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孙欣

　　提要：乘客在长途大巴车上目睹猥亵案后报警，但出警警察以受害人没有报警为由扬长而去，导致现在无法找到被害 人，无法立案，嫌疑人逍遥法外。还有多少恶行会因此嚣张地在大巴车上重演？ “南山飞狐”更像一个虚拟人物 ，除了网上的帖子，没有真实姓名，没有联系方式。他说，隐姓埋名的原因是：有点害怕了。

　　如果，当初那个人没有伸出自己的脏手，如果当初那个女孩勇敢地大声喊出来，更重要的是，如果接到报警的警察没 有转身离开，那么，“南山飞狐”大概就不会成为网上名人，不会过上隐姓埋名“少出门”的日子了。

　　大巴车上的丑行

　　“南山飞狐”是一名生活在深圳的商人，最近他计划跟一名广西籍的女性朋友去其家乡找些项目做。那个地方叫广西 环江县，距离深圳大概16个小时车程。朋友的姐姐跟他们同路。

　　也许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他们没有等到8月12日的长途，13日才坐上一辆从深圳到合山的大巴，朋友说坐这趟车 可以转车去环江县。

　　这是很普通的那种三排床位的卧铺车，每排分上中下铺位。车上人很少，有很多空位。刚才那个招呼他们上车的司乘 人员走过来给他们分配了铺位。这名司乘人员不到一米七的个头，三四十岁，胖胖的(后文简称“胖子”)。“南山飞狐”的 铺位在第二排的左上铺，朋友在第一排的左上铺，她姐姐在她的下铺。

　　车走得很慢，不断停下拉人，“胖子”尽量都把人安排到后面去，前面的铺位因为通风好，看电视方便，好像特意要 给什么人留着。还没出深圳铺位就基本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南山飞狐”一转身，看到第二排中间的下铺上来一个18岁 左右的绿衣少女，娇小单薄。

　　将近晚上8点，车里的大灯熄灭了，电视也关了，乘客们迷迷糊糊开始逐渐进入睡眠状态。车里空调很足，大家都盖 上了被子。这时，“南山飞狐”发现绿衣女孩右边的走道上也睡了人，因为这种卧铺车，下铺与地板的落差也就8公分高，基 本类似日本塌塌米。所以从上铺看起来，女孩与躺在她身边的人基本是同一水平位置的。“老板真够贪财的，连过道都卖”， “南山飞狐”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发现躺在过道里的人是“胖子”。

　　不习惯在车上睡觉，“南山飞狐”翻来覆去睡不着，尤其因为靠近车头，车前灯的灯光毫不客气地撒进车厢，他更没 睡意了。大概9点多时，“南山飞狐”转了个身，看到“胖子”把手放在绿衣女孩腰上，女孩把他的手甩开，他又放上去…… “大概是两口子在闹别扭吧”，不清楚他们关系的“南山飞狐”这样想着又把脸转了回来。第二次面向绿衣女孩的铺位时，“ 南山飞狐”感觉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了。他看到女孩在用力掰“胖子”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很用力，很激烈。“胖子”显然不 在乎女孩的拒绝，他更紧地靠向女孩。女孩努力想坐起来，“胖子”用力摁住女孩。

　　“我生活在深圳，思想还是很开放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恶劣的行为”，“南山飞狐”对记者说，语气充 满对“胖子”的厌恶。

　　尽管气愤，可是此时的“南山飞狐”还是不能肯定双方的关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概11点半，车停了，司机一行四五人去一餐厅吃饭，“胖子”也在其中，可是绿衣女孩擦着眼泪跑进洗手间，车 启动前才出来。“这时的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女孩子和那帮司乘人员毫无瓜葛，售票员的行径完全是流氓行为，是在侮辱妇 女！”“南山飞狐”对朋友说了这件事，朋友很吃惊，说上车后也注意一下。

　　半小时后，车继续启程。女孩子显然有准备，她没有盖毛毯，尽管车厢里很冷，她穿的还是短袖，可是她显然幻想大 庭广众之下，“胖子”应该会有所顾忌，可是她显然太天真了，车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左右，“胖子”又开始行动了。他直接用 自己的毛毯盖在女孩子身上，再度伸出魔掌。女孩子摁亮手机，希望手机的光亮让对方收敛，但是“胖子”几乎肆无忌惮。

　　迎面来车的车灯照射在女孩子脸上，“南山飞狐”看到她死死地闭着眼睛，泪流满面。路过收费站，几乎灯火通明， “胖子”毫不在意，任女孩挣扎，就是不松手。

　　报警被冷处理

　　“南山飞狐”说“胖子”的行为超出了自己的承受底线，可是对方人多势众，不能贸然行事。他用被子蒙住头，拨打 “110”，因为声音低沉，接警员以为是骚扰电话，挂断两次，眼看手机就要没电了，“南山飞狐”着急起来，第三次，他 声音不得不大起来，说：“我这里不方便说话，能否用短信联系？”可对方告诉他，自己的电话没这个功能，“那能不能用你 自己的手机？” “南山飞狐”的“过分”要求再次让对方挂断电话。

　　大概凌晨2点多时，汽车再次停在一餐厅门前。“南山飞狐”赶快跑到一边，终于可以大声清晰地报警了。他把自己 报警的事情告诉了朋友，朋友很支持他的做法。“南山飞狐”问朋友有没有拍照，自己的手机没电了拍不成，可是朋友说：“ 没有，我不敢。”然后把自己的手机要拿给“南山飞狐”，让他拍。“南山飞狐”说：“不用了，警察应该马上就来了。”朋 友走到那个女孩旁边，告诉她去坐到前排，那里还有一个空着的座位。

　　因为担心车随时会走，“南山飞狐”很着急，他再次拨打110，并告诉对方自己目前的具体位置，接警员说警察已 经来过一次，没找到车，说警察还会再来。

　　大概停了一个小时，司机准备发动汽车了，警察终于来了，就一个人。他上了车，先问：“谁报的警？”这时的“南 山飞狐”感觉自己勇气大增，赶快大声说：“我报的。”车上骚动起来，乘客们都挤过来纷纷问：“怎么了？怎么了？”警察 说：“谁猥亵了？”“我指了指距离我不到半米的“胖子”，说‘是他’，“胖子”一句话也没说。警察又问猥亵谁了，我指 了指已经坐到前面的女孩，女孩已经吓傻了，惊慌地看着我们说不出话。警察问她报警吗，她也没说话。”警察转头问“南山 飞狐”：“那你是干什么的？”这句话让“南山飞狐”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他说：“我是乘客。”“他们不报你报什么！”警 察说完这话转身就要下车，“那个‘胖子’当时就在他身边，可他始终没问‘胖子’一句话”，心凉了半截的“南山飞狐”赶 快拉住他，说：“这里发生刑事案件了，你怎么能走？”警察说：“当事人都没报警，我怎么处理？”“尽管不知道法律是怎 么规定的，可是我感觉这是刑事案件，警察怎么能不管呢？”，“南山飞狐”企图留住警察，并看了看警察的警号，这个警察 注意到“南山飞狐”的眼神，笑了一下，下车了。“南山飞狐”赶快回头问女孩：“你报警吗？我可以给你作证！”女孩红肿 着眼睛对他说：“大哥你过来，我跟你说。”“我走近，她抓着我的肩膀，我感觉到她手依然在哆嗦，她对着我耳朵低声说： ‘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算了吧，等下我还需要他们告诉我在哪里下车’”。失望中，“南山飞狐”也赶快冲下车希望这名 警察能有进一步动作。

　　车下那个警察大概正打电话汇报出警情况， “南山飞狐”依稀听着他好象说“没有什么事”之类的话。“南山飞狐 ”拨通110，要求投诉这名警察。站在附近的警察打完自己的电话，什么也没说，就向停在路边的警车走去。“我心里是非 常希望他能把我带走的，可是又不敢上去要求，只能远远地跟着他慢慢走”，“南山飞狐”望着那名警察高大魁梧的背影，无 比失落，“我没想到他真就这么走了”。这时车上的“胖子”冲在车下的“南山飞狐”和他的朋友大声喊：“你们还走不走？ 不能让一车人等着呀。”没了主意的“南山飞狐”没有吱声。“胖子”又说：“这么晚了，没车了。” “南山飞狐”想了想 ，还是不敢坐这车了。他走到附近的小卖店想给手机充电，此时他气得手直哆嗦。店主问他怎么回事，听完后表示支持他，愿 意给他当证人。这些话给了“南山飞狐”莫大的安慰，他坚持要去派出所报警。可是回家心切的朋友劝他，“算了，警察都不 管”。考虑到时间确实很晚了，“南山飞狐”放弃了。

　　到了目的地已经是14日中午了，本来16个小时的路程他们走了26个小时。

　　据没有下车的朋友的姐姐说，那个女孩哭了一路。

　　专家质疑接警警察身份

　　和厂家简单洽谈后的“南山飞狐”去了网吧，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大巴车上。作为老网友，他此刻最想的是和网友们聊 聊痛苦的心情。没想到，他的经历马上得到网友们的响应，很快跟帖100多条。

　　17日，“南山飞狐”回到深圳，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删去的帖子经过修改后再贴出来。当天点击量就达到10万，几 乎100%的网友是支持他的，而且一些网友说出自己或朋友在这样的长途车上也有过类似被骚扰的遭遇。这让 “南山飞狐 ”意识到有制止这种不法行为继续发生的必要。当天下午，他给广西贵港，也就是事发地的警务督察大队打电话投诉那名出警 警察，接电话的谭警官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领导也批示要求调查，有了结果会通知他。对这个答复“南山飞狐 ”很满意，他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并表示愿意配合他们的调查。

　　“其实我不是想追究谁的责任，就是心疼那个小妹妹，想到她的眼泪我就坐不住了”，这时有网友称自己的妹妹遭受 过同样事件，“坏蛋”可能就是“胖子”，他想要“胖子”的照片辨认一下。于是，19日，“南山飞狐”和两名网友一起去 路上等待那辆大巴，希望能拍到“胖子”。在拍照过程中，被对方发现，网友“玉树临风”付出了血的代价，据他说，行凶者 边打边叫嚷“不给点颜色，你不知道我们柳州帮的厉害”等。

　　8月21日晚，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有关负责人向前去采访猥亵事件的记者介绍，经过调查表明，14日接到来自 桂G00556大客车上乘客的报警后，贵港警方先后两次派出警力前去处理，但上车询问时，当事女孩没有当场指证猥亵者 。在整个出警过程中，警方程序得当，并无不妥。

　　刑法学专家洪道德得知此事后，第一反映就是出警警察并不是“程序得当，并无不妥”的，而是存在重大错误，可以 说是其不当的处理行为导致肇事者逍遥法外。他吃惊这名警察没有具备作为一名警察应该具备的业务标准，甚至怀疑“他是否 是真警察”。

　　洪道德指出，根据法律，对于涉嫌刑事案件的报警，公安侦查机关实行的是不告而理的原则，主动对事件进行处理， 而不管被害人是否报警，是否要求追究嫌疑人。面对当事人，警察这时候要做的是去求证，去了解情况和过程，而不是问被害 人报不报警。因为这时候已经有了线索，已经有人报警了。之后应该在背对背的环境下询问，比如本案中，要把被害人、嫌疑 人等相关人员逐一带下车，单独询问，如果感觉警力不够也可以带回派出所询问。

　　说到这里，洪教授气愤地说：“这个警察竟然当着一车人的面，当着嫌疑人的面问一个小姑娘有没有被猥亵，这让人 家小姑娘如何做人！”

　　“一个人出警也不对，至少应该两个人”，洪教授继续说，“更奇怪的是，嫌疑人就在旁边，警察竟然没有对他进行 任何询问，这也是不对的”。

　　“最严重的是放走了被害人，没有留下对方的任何资料”，洪教授说，如果找不到被害人，嫌疑人也不承认，只有“ 南山飞狐”的证言是无法立案的，所以，他认为“不管这个案件是否可以立案，都应该追究这名警察的责任。如果案件无法进 行下去，则是他不能严格执法造成的”。

　　洪教授对猥亵案能否立案表示不乐观，“当时证据充分，可是因为这名警察的不称职，现在可能因为找不到那名女孩 而无法认定侵害行为的发生”。

　　至于女孩能否找到，“胖子”能否被定罪，“南山飞狐”表示那是警察的职责，“作为一个公民，该做的我都做了” 。他乐观地认为，执法机关一定会圆满解决此案。

　　22日晚，本刊记者终于联系上神秘的“南山飞狐”，他说，鉴于此案还没有结果，对方又如此嚣张，他不得不隐藏 起来，“尽量少出门”，“尽量不跟陌生人联系”，以保护自己的安全，“敌人太凶残了”。

　　“南山飞狐”透露自己曾经是深圳某论坛的斑竹，发起并参加了很多慈善活动，后来因为要经营自己的事业才不得不 中断，可是路见不平的事情他会一直做。尽管因为这件猥亵案花费了他很多时间，可是他一点都不后悔，“很安慰”自己当时 挺身而出，“不管这事怎么处理，我毕竟救了个人，做了件好事”。对于女孩当时的表现，他也毫不在意，表示完全理解那个 女孩的心情和处境，“不需要她的感谢”，“我的报警能让她逃脱下半夜的魔掌就行了”，“我心里踏实”。

　　25日，“南山飞狐”发帖称，24日晚8点，他在律师的陪同下，见到了前来深圳取证和了解情况的贵港市公安局 蒙警官和警务督察大队的谭督察，他们对猥亵案和出警事件都作了调查。两位警官透露，该事件已经得到当地警方高度重视， 调查取证工作在紧张进行中。

　　为了报道的客观公正，本刊记者多次试图联系谭督察和警务督察大队，但其手机和坐机一直无人接听，记者留下联系 方式和采访意图，但至发稿时止，依然没有来自警方的消息。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9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