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皇帝” 曹熏铉

在韩国的公园里，下围棋的人随处可见。图/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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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的首届应氏杯上，曹熏铉击败了当时风头正健的聂卫平，从此跃上世界棋坛巅峰。图/娄林伟

　　如果说有“百年一遇的天才”的话，应该说是吴清源，“五十年一遇”的，应该算得上李昌镐

　　本刊记者 陈磊 发自北京

　　这是一位天才棋手：4岁学会下棋，就赢了教会自己的父亲；9岁入 段；10岁东渡

扶桑拜入濑越宪作九段(注：著名的日本围棋教育家，围棋大师吴清源等都师曾从他)门下；29岁成为韩国第一个职业九段。

　　他的“天山王之战”，是在1988年的首届“应氏杯”，此前还不为人知的他一路过关斩将，一直杀到当时名震中日棋坛的聂卫平帐下，五番棋对决，他三比二战胜“聂旋风”，奇迹登顶，一个属于他、也属于韩国围棋的新时代就此拉开了序幕。

　　曹熏铉，开创韩国围棋史的关键人物，“石佛”李昌镐的师傅，棋风华丽的他，落子快速轻灵，计算能力极佳，人称“曹燕子”。

　　2005年4月13日上午8点，正在北京访问的他坐在了《南方人物周刊》记者面前。

　　也许是刚起床的缘故，他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灰色的西装没有配领带，身子软软地陷在了沙发里，只有两个银色的健身球不停地在他手中滚动，很随意。

　　曹熏铉很谦虚，他说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百年一遇的天才应该是吴清源先生”。在电梯里，他理所当然地被人认了出来，但是面对“曹熏铉”的惊呼，他只微笑着招手，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很平静。

　　曹熏铉很健谈。从韩国围棋的发展到世界围棋的潮流，从不退出棋坛的原因到自己人生的感悟，他侃侃而谈。激动处，手臂不由自主地挥动起来。

　　可惜采访的时间太短，他也有些遗憾。他说，他很喜欢中国的地大物博，也很喜欢吃中国的饭菜，他会很快再来中国，那时，他将出现在中国围棋甲级联赛的赛场上，代表四川队出战……

　　实战型棋风，

　　韩国棋手胜利的原因

　　人物周刊：曹先生，在1988年应氏杯围棋赛首次举办时，中国人还对韩国围棋一无所知。谁也没有想到您会击败聂卫平摘取桂冠。此后韩国迅速发展成围棋强国。您认为韩国围棋短时间内超常崛起的原因是什么？

　　曹熏铉：当时无论是韩国国内，还是世界上，大家都认为日本是围棋强国。当时日本的实力确实是最强的。而韩国的实力，就连中日两国的围棋高手都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开始了比赛，并最后取得了胜利。

　　我获胜后，韩国围棋受到重视并开始崛起。再加上很多后起之秀不断学习，使韩国围棋得以持续发展。不过我认为，当时棋手间的实力并没有太大差距，只不过当时没有国际性比赛而无法比较。

　　今天也差不多。总体看来，虽然与中国、日本相比，韩国的围棋起步较晚，但总体实力都是差不多的。

　　人物周刊：在日本，围棋被上升到美学、“道”的高度，有棋手说：棋可以输，但棋形必须漂亮，比如日本的超一流棋手大竹英雄；而一般人认为韩国棋手下棋的风格是凶猛，更注重实利，是“实利主义的围棋观”，是这样的吗？

　　曹熏铉：略微有些不准确。众所周知，日本围棋自古以来就延承了他们重视棋形的传统风格。但实际上，你说的这种极端重视棋形的艺术美感的状况，其形成也只有二三十年的历史。

　　韩国的围棋风格应该说是一种实战型的。正由于这种特点，韩国棋手在进行比赛时，往往会使对手感到紧张、彷徨。韩国棋手因为这种实战性，经常会在比赛中出现一些令对手意想不到的棋招。这应该才是韩国围棋的特点、风格。

　　人物周刊：当年日本武宫正树的“宇宙流”风行一时，但这些年来，仍然坚持这种大模样布局、作战的棋手似乎少了，为什么？

　　曹熏铉： “宇宙流”迄今备受围棋界的喜爱和推崇，因为这种棋风确实很漂亮。但从比赛的角度上讲，这种棋风很容易导致输棋。虽然在过去武宫正树采用“宇宙流”，并取得了一定胜利，但上述事实却是很难克服的。

　　在今天讲求实战性的大趋势下，怎么可能会有更多棋手去选择这种棋风呢？

　　我现在快不为人所知了

　　人物周刊：您在围棋上取得了巨大成功，那么是什么促成了你今天的成就？

　　曹熏铉：我并不是什么天才。如果要说有“百年一遇的天才”的话，应该说是中国的吴清源。“五十年一遇”的话，李昌镐应该算得上。

　　现在我也常有失败的时候，有时会想，现在年龄大了，想赢棋也要凭一点好运气呀(笑)。

　　人物周刊：总有人拿李昌镐与吴清源做对比，您怎么看？

　　曹熏铉：吴清源先生是围棋界的一代宗师，受人尊敬。昌镐是我的弟子，也是当今围棋界实力最强的选手。他们之间虽然没有直接性的对决，但从对棋局的处理和对围棋的理解方面来看，各方面都认为应当首选吴清源先生。不过，这种比较还是相对泛泛的。

　　人物周刊：中国棋迷知道您，是因为第一届“应氏杯”，这么多年过去了，回过头来你怎么看待这场比赛？

　　曹熏铉：那确实是一场非常重要的赛事，我终身难忘，这场胜利不仅让我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也让后辈们看到了韩国围棋的真正实力，从此许多年轻人也开始关注围棋。

　　对当时的中国围棋界来说，失去第一届“应氏杯”会不会造成了打击？如果中国胜利的话，韩国围棋可能会朝与今天相反的方向发展。

　　人物周刊：能谈一下对聂卫平和常昊的印象吗?

　　曹熏铉：聂卫平在当时来说作为世界上的一流围棋手，实力确实非常强，可以说正处于他的鼎盛时期。

　　常昊么，在年轻人当中，仍属于佼佼者，20岁开始就已展现自己的才华。他在韩国记者眼中也倍受关注。我对常昊的期待也是很大的。

　　人物周刊：在当世的围棋高手中如果排个座次的话，你认为自己能列第几？

　　曹熏铉：就过去而言，我的成绩还可以排在前面几位。但现在却已经快不为人知了。像韩国就已经涌现出了李昌镐、刘昌赫、李世石等众多的优秀棋手。

　　中国也有几名非常出色的棋手一直保持着不错的状态。

　　人物周刊：从外表看李昌镐是一个朴拙的人，是什么才华使他成为当今世界围棋第一人的？

　　曹熏铉：昌镐的很多天赋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比如说计算能力。他能看到整个的棋路和棋局。

　　在下围棋时，由于棋局的复杂性，经常有可能出现逆转的情况。比如，你以10个空优势领先于对方的5个空，那么在一般情况下是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但对昌镐而言，在对方有20个空，而自己却仅有10个空的劣势下，也有可能会出现逆转而取得最后的胜利。

　　人物周刊：李昌镐是您的弟子，为什么要培养一个夺走了自己很多冠军头衔的对手呢？

　　曹熏铉：当时，韩国围棋刚刚开始发展，除了徐奉洙(著名韩国围棋手)等人以外，优秀的围棋后继者也并不是很多，为了韩国围棋的发展，急需培养后辈人才。

　　弟子超过老师是很正常的。我希望有更多年轻棋手能够涌现出来。虽然我现在在比赛中也经常品尝失败的苦果，但我欣慰的是有了一个好弟子。

　　就像已去世的一位日本围棋前辈所说的，有了弟子，老师的生命才能得以延续。这句话在你们看来不知是否正确，但我觉得有一定道理。

　　只要我能够活动，

　　就不会放弃围棋

　　人物周刊：曹先生，你曾说过休息是工作的延伸。作为一名世界一流棋手，我们想知道你是如何调配休息和工作的？

　　曹熏铉：当然，除了围棋之外，我有很多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感觉到了健康和体质的问题。年轻时，即使下棋的时间较长，也不会感觉到太疲劳。但到了40岁以后，下棋时不到一会儿，就有点感觉身体不支了。

　　所以为了健康着想，我会利用休息时间去登山什么的，加强身体锻炼。这也算是我的一项爱好吧。

　　人物周刊：当您因为世界围棋大赛频繁地奔跑于各地时，您又是如何处理比赛和家庭关系的呢？

　　曹熏铉：实际上和你们想象的不太一样。我并不是每天都埋头于下棋，平时也经常和家人团聚，比如一起去购物什么的，差不多一周有两三次吧。

　　人物周刊：外界称呼你为“韩国围棋皇帝”，但据说你的孩子几乎都志不在此。为什么不试着让自己孩子也在围棋方面有所成就呢？

　　曹熏铉：对，他们确实都对围棋不感兴趣。从一名职业围棋手的角度来看，他们不适合学习围棋。如果真有这方面的天赋，即使不教他们，他们的围棋水平也会有所长进。所以我也没有强迫他们，让他们自己选择所喜欢的道路。

　　人物周刊：设想过从棋坛上隐退下来的生活吗？

　　曹熏铉：对我个人而言，可能会由于年龄原因在棋坛沉寂下去，但我不会让自己隐退。沉寂与隐退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我觉得只要我身体允许，我就要一直干下去。要么就选择与围棋有关的，比如专心投身于培养下一代等。

　　总之，只要我能够活动，我就不会放弃围棋。

　　人物周刊：对漫长的职业棋手生涯，您有什么感触吗？

　　曹熏铉：我出生在农村，但对繁重的农活却一点也不擅长。对我而言，必须走出农村，寻找适合自己的职业。就这样通过学习，我选择了围棋。

　　虽然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围棋道路上还能走多长时间，但回过头来细想一下，时光确实是飞速流逝，好像自我从事围棋事业开始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一段很短的时间。我想以后我还会不断努力，继续走下去。

　　人物周刊：你觉得自己幸福吗？得到“围棋皇帝”的称号后呢？

　　曹熏铉：对我而言，下棋是我想做而且也是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当然不会感到痛苦喽。获得这一称谓时，确实感到很高兴。但同时也会感到更大的压力。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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