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DV编造生命的谎言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16日11:42 《法律与生活》杂志

  文/陈力

  提要:惨遭车祸的花季女孩牵挂着病重的父亲,而身患绝症的父亲通过DV为她编造了一个生命的谎言……

  重庆市长寿区的张为民律师,最近在为一个刚刚站起来的女孩而奔走。女孩名叫夏春艳,今年刚刚16岁。“赔偿是 必须的,也是必然的!”张为民律师说:“我们都知道了她的故事,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如果不是肇事司机不负责任的逃逸, 春艳现在应该在学校里快乐地学习,应该在爸爸身边顽皮地撒娇,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张为民律师要帮助这个素不相识的残疾女孩讨回公道,他补充道:“我们除了要向肇事司机要求人身损害赔偿,还要 根据事故对受害人造成的其他后果,申请精神损害赔偿。”

  事情要从2007年8月的一天说起。

  三次手术

  2007年8月的一个黄昏,重庆大坪医院收治了一名因车祸而昏迷的病人。受伤者是个16岁的女孩。病人下肢血 流如注,意识模糊,濒临死亡。

  这个女孩就是夏春艳,她的右边身体从肚脐以下,皮肤大面积撕脱。医生们初步判断,这个女孩很有可能是被机动车 撞倒后,又被汽车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拖行了很长距离,才导致如此严重的外伤。医院立即启动了创伤救治绿色通道为春艳 进行手术止血,尽一切可能挽救这个危在旦夕的女孩。

  夏春艳的手术已经进行了2个小时,医生们缝合了春艳腿部的动脉、静脉,为她进行了清创和植皮。然而,在手术接 近女孩小腿和脚踝部分的时候,医生们却发现春艳的右足已经很难再保留,她要面对的是残酷的截肢。

  4个小时后,夏春艳的截肢手术完成了。右小腿以下部分永远离她而去,身上大面积的植皮伤痕也将伴随她终生。然 而,这个16岁女孩仍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她仍然需要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特殊护理和24小时监护。可是,重症监护室的医 生、护士们却发现春艳的表现非常奇怪。

  ICU护士长杨文琼发现,春艳醒来以后躁动得比较厉害。她默默地流过好多次泪。手术后第4天,她莫名其妙地情 绪激动、血压上升,刚刚缝合的股动脉突然破裂,鲜血又一次喷薄而出。

  创伤外科医生姚元章说:“那天突然之间一下就看到,那一片纱布染红了以后,一下子就有一个水柱状的血,就这么 喷射出来。它是股动脉。它的压力很高。你想100多毫米汞柱的压力,那么冲上去,冲得我们医生满脸都是。”

  夏春艳又一次生命垂危,医院实施紧急手术,进行股动脉修补。第二次手术,给16岁的夏春艳带来了更多的伤痕。 医生、护士感到,她对治疗更加排斥,对打针换药都产生了抵触情绪,甚至连常规的翻身移动都不愿意配合。

  此时,这个只有16岁的严重创伤的女孩最需要的,也许是亲人的鼓励和帮助。但距离她出事已经5天了,夏春艳的 父母却仍然没有露面,只有一个姨婆在身边护理,这让许多护士都感到非常奇怪。春艳的情绪此时却更加低落,她甚至开始拒 绝吃饭。这可急坏了主治医生。

  手术后第14天,由于营养不良,夏春艳腿部植皮出现大面积坏死,医院为其进行第三次手术。第三次手术,只能把 夏春艳相对完好的左腿皮肤切下,再返植到已经坏死的右腿残肢上。术后,春艳的两条腿都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看到一个年 轻漂亮的小姑娘,两条腿上伤痕累累,所有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

  正当大家焦虑不安的时候,夏春艳的妈妈出现了。这个名叫李昌芬的女人,精神状态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只 是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要怎么坚持?别人都说我要坚持,一家人就剩我一个人了,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了。”

  为什么春艳的妈妈说家里现在的顶梁柱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春艳的爸爸呢?

  医院的志愿者张海峰留意到,只要和春艳提到她爸爸的时候,她总是扭过头去,哭。“她说,她想回去见她的父亲。 她说你可能不知道,我父亲活不了多久了。她说,我不希望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我的父亲,就是一堆土、就是一个坟在那里 了。”张海峰说。

  用DV拍摄让父亲给女儿鼓劲

  原来,夏春艳的父亲5年前患上了晚期肝癌,丧失了劳动能力。母亲5年来一直在外地打工,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 家,春艳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一个月前,春艳的父亲病情突然恶化,母亲立即辞去工作回到家,想给丈夫再找些特效药维持 生命。

  偏偏就在此时,春艳发生了车祸,但肇事车辆却一直逃逸。在春艳心里,最大的痛苦,是这几天自己也许会花掉本应 给父亲治病的救命钱。

  夏春艳含着眼泪说:“我怕我爸爸把他的医疗费给我。毕竟爸爸的病需要吃好的,要最营养的蛋白。”

  而此时,春艳父亲也因为日夜担心女儿,加上中断药物治疗,导致病情更加严重,也许将不久于人世。此时春艳的母 亲却不敢把这样的事实告诉女儿。

  医生们也一致认为,父亲病情恶化的消息,是肯定不能告诉春艳的。这个事实,对于本来已经承受了巨大心理压力的 春艳来说,可以说是致命的。但是,对家里的事情只字不提,好像也说不过去。那会让她更起疑心,为此胡思乱想。

  经过商量,张海峰带着另外三个志愿者来到了夏春艳家要给春艳的父亲拍摄一段录像。没想到,重病中的春艳父亲夏 洪平对这一次拍摄,是那么的渴望。

  张海峰说:“她父亲看到我们的时候,眼睛突然就很亮很亮的那种。好像就是说想要说话,但他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

  爱心DV在夏家开拍了。然而,拍摄的困难大大超出了预先的想象。

  “我们说他躺在床上说也不像。那怎么办呢?我们就是说让他走的话,也不可能。我们就想了一个办法,我们就把她 父亲,抬到椅子上面,这样子说话的话,看起来很精神,又有立体的感觉。”张海峰回忆说:“我们把春艳的母亲拉住。我们 说,我们也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也很难受。但是没办法,必须得要他来说话。然后夏春艳的母亲,就被我们拽着,哭得老伤心 了。”

  病中的夏洪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几句“台词”:“春艳,我是爸爸。现在我病情有所好转……”大家看得出来,已 经气若游丝的夏洪平是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几句话。短短两句话,凝结了夏洪平最后的生命,倾注了他的全部父爱。

  为了让录像中的自己看上去表情轻松、气色健康,夏洪平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休息,一次次艰难地聚集起全部的力量 ,说好这几句话。好几次志愿者们都不忍心再拍下去,想放弃这个计划,可夏洪平却坚持要拍。就这样拍摄持续了2个多小时 。

  为了让春艳能够相信父亲的话,春艳的爷爷、奶奶、叔叔、同学和邻居,都参加了录像,为了一个父亲最后的心愿, 为了一个16岁女孩的美好未来,他们共同编织了这个美丽的谎言。

  张海峰被感动了,他说:“女儿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而父亲,自己到了 那个份上了,连呼吸都困难了,还要强忍着,来配合我们,来撒这个谎。都不顾自己生命危险,来为对方做一些事情,特别感 人!”

  志愿者们连夜剪辑出一个DV短片。在片中,他们隐匿了所有的眼泪和悲伤,呈献出来的只有灿烂的笑容和祥和的家 人。

  在DV短片中,春艳的爸爸夏洪平断断续续地说道:“春艳……我是爸爸……,现在我病情有所好转……你不要担心 家里……你也不要担心……没有钱给你医病……你不要担心……这些,我还在家……里等着你,早日……康复,回来……一家 团……圆!”

  从此,春艳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经常热切地询问医生,怎样能让伤口尽快长好。她不再排斥打针换药,创面的愈合速 度大大加快,而且她变得开朗了。春艳的妈妈发现,春艳总是强迫自己多吃点东西,因为这样就能早点出去和爸爸团圆,别让 爸爸老为自己操心。

  为了女儿隐瞒父亲离世

  然而,正当夏春艳的伤势刚刚有些好转时,张海峰接到消息,春艳的父亲夏洪平离开了人世。

  张海峰和春艳的妈妈,都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夏洪平去世的噩耗,跟春艳到底说还是不说?如果突然说出来,这 个打击,春艳能不能接受,谁都没有把握。可是如果现在不说,那什么时候告诉春艳呢?这样一再地隐瞒实情,会不会让春艳 今后更加痛苦呢?看着春艳整天盼望着和爸爸团圆的神情,大家真的是度日如年。

  医生们用最短的时间为春艳定做了假肢。在大家的鼓励下,春艳开始尝试着佩戴假肢。每天春艳努力而又快乐地练习 着走路。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催促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早日出院,和爸爸团聚。然而,春艳越是这样乐观积极地锻炼, 春艳的妈妈、志愿者张海峰和所有医生、护士,越是不敢把爸爸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她。大家知道,此时,父亲就是春艳的精 神支柱。一旦知道父亲去世,她的精神也许会再一次垮掉。

  尽管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保守着秘密,希望春艳能够通过康复训练快点好起来。不过已经懂事的春艳还是觉察出了一些 疑点。为什么每次一提到爸爸,大家很快就岔开话题?为什么妈妈回家照顾父亲的时间越来越少?为什么妈妈经常一个人躲在 楼道里,然后眼睛红红地再回到病房?大家不由得担心:这个美丽的谎言还能维持多久呢?

  2007年9月26日,是夏洪平安葬的日子。春艳发现,这一次妈妈从家里回来精神状态非常差,躲躲闪闪的眼神 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而她还看见了妈妈正拿着以前爸爸用的手机。她当时特别想冲上去问妈妈,你把爸爸的手机拿来,我 怎么跟爸爸联系呢?

  春艳在心里想,爸爸也许已经去世了。

  父亲再拍DV鼓励女儿

  夏春艳脑海中不断浮现着父亲有所好转的那个DV。但种种迹象又仿佛表明,父亲此时也许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1 6岁的春艳,终日在猜测和担心中度过,她又一次高烧不退。

  这时,志愿者张海峰,再一次来到了春艳的床边。张海峰要告诉春艳那个残酷的事实,他轻声说道:“夏春艳,我们 要给你讲一个事情。你父亲,昨天,已经安葬了……”

  出乎张海峰的意料,得知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春艳竟然没有放声大哭。她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眼泪也是静静地 流下来的。这种沉默,这样的寂静,让在场的人感到更加揪心。

  张海峰后来回忆说:“当时,我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节哀顺变?说不要伤心了,一切会好的?我觉得对她来说没 有意义。”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义工组织收到了一盘录像带。原来,春艳的爸爸夏洪平,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日夜担心 女儿,他请邻居帮忙,录制了一段给春艳的遗言,这一定是春艳的父亲最想留下的肺腑之言。

  夏洪平用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春艳,女儿啊。现在你脚已经残了,你要跟平时比,行动走路都 有点不太方便。但是你现在是,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但爸爸也没有能力了,没有能力来保护你,没有能力来监护你。这是爸 爸的最大责任、错误。我希望你自己以后要坚强,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你都自己要坚强些。大家说人残志不残,只要你志向远 大,没有什么能难倒你。”

  看过父亲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春艳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不少。第二天一早,春艳竟然主动要求穿好假肢,带着微笑, 来到了康复中心。她还要继续练习,她要完成父亲临终的嘱托,好好地活下去。

  夏春艳告诉所有帮助过她的人:“我爸爸给了我一个责任,我应该要坚持活下去。如果我就因为这件事,而退缩去死 ,离开人世的话,我不知道我奶奶、我妈妈,她们以后怎么生活。我觉得,我父亲为了我做了很多很多。我觉得父亲,是特别 伟大的!”

  后记:路在延伸

  春艳的故事,感动了山城重庆。许多人自发地帮助春艳寻找肇事逃逸的大货车。现在,导致春艳受重伤的肇事车辆已 经找到,春艳的妈妈正准备拿起法律武器,让女儿得到应有的赔偿。

  经重庆市长寿区交警部门开具的交通事故认定书认定,这起事故属于肇事车主负全部责任的恶性交通事故。

  如今春艳的伤情得到了良好的恢复,她正在积极准备参加中考,她要做一个坚强的人。

  (本文与中央电视台《人与社会》栏目联动)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5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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