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主义不姓伊斯兰

　　按照国际社会普遍接受的定义，为实现政治目的、针对平民或民用目标、故意使用或威胁使用暴力的行为，就是恐怖主义。恐怖主义的行为主体通常指非国家集团或秘密组织；如果遭受恐怖袭击的一方是行为主体之外的另一个主权国家，则可称之为国际恐怖主义；如果行为主体为主权国家，则可称之为国家恐怖主义。恐怖主义一般包含手段、行为、效果3个要素。由此可见，恐怖主义并不与特定的宗教、文明、国家、组织直接关联，并非它们的“专利”。然而，当前国际社会谈论的恐怖主义俨然已同伊斯兰世界挂钩。

　　恐怖主义与伊斯兰世界挂钩的原因

　　恐怖主义之所以被错误地与伊斯兰世界挂起钩来，一方面是由于美国的反恐战争集中针对它们所认定的伊斯兰“恐怖组织”，并且有意无意地主导和塑造了世界舆论关注的焦点，使国际社会的注意力集中于伊斯兰世界。

　　“9·11”事件后，美国总统布什等人反复表示反恐战争所要打击的是少数恐怖分子及其支持和庇护者。他还强调美国无意与阿拉伯国家或伊斯兰世界为敌，并且到清真寺和穆斯林群体中宣示对和平、民主、伟大的伊斯兰教的尊敬。他做出这些努力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赢得穆斯林的好感。然而，严峻的现实是，美国国务院2003年所认定的35个“外国恐怖组织”中，有22个不同程度地与伊斯兰有关，美国的反恐战争几乎全部指向这22个组织及其“支持者”，包括塔利班、伊拉克、伊朗、叙利亚、苏丹等伊斯兰国家政权。

　　世界特别是一些西方国家隐约形成了一股“反伊斯兰潮”。就像美国伊斯兰问题专家阿克巴·阿梅德所说的那样，评论伊斯兰的人突然遍布媒体，他们的很多看法都是有偏见的，而且被敌意性地伪装为严肃的评论；他们把伊斯兰教当作一个恐怖主义的宗教和西方在文明冲突中面临的主要威胁来谈论。

　　在这种背景和氛围之下，就难怪国际社会特别是伊斯兰世界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美国“反恐”就是反伊斯兰恐怖主义，“反恐战争”就是针对伊斯兰的战争。包括美国国内穆斯林在内的整个穆斯林世界都开始经受“反恐”战争的洗礼，伊斯兰世界感到自己好像被包围和锁定在聚光灯的“铁笼”里，备受指责和攻击。

　　另一方面，这是由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激进派在应对外部世界挑战的过程中曾经或仍在使用爆炸、绑架、刺杀等暴力恐怖手段。加上某些极端组织的伊斯兰特征，特别是他们在“圣战”口号下实施恐怖袭击，这些表面上的事实促使人们有意无意地将伊斯兰与恐怖主义相联系，而忽视了伊斯兰世界的主流及其思想的和平与仁爱本质。

　　少数伊斯兰激进组织像其他宗教的激进分子一样，在内部和对外斗争中，为了实现其政治目标，断章取义地从教义中抽出一些语句来号召信徒，并以此为基础支撑和指导实施暴力恐怖行为。例如，1981年埃及“赎罪与迁徙”组织成员以惩治“叛逆”的名义凶残地刺杀了积极推动实现埃以和平的萨达特总统；20世纪90年代初，埃及自称为“圣战者组织”成员的伊斯兰极端分子对西方游客进行多起暴力袭击；1999年以来，“哈马斯”和“杰哈德”对以色列境内的平民实施多起自杀式爆炸，等等。伊斯兰激进组织实施的这些暴力活动，显然为美国在“9·11”事件后把“恐怖主义”与伊斯兰联系起来提供了理由和借口。

　　伊斯兰文明绝非恐怖主义的思想根源

　　伊斯兰文明作为世界主要文明体系之一，曾经创造了长达500年左右的辉煌历史。在那些世纪，它沟通和繁荣了东西方两大文明，为近代世界文明史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就像一位美国伊斯兰问题专家所说的，当时一个人如果不懂阿拉伯语就不能说是真正有学识；世界上最具创造性和进取性的精英们都自愿传承和保持这种文明；如果公元1000年设有诺贝尔奖，那这些奖项几乎全部要归穆斯林所拥有。

　　任何有科学精神的学者和有正义感的政治家都深知，恐怖主义与伊斯兰教根本没有必然的联系。尽管伊斯兰教教义中有对敌人实施暴力行为的语句，但这些语句的出现都具有特定的历史背景。伊斯兰激进组织确曾实施过恐怖袭击，但其他宗教和意识形态的激进组织也有类似的行为。如以色列的犹太极右翼恐怖组织“卡赫集团”、爱尔兰天主教的共和军、日本奥姆真理教、秘鲁“光辉道路”以及美国的白人民兵组织等。

　　也就是说，宗教并不是这些恐怖现象背后的根源，导致这些伊斯兰组织变得危险的不是它们的伊斯兰性质，而是它们使用的暴力手段。中东地区绝大多数宗教组织都不主张使用暴力恐怖手段。宗教激进主义派别本身没有任何错误，错误的是某个组织，借用某种思想的号召力，通过暴力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

　　当许多人在谈论实施自杀式袭击的少数穆斯林时，总会提到他们的思想动力，即穆斯林相信自己如此行为将成为“烈士”并得以升入天堂，获得永生。事实上，这种说法只是断章取义或歪曲了伊斯兰教的教义，甚至是忽视或故意歪曲“烈士”行为的真正根源。

　　恐怖主义主要反美和反以

　　在美国看来，恐怖组织就等同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激进组织。美国所开列的伊斯兰“恐怖组织”名单，有的是国际社会大多数国家公开承认的致力于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的组织，如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的“哈马斯”、“杰哈德”、“巴勒斯坦人民解放阵线”；有的已经发展成为正式的议会党团，如黎巴嫩的“真主党”。它们均为集民族解放和伊斯兰复兴于一体的原教旨主义组织。除菲律宾的“阿布沙耶夫”等少数组织以聚敛钱财为主要目标之外，包括“基地”组织等极端势力在内的多数组织都公开提出比较明确的反对以色列、美国及其西方盟友侵犯伊斯兰世界的政治主张和目标。

　　1998年2月23日，由本·拉丹和埃及、巴基斯坦、孟加拉国等国的伊斯兰极端组织领导人共同签署的宣言，就列举了美国和以色列等国的若干“罪状”，包括海湾战争后占领伊斯兰圣地，掠夺财富、羞辱穆斯林，利用阿拉伯半岛上的军事基地威胁周边国家；对伊拉克人民实施长期制裁，造成上百万人死亡；发动战争转移世界对以色列占领巴勒斯坦领土的注意，等等。事实上，这些“罪状”不仅是伊斯兰极端组织也是不少穆斯林对美国和以色列的“侵犯行为”的宣判。2004年初，被认为是“基地”组织战略文件的材料显示，“基地”对袭击目标有详细的分类。它们的打击目标主要是美国、以色列以及支持和帮助美、以侵犯伊斯兰世界的国家。

　　“恐怖主义者”是原教旨主义者中的少数，更是穆斯林中的极少数。绝大多数穆斯林都反对“基地”等组织的暴力恐怖活动，因为广大穆斯林也是恐怖活动的受害者。扎卡维领导的“基地”组织分支机构就在伊拉克境内造成了大量穆斯林平民的伤亡。“9·11”事件后，几乎所有伊斯兰国家、组织和宗教领袖都对暴力恐怖活动表示谴责。同时，广大穆斯林也希望恐怖袭击能让美国省悟，进而改变美国对中东乃至广大穆斯林不公正甚至严重伤害性的政策。就连布热津斯基也承认，“无法回避的历史事实是，美国卷入中东显然是恐怖主义针对美国的重要原因”。

　　对于少数极端主义者来说，他们作为弱者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相反他们以为自己可能赢得一切。这就使他们具有一种巨大的心理优势，并用暴力的方式表达他们对处境的不满。在他们看来，恐怖活动这种不对称攻击的手段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是伊斯兰世界彻底摆脱殖民统治遗留的秩序以及抗击傲慢强大的美国和以色列比较有效的手段，可以用它来改变伊斯兰国家和广大穆斯林的命运。

　　如果说历史上西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统治是导致恐怖主义的重要原因，那么，当今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发展不平等，全球化进程造成的恶性冲击和富者对穷者的残酷掠夺，以及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才是激起伊斯兰极端主义的暴力恐怖活动的根本原因，而非宗教分歧，更非文明冲突。高祖贵(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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