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新遗作之谜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4月28日14:50 新世纪周刊

  -本刊记者/王巧玲

  张爱玲的遗作《重访边城》在2008年4月号《皇冠》上登出,在文学界引发了各种质疑和反响

  在整理张爱玲一箱箱的资料时,宋以朗发现了《重访边城》,一篇三十四页的稿子。他想起以前,张爱玲曾经发表过 一篇英文游记《AReturnToTheFrontier》。他细致地比较了两篇文章,发现《重访边城》并非那篇英文 游记的中文翻译稿——这是张爱玲的新遗作。

  新遗作面世

  宋以朗是张爱玲遗产继承人宋淇(林以亮)和邝文美的儿子。在父母相继去世后,他成为张爱玲遗产的执行人。他把 《重访边城》交给了台湾的《皇冠》杂志。这篇一万五千余字的散文在今年4月号《皇冠》上登出,在文学界和“张迷”中引 发了不小的反响。

  著名的张爱玲研究学者陈子善说,看过之后,有惊喜。“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长篇幅的一篇游记,很细腻,也很优美。 从文法句式和风格看,都能确定是她的作品。”相比较2004年出版的遗作《同学少年都不贱》的“平实,贴近自然”,陈 子善认为《重访边城》则是“精雕细刻,又回归到她的早期风格。”

  “张爱玲写散文,喜欢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所以这么长的篇幅应该不是一气呵成的。而描写民俗、民风都是她喜欢 和擅长的部分。”游记中,张爱玲写了台北、花莲的庙宇,花莲的妓女,香港的二房东,买金饰,还由“摆绸布摊的街”写到 了花布和服饰。而写服饰的部分,陈子善尤其欣赏,“可与《更衣记》相媲美。”

  《更衣记》也是先有了英文版《中国人的生活和时装》后,张爱玲再用中文重新创作的。“虽然她的英文也很好,但 是用中文有更广阔的表达空间。”他认为《重访边城》大概也是如此,是对同题材的中英文不同创作。

  宋以朗发现的《重返边城》手稿,由于年代久远,部分字迹已模糊难辨。为什么《重访边城》一直没有发表呢?陈子 善做了自己的推测:“张爱玲因为长期在美国,对台湾的情况并不熟悉,所以她通常先把文稿交给宋淇过目,听取他的意见。 也许宋淇看过后,觉得有不适合出版的地方,比如描写花莲妓女的部分。”

  张爱玲留下的资料繁杂,“很多随手记下的便条”,还没有做过很系统的整理。在陈子善看来,也许日后仍会有新的 遗作出来,这对张迷们来说也是一种期盼和惊喜。

  重访边城始末

  1961年秋天,张爱玲先访台湾,再到香港。《重访边城》记叙的正是此段时间的台湾香港之行。“张爱玲前往台 湾是为了采访张学良,当时她打算写张学良传记《少帅》。但是张学良拒绝了她的采访,他当时应还在软禁期间,也不可能接 受她的采访。”采访不成,张爱玲在台湾呆了大概两个星期,会见了王帧和、白先勇、王文兴、陈若曦等人。

  在《重访边城》中,张爱玲由画家席德进带着,在台北随意走街串巷,参观寺庙。“在以前的资料中,这是不为人知 的。”陈子善说,席德进也从来没有披露过陪同张爱玲的这段经历。

  张爱玲在山上日式旅馆的“将军套房”里住了一夜。“床上被单没换,有大块黄白色的浆硬的水渍。”她“找了脚头 一块干净土蜷缩着睡”,但觉得有臭虫。所以半夜又起来,睡在壁龛的底板上。以此看来,“虫患”已露端倪,后来在洛杉矶 则是极度严重化,她不得不四处搬家躲避虱子。

  张爱玲在台湾作家王帧和的陪同下,又南下花莲。但是在《重访边城》里,陪同者却是一位青年向导。“也许是你们 知道的,她反而不写了。”陈子善隐约觉得,如果不是记忆出错的话,那有可能是张爱玲故意虚构了某些部分。

  张爱玲在台湾收到丈夫赖雅中风的消息,当时他们的生活已相当拮据。为了筹钱给丈夫治病,她决定到香港为电影公 司写剧本。“从早上十点写到凌晨一点,很辛苦,手脚都肿了”。她在香港大概呆了近半年,但是剧本《红楼梦》出来后,电 影公司并不满意。张爱玲在给赖雅的信中说:“过去这五个月真是我这一生中最糟糕的一段日子。”

  宋以朗依据文中的注释(“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光华杂志”字样)推断,《重访边城》应是创作于1982年以后。那 距离1961、1962年的台湾香港行,已有20年之久,那也是张爱玲人生的最后10多年。她离群索居,孤僻一人,生 活不为人知。《重访边城》的问世,再次让人们揣摩起她最后的晚年生活。

  最后的张爱玲

  -本刊记者/王巧玲

  她似乎早已预知了她最后的生活,总有虱子的困扰,犹如孤岛,死了也没人知道

  1983年的一天,林式同受朋友之托前去给张爱玲送信。那是一栋单身公寓,类似廉价旅馆,在好莱坞东区。按了 门铃,里面的人只开了细细一条门缝。她说,自己没有换好衣服,很抱歉,把信放在门口就请回吧。他照做了。他一点也不了 解住在里面的女人,此前,也从来没听过她的名字。他放下信后便告辞了。

  张爱玲从门缝里伸出手来,取走信,马上就把门关上了。那年,她63岁。1972年,她独自一人从纽约搬到洛杉 矶。自从丈夫赖雅在1967年去世后,她就孤身一人生活。她离群索居,不喜见人,电话响了也不接,除非是预先写信约好 的来电。她也很少写信,只是偶尔和密切的朋友、上海的姑姑和弟弟通信。而就算是稀少的书信也几乎成为她的一种负担,“ 一封信要写好几天,屡次易稿,抄了又重抄”。她说,“大概是不会说话就不会写信”。在最后的二十年里,她开口说话真是 奇少,除非不得不说,否则都是沉默。而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她总是请他们代为保密,生怕别人知道。她下决心,“过往的人 一概不见”。

  一年之后,林式同意外地接到张爱玲的邀约,在一家汽车旅馆见面。只见,“走来一位瘦瘦高高、潇潇洒洒的女士, 头上包着一幅灰色的方巾,身上罩着一件近乎灰色的宽大的灯笼衣,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

  她当时正遭虫患,总觉得屋里有跳蚤——“南美品种,生命力特别顽强,而且小得肉眼都看不见”。在她居住的地区 ,确实有很多南美的移民。所以,她从住了近10年的单身公寓里搬了出来,在各种汽车旅馆里辗转迁徙,躲避虱子。“生命 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年轻时候的她曾写下如此让人惊艳的句子。如今,居然像诅咒一样,应验在身。那看不见却 又无处不在的小跳蚤,如幽灵般让她不得安宁。她甚至剃掉了头发。出门时只能包着方巾,或带着假发。她有好几顶假发,或 长或短,样式不一。恐怕,她已经不怎么照镜子了。她如何审视镜子里的自己呢?她向来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

  接下来的4年里,跳蚤梦魇始终纠缠着她。她几乎“天天搬家”,拖着行李,像个流浪汉。无论出门或在房间里,她 都穿着毛拖鞋,脏了就扔。她用一次性餐具。也是在这段频繁搬家的日子里,她养成了丢弃东西的习惯,她的身外之物越来越 少。期间,她把移民证件也弄丢了,彻底成了没有身份的异乡浪人。

  幸好,医生开的药治好了她的皮肤过敏。她终于结束了4年的汽车旅馆流浪生涯。她找了一处单身公寓,依然小心翼 翼地避着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找到了她的地址。一位台湾女记者,已经悄悄地搬到了隔壁。

  女记者有点走火入魔,守株待兔了一个月,终于在张爱玲出来倒垃圾时见到了。“她真瘦,顶重略过八十磅。”张爱 玲穿白衬衫,蓝裙子,皮肤很白,低身去整理几个纸袋子,见有人,起了警觉,又关上了门。女记者生怕惊动她,躲了回去。 见没人,张爱玲才又出来,急步下楼去。女记者迅速绕一小径,躲在墙后偷偷看她。“如见林黛玉从书里走出来葬花,真实到 几乎极不真实。”这惊鸿一瞥,让女记者想起了《绿野仙踪》。

  在张爱玲离开后,女记者用一长枝菩提枝子把她丢弃的全部纸袋子勾了出来,“坐在垃圾桶边忘我的读着翻找着”。 张爱玲可能感觉到了什么。租约满后,她就搬家了。后来,女记者的淘垃圾记见报了。犹如惊弓之鸟,张爱玲的警惕性更高了 ,对自己的住址“绝对保密”,连她的姑姑都不知道。

  1991年,林式同接到张爱玲的信件,请他帮忙找房子。虱子梦魇又回来了。她每月花两百美金买杀虫剂,“橱柜 一格一罐”。张爱玲找到了新公寓,这也是她最后的住所。她在邮箱上用了假名Phong,越南人的姓。她对伊朗房东说, 外面传说她发了财,有许多亲戚想找她借钱,躲也躲不开,Phong是她祖母的名字,在中国很普通,不会引起注意。她几 次忘带钥匙,把自己锁在门外,抱怨浴室设备有问题,要房东修理。

  1992年,林式同接到张爱玲一封重要的信件。她说,为了办大陆版权委托书,“在书店里买表格就顺便买了张遗 嘱,免得有钱剩下就会充公”。她请他做遗嘱的执行人。自从1991年,第二次见面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他们的联络方 式就是写信,偶尔也在电话里闲聊几句,当然,这也是通过信件预先约定好的。有一次,她跟他说,三毛怎么就死了呢。他没 有接茬,因为他不知道三毛是谁。他是个建筑师,对文学圈的事几乎不知。

  1995年中秋前夕,张爱玲被发现死在公寓。尖瘦的她躺在红色的地毯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看公寓的黑人,他 发现她多日未出门,上去敲门,没人回应。警察闻讯赶来,验尸报告说,已死三天。

  “我有时觉得,我是一座孤岛。”或许她早已预知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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