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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儿孙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2月18日15:04  南方人物周刊

  马家儿孙

  马寅初给后人留下的最宝贵遗产,除了坚持自己的观点,就是乐观豁达地生活

  本刊记者  徐梅  实习记者  吴鸣  发自北京

  和北京一些著名的胡同一样,大规模的拆迁、开发使得东总布胡同早就变了模样。

  总布胡同位于东单至建国门之间,长安街以北。分为西总布、东总布、北总布三段,全长一千多米。在这里土生土长的马思泽熟稔这条胡同的历史。

  “1900年,德国公使克林德在西总布胡同西口向巡逻的清军士兵开枪挑衅,被清军击毙,由此成为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借口;1919年‘五四’运动中著名的火烧赵家楼,就发生在北总布胡同的中段……”建国后,李济深、沈钧儒、李宗仁、张治中、十世班禅、乌兰夫等著名人士都曾住在这里。

  如今这条胡同只剩下几个院落保留得较为完整,马寅初先生居住过的东总布胡同32号院是其中之一。

  悲欢离合

  1949年马寅初到北京参政后不久,陈云安排他在东总布胡同62号(后门牌改为32号)小院安家。

  “刚开始,就爷爷一个人住在这里。当时他还担任华东军政委员会副主席,许多工作要在上海处理,就两地来回跑,家里的其他人则多住在上海。1952年,各大区军政委员会机构撤销,爷爷才开始常住北京。”

  马思泽的奶奶和父辈,是在1953年后陆续迁到北京的。他的父母亲、伯父伯母、三姑夫妇,以及姐姐和两个表姐,一起住进了这个院子。“我是第3代中第一个在北京出生的孩子,最后住在这个院子里的第3代一共有8个人。”

  马寅初和两任夫人共育有8个子女,长子不足一岁时不幸夭折,长大成人的7个子女中头5个都是女儿。

  马思泽没见过大姑姑马仰班,“1953年我没出生她就去世了。”他的二姑姑马仰曹在英国,二姑父是台湾方面驻英国代表,1949年后一直留在英国。三姑姑马仰惠在北京,后来长期担任爷爷的生活秘书。四姑姑马仰兰在联合国总部工作,定居美国。五姑姑马仰峰在上海。他的伯父马本寅和父亲马本初是马寅初最小的两个孩子。

  著名文史学者扬之水的书窗正对马家小院,站在窗前,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内那栋淡黄色的欧式两层小楼。年过八旬的马本寅和马本初兄弟俩仍住在这里。老人们很少出门,院子里多数时候都安静无声。“我判断他们家还有人住着,每年冬天的时候,都有人运煤来。”

  马思泽当年给爷爷马寅初烧书的采暖小锅炉这两年才弃用,高高的烟囱成为过往岁月的特殊见证。

  一直到1960年之前,这一大家子都是同桌吃饭,“餐桌是一个大圆桌,像餐厅里那种能坐下十多个人的大桌一样。”

  即便是在“新人口论”遭到围攻的那几年,马家关起门来仍然是其乐融融。家里的小孩子,马寅初按照家乡风俗,不分男女统称为“妹妹”。“夏天吃完晚饭,爷爷会拿出一两个西瓜,全家人聚在一起,吃西瓜乘凉。”

  1960年前后粮食开始紧缺,“我们这一辈儿的孩子也越来越多了,特别能吃。父辈们每天上班,大家回来的时间不一样,有早有晚,凑在一起吃饭不太容易。从那个时候开始,吃饭的单位就划小了。爷爷奶奶在一起吃,家里要是来了客人也跟他们一起吃。其他人就以小家庭为单位分开做饭吃饭。那会儿也很热闹,到吃饭的时候可能摆三四桌,每桌的东西都不一样,有时会交换一些菜啊什么的,大家串着吃。”

  热闹幸福的大家庭生活在1969年终止了。当年4月,马思泽的母亲去河南干校下放劳动,“我妈妈是家里第一个离开的,我爷爷那时候行走已经很不方便了,他拄着一个高木凳,拖着病腿很慢很慢地坚持从房间里一直走到大门口,把我妈妈送走了。”

  再后来是马思泽的伯父伯母、姑父、父亲、姐姐……“我是那年9月离开家的,去的是我母亲所在的干校。我走的时候,家里只剩下50岁以上的老人,还有13岁以下的弟弟们。”

  1971年,89岁的马寅初写信给北京市委,为马思泽争取到回城机会,家中其他人也陆续返回北京。“全家稍微安定一点,我爷爷就生病了。1972年他得了直肠癌,住院做手术。手术后,他人生的最后10年基本上就是在轮椅上度过了。”

  马本初的坎坷命运

  马思泽的父亲马本初直到马寅初卧床之后,才经周总理批示调回北京。他是马寅初最小的儿子,4岁上学,在马家第二代中天资最出众,命运也最坎坷。

  抗战最后一年,不到19岁的马本初从重庆大学机械系应召入伍,他的工作是给驻前沿部队的美军陆空联络小组当翻译。

  这个小组的任务是背着一个手摇发电的步话机,在前沿部队的观察所里,为中美混合空军联队的轰炸机提供准确的敌方目标、校准弹着点、评估战果。小组经常遭到日军的猛烈射击,“有一次一颗子弹打到我父亲的钢盔上,差一点儿就牺牲了。那个钢盔父亲一直保存到文革开始时才销毁,同时销毁的还有一件珍贵的战利品——一面中国军队缴获的日本太阳旗,上面签满了日本军人的名字,这是我父亲离开军队时,一位团长赠送的。”马思泽告诉记者。

  抗战胜利后,马本初返校继续学业。毕业后拿到两所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吊诡的命运却捉弄了他。“因为他中断了一年学业,毕业那年,正好赶上1948年,国民党军队开始溃败,政府也陆续南迁。时局变迁,他遵从父命留在了杭州。”

  马本初无奈终止了他的留学计划,他也是马家第二代中少有的没有出国留学的,“我其他的姑姑、伯父大多都出国留学了,有的解放前留英留美,有的解放后留苏。”

  这还只是马本初坏运气的开始,“文革”中,他因为曾加入国民党军队被反复审查,“但我父亲始终认为:‘我是参加了国民党的军队,但是我打的不是共产党,我打的是日本人,打的是民族解放战争。’”

  他一生都没有绕开“辍学从军”的影响,马寅初的人口论观点被批判后,他的“问题”更加严重。这些“问题”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晚年退休后,他心中仍对命运不公难以释怀。

  马思泽为爷爷辩护

  “那个时候,一个人趴下,全家卧倒,”马思泽苦笑一下,“我爷爷和我父亲的问题,也直接对我们产生影响。姐姐马思润在工厂里表现优秀,单位连续两年推荐她上北大,但学校一看她档案,是马寅初的孙女,立马就退回来了。那个时代的标准就是这样,你家庭出身不好,很多事情根本就不能考虑你。”

  马思泽称自己是在一个“生活条件很优越,但是社会地位又很低的家庭里长大的”,年轻的时候,他“有种强烈的自卫意识”。1975年,他所在工厂的一位副厂长跟他聊天,“你爷爷这个人口问题是因为他岁数太大了,网开一面,不太追究,所以才没有把他打成‘右派’。”马思泽回了一句:“这事谁对谁错还得走着瞧呢!”副厂长一下子愣在那儿,“他没想到我会说出那么一句话。那时候正是‘四人帮’闹得最凶的时候,他要是跑去检举我的话,我立马就会被撂倒。”

  继承马寅初的乐观豁达

  马思泽从内心里敬重父亲,“他真是为革命做了不少贡献的人,除了打日本人外,在他上大学的时候,我爷爷已经被软禁在歌乐山,那时候爷爷跟共产党地下组织联系的一些书信都是由我父亲传递的。”

  但他更希望父亲以及自己这些马家后人能够继承到爷爷的坦然从容。马思泽笑称爷爷是一位“阳光老人”,老人家即便是九十多岁之后也常常给大家制造“惊喜”。

  1972年,经周恩来总理特批,天津人民医院院长、“反动学术权威”金显宅率领医疗小组为90岁高龄的马寅初做了直肠癌切除手术。

  “手术后金大夫去病房查问爷爷的病情,金大夫说天津话,我爷爷说浙江嵊州话,爷爷有些耳背,俩人谁也听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金显宅年轻时曾赴美留学,遍访欧洲,“他知道爷爷也是留美回来的,就改用英语询问病情。我爷爷马上就听懂了,也用英语回答。”马思泽站在一旁,既惊又喜,“那个情景很难忘,我爷爷九十多岁,金教授也将近七十岁了,两位古稀老人呱啦呱啦在那儿讲英语,反倒是我听不懂了。”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爷爷该锻炼就锻炼,该做研究还做研究,我从来没有看到他消沉的时候。即便是因‘新人口论’遭到批判,人家贴他的大字报,他每周还是会带我们去景山、北海甚至香山鬼见愁走路登山。爷爷给后人留下来的最宝贵遗产,除了认认真真做事情,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不管在什么状态下都乐观豁达地去生活。”

  中国面临人口负增长风险

  ——专访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顾宝昌

  本刊记者  徐梅  发自北京

  “中国人口问题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允许一对夫妇生育两个孩子不会造成人口失控。如果还是抱着总量问题不放,不看趋势,不试点,不行动,时光在流逝,历史将来会提出拷问,而我们都是当事人。”

  顾宝昌,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于2004年、2009年与多位人口学者、社会学家两度联名上书中央,建议调整现行生育政策,“在坚持计划生育基本国策,严格控制多胎的条件下,有计划地逐步放开二胎生育”。

  《中国财政政策报告2010-2011》披露:到2030年,中国65岁以上人口占比将超过日本,成为全球人口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到2050年,60岁及以上老人将超过总人口的30%,中国社会将进入深度老龄化阶段。

  “中国人口负增长的大势已定,21世纪中国面临的最大风险是人口负增长造成的风险。”顾宝昌教授的语气低缓凝重。

  我国自1980年开始实施绝大多数夫妇只允许生育一个孩子的生育政策,因在农村遭到普遍抵制,1984年起放宽为大多数农村夫妇在头胎为女孩的前提下,间隔4至5年后允许生育第二个孩子。近年,越来越多的地方取消了间隔要求。

  中国人口学界对人口负增长惯性可能造成危害已基本达成共识,争论的焦点集中在松动、调整,乃至全面放开二胎的时机选择。

  “调整生育政策就是还权于民”,顾宝昌称这个还权于民的过程一直在进行,“但是并没有进行完,还要继续下去。”

  人物周刊:六普的人口数据今年4月份就将公布了,您估计我国现有人口总量会有多大?

  顾宝昌:不会有太大的增量。这个不需要看数据,看看自己身边,再到外地转转就知道了,好多地方学校都变成养老院,因为没小学生了。还有一些地方,希望小学建起来了,却都荒废了。看看自己周边,无论城市还是农村,愿意生孩子、愿意多生孩子的育龄女性是多了还是少了?

  人物周刊:大城市的直观感觉是人还是太多,很难真正理解人口趋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顾宝昌:很多问题人们都会很直观地把它归结为人多造成的,比如北京孩子入托难,但是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教育资源分配出了问题,还是孩子多造成的?事实上,全国很多民办大学破产,考大学分数线已经降低20%。去年北京户籍高考人数减少1.7万,上海的大学已经连续3年没招满了。

  人物周刊:如果毛主席当年不批判马寅初和那些社会学家、人口学家,在建国之初就有计划地控制人口增长,或许就不会出现长达30年严厉的一胎制,出现今天这种脆弱的“421”家庭模式吧?

  顾宝昌:(笑)马寅初的问题要历史地看。当时社会对人口问题的认识不足,整个世界都存在同样的问题。上世纪60年代,世界卫生组织要开一个会讨论人口问题,多国政府拒绝参加,第一次世界人口会议直到1974年才开成。

  对人口问题的认识是一个过程,你认识得越晚,积累的问题就越严重,付出的代价就越大。马寅初和那些社会学家当初已经预见到人口激增将要出现问题,提出了建议和对策,但是社会不接受,等到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和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一样的,现在很多人只看总量,不看趋势。但既然你在做人口研究,你就有责任向社会向公众向政府要说清楚,这样下去会出现什么状况。2004年联合国发布的《世界人口展望》预测,中国人口将在2030年达到峰值14.46亿。峰值是什么意思,就是到顶了!到顶之后就会掉头向下,人口态势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中国没有经历过生育率很低的时期,将来会怎么样我们不知道,我们没经历过,因此现在更要用一种开放的心态,允许大家去探索。

  人物周刊:您主张稳步放开二胎生育,但也有人认为我国人口总量巨大,等到人口负增长真正到来的时候再调整生育政策也不迟。

  顾宝昌:人一年只能长一岁,当整个社会已经步入深度老龄化阶段,年轻劳动力只占总劳动力的8%至9%,那时再生孩子,解决不了问题。如果现在调整政策,允许生二胎,二三十年后年轻人的队伍就不至于太萎缩,那么虽然那时候老年人人数很多,但劳动力不会太匮乏,整个社会还能良性运转。

  人物周刊:相对宽松的生育政策会不会一放就乱?

  顾宝昌:上世纪80年代,甘肃酒泉、山西翼城、河北承德、湖北恩施等地经中央批准,推行了“二孩政策”。

  2005-2006年,我们对这些地区的人口态势进行了实地调研,调研成果汇总为《八百万人的实践——来自二孩生育政策地区的调研报告》一书。实行生二孩的地方,多年来人口增长并不快,而且生育率没有出现反弹,二孩越来越少,三孩微乎其微,出生性别比正常。

  人物周刊:也就是说,即使每对夫妇可以生两个孩子,也会有很多人不想生、不会生了。

  顾宝昌:是的。我们在苏南、苏中、苏北选了6个县进行调查,18000多位妇女。调查下来,4000多位妇女按照现有政策,可以生两个孩子,但是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不到10%。我们问她们,觉得几个孩子好?其中45%认为生两个孩子好。我们又问,你说生两个孩子好,什么时候打算生第二个孩子?结果,她们很多说“想是想,但生是不生的”。明确表示要生第二个孩子的只有20%。这又给我们一个启示,愿望和行动之间有差距。

  生育政策调整已经事不宜迟,异常紧迫,应当及早着手,不应贻误时机。

  (图表数据由顾宝昌教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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