牙刷都收走,分开就餐,一个宿舍吃完了另一个宿舍再吃,计划失败。不过在“起义”前一晚,策划逃跑的教官给小月他们用手机,宿舍里的每个人得以跟家人通话。这次,父亲相信了小月,答应明天来接他。小月激动得睡不着觉,但其他同学泼他凉水,“你爸来了学校也不让见你,即便接走了也还会送回来”。第二天,小月真的被父亲领走的时候,他看到同伴们正在操场上训练,“一块望着我,我心里真有些舍不得他们,就冲他们挥了挥手,好在,前天晚上我给他们留了我的电话”,小月叹了口气,“毕竟,我们一块挨打,一块享福”。“享福”就是“偶尔弄根烟,大伙一人抽一口”。 小月父亲带着两个孩子在重庆玩了两天,“这么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一块去了渣滓洞、白公馆,孩子们接受了一下历史教育”。小月父亲在电话那边略带调侃,他正在铁路上值夜班,不时有火车呼啸的声音传来,“其实,家里情况很一般,我跟他妈每个月都是两三千元的工资,上学的2万元,有1万元还是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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