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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家庭的“八年抗战”

  本刊记者/胡庆波

  本文背景:

  2001年3月2日,云南公安专科学校大一学生何鹏持账面余额仅10元的银行借记卡,到ATM机上查询余额。 令他吃惊的是,机器显示卡上的金额足有百万元之多!何鹏在2天内分别从3家银行的9台ATM机上取款221次,共计4 2.97万元。之后,何鹏被抓获。

  2002年7月12日,何鹏被云南省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盗窃罪判处无期徒刑,其不服提出上诉。当年10月1 7日,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何鹏的上诉,维持原判。

  2008年3月31日,与何鹏案情相似的“许霆案”经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后公开宣判,将许霆由无期徒刑改 判为有期徒刑5年。

  不知不觉间,时光已经流逝了8年。

  这挥手间的8年,对于不愿对命运女神俯首帖耳的何见贵一家来说,宛如一场战争。

  第17次进京

  2009年2月11日,云南某机场候机大厅。3名乘客格外引人注目,一个30多岁的女子一边歪着头斜视着过往 的人群,一边发出“咿、呀”的奇怪声音,似乎是在和身旁的母亲通过这种方式交流。

  她身旁的两位头发斑白的夫妇正在费力地拿着沉重的行李寻找着托运窗口,那是一个被塞得满满的红白条玻璃丝袋子 ,还有一个棉被、一个白色毡子和一个大红的毛毯。

  他们是谁?他们带着这些行李去做什么?

  他们就是59岁的云南农民何见贵与其老伴孟小月,这两位老人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为身边这个先天大脑发育不全 的二女儿看病,当然,最重要的目的是去北京为身陷囹圄、被判无期徒刑的儿子何鹏申诉。

  这其实是孟小月为了儿子第17次去北京,当然也是最为奢侈的一次——带着生病的女儿坐火车不便,只好选择飞机 作为交通工具。

  在北京市大兴区一处月租金200元的简陋平房里,记者见到了孟小月,“《刑事诉讼法》第240条、取保候审… …”很难想象这些专业的法律词汇出自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农妇之口。

  何鹏被判无期后,孟小月开始四处奔走,二女儿交给大女儿照顾。从县城到何鹏家仅10多公里的路程,但这段路崎 岖不平,要走一个小时左右。从2003年至今,她无数次往返于曲靖市和云南省各部门。她还先后17次到北京申诉、上访 ,通过邮寄、当面递交等方式交材料数十份至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全国人大。

  2008年3月31日,何见贵和孟小月在广州“许霆案”庭审现场听到法官宣判“许霆因盗窃罪被判处5年有期徒 刑”的结果时,夫妇俩再次燃起希望,以现在的住房为抵押贷款10万元,用于为何鹏再次申诉。家里的土地完全荒废了,用 于生计的油罐车也卖了……

  从此,何鹏案引得坊间几多唏嘘,何鹏也因此被称为“云南许霆”。

  这个家庭,不但在经济上左支右绌,在精神上还背负了极其沉重的思想包袱。何见贵的每一天当中,除了睡觉不想儿 子的事情,其他时间所有心思都纠缠其中。甚至半夜醒来,想起何鹏的事情,还要再爬起来吸根香烟,在缭绕的烟雾中,一遍 遍地整理着颇为混乱的头绪。

  这个8年前连汉字都写不出几个的老人,为了给儿子申诉,不但学起了写字、研究法律,还在2004年专门买了一 台电脑,学会了在百度网页上查找有关何鹏的一切信息,并随后建立了自己的博客,记录着自己走上申诉之路的点点滴滴。

  无期徒刑

  “无期徒刑!”

  听到此判决,坐在旁听席上的何见贵百感交集。他知道,往昔那个一帆风顺、和和美美的家,从此成为历史。

  检察院的起诉书和法院的判决、裁定书上都说“银行电脑系统故障”,但是让老人想不通的是到底出了什么故障、为 什么出故障呢?难道何鹏就这样成了“银行电脑系统故障”的替罪羔羊吗?

  更有媒体评论,银行既然能够把储户的10元存款变成100万元,同样也能够把储户的100万元存款变成10元 。谁又能保证银行的电脑系统以后不再出“故障”?今天能诱使何鹏犯罪,明天可能会有张鹏、王鹏、赵鹏将悲剧继续。

  另外,还有一点成了何见贵打不开的心结:许霆案中,许霆既不认罪,又逃跑了1年多,至今没有全额退款,判了5 年,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认了罪,没有逃跑,退清了全部赃款,竟然落了个无期徒刑?

  2008年,高铭暄等三位刑法学专家曾对该案件进行过论证,他们均认为法院在认定事实上有些不清楚,对何鹏的 量刑,也明显过重。

  而云南凌云律师事务所的陈维彪律师则认为,何鹏的行为属于不当得利,不能上升到犯罪。

  那些好心人

  “8年来,你有没有快乐的时刻?”

  听到记者的提问,何见贵深深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像是极力在脑中搜索,过了良久,依旧是沉默。

  “那有没有让你特别感动的事情呢?”记者换了个话题,试图打破沉默。

  他从泛黄发旧的西装里面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本,里面工工整整地记录着多年来近百名和他联系的媒体 记者和律师的联系方式,有武汉的,上海的,广州的,还有北京的。

  他缓慢地翻动着小本,似乎翻动这8年来沉重的记忆。

  “这个广州电视台的李记者曾给了我100元钱,帮我交了旅馆钱;那个云南的陈律师不但免费给我咨询,还负担我 去他那里所有的费用……”此时,老人眼中闪着点点泪花。

  孟小月忍不住也凑了过来,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十分激动地说,“可是我们不需要同情,我们需要的是公正……”

  这个在全村以苦干、实干著称的女人,眼神里透着坚毅,据说,她的头发是一夜间变白的。

  上海电视台关于何鹏事件的节目播出之后,一位老教授感动地写信称孟小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何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村里的几百户人家其实都知道,好多人碍于情面,不好意思直接过问,有些人对此漠不关心 ,但大部分人都是报以同情。多年前与何见贵一起跑车的老朋友看到许霆改判的电视节目时,兴奋地从几十公里外打来电话询 问是不是何鹏也改判了……

  他们遇到的好心人还不止这些,何见贵告诉记者,这次乘飞机,一位好心的机场工作人员得知具体情况,向上级打了 报告,特批到了4折的机票折扣,每个人只花了800元就“飞”到了北京。

  父与子

  何见贵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如果可能,他多么希望拥有能够抹去记忆的橡皮擦,将这8年的阴霾从自 己家庭中抹去,重新回到8年前……

  “话不多,像女娃一样,不多事。”何见贵这样评价儿子何鹏的性格。从上初中起,何鹏就一直梦想着长大当个人民 警察。2000年,终于如愿考入了云南省公安专科学校经侦系。

  在何父看来,何鹏喜欢交朋友,尤其上了大学之后,儿子的朋友圈子一下子大了起来。其中,有的是富商或者高官家 的孩子,这对于刚刚从农村走出来的何鹏来说,在某些方面是一种刺激。“这对他犯错多少也有关系”,说着,何见贵深深叹 了口气,他一直在后悔,当时忙于运输,对儿子思想方面沟通过少。

  如今,何鹏被关押在云南省第四监狱。虽然监狱规定每月都可以去探视一次,但何见贵忙着申诉的事情,一年只去看 儿子四五次。大部分是何鹏打电话过来,询问一下家里的情况,或是告诉父母自己缺什么少什么了。

  “何鹏前天晚上还打电话给我,说他听收音机得知北京近几天降温,让我们注意身体,其他什么也没说。”何见贵说 ,虽然儿子每次电话里说的话很少,但是,他依旧可以感受到儿子心中深深的愧疚之情。

  2007年春节,何见贵被安排到狱中和儿子吃了顿亲情餐,终于有机会可以一起吃饭,一起拉拉家常了!也许是过 分激动,何见贵还在回家的路上便开始发高烧……

  狱中的何鹏“很有素质”,目前已经减过两次刑,在服刑满两年时,他从无期徒刑减为19年零2个月,又满两年时 ,被减为14年半。“今年还能再减点吗?”何见贵对此惴惴不安。

  而警服,成了何见贵心中永远的痛,这明明是儿子即将穿上的服装,却是它,将儿子带入了监狱!从此,他一看到警 服,就会条件反射地头晕。

  何鹏的未来在哪里?奔波中的何父,无法摆脱对儿子无可奈何的牵挂。8年过去了,何见贵已经背离平常人的生活轨 迹越来越远,对儿子进行申诉的执念却不曾消减。他曾经告诉儿子回头是岸,自己却忘记了苦海无边……

  其实,每个人都清楚,有一种父爱叫无言。

  就在何见贵租住的小平房附近,有一条狭长绵延的小巷,小巷的两边嘈嘈杂杂正在施工,门口堆着沙子、石子和火红 的砖瓦,相信不久,这条巷子就会旧貌换新颜。只是不知,何见贵这个满目疮痍的家庭,何时能走出命运的漩涡迎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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