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知识：六方会谈找到最大公约数

　　-金熙德

　　9月19日，就在第四轮六方会谈几陷“第二次休会”或“闭会”困境的最后关头，中午时分传来了出乎意料的消息——与会各方发表了《共同声明》。

　　意外的转折

　　2002年12月12日，朝鲜宣布解除1994年朝美《核框架协议》，重启核能发电计划，爆发第二次朝核危机。之后，在中国政府的积极斡旋下，中朝日韩俄美开始举行六方会谈。在几年的会谈过程中，作为谈判中心内容的“弃核”与“补偿”，其内涵日益具体、复杂，其外延不断发展、变化。

　　第一轮会谈于2003年8月27日至29日举行。其后又于2004年2月25日至28日举行了第二轮会谈，2004年6月23日至26日举行了第三轮六方会谈。第四轮六方会谈原定2004年9月份举行。然而，由于美国对朝鲜根深蒂固的敌视态度和朝鲜对美国的极不信任，使复会日期一再拖延。期间，韩国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的核开发计划曝光，也使会谈节外生枝。

　　经过一年零一个月的波折，美朝开始软化姿态，中国进行积极斡旋，各方一致希望复会。在多种因素的推动下，第四轮会谈终于在2005年7月26日开始举行。

　　从7月26日至8月7日，各国观察家们“先喜后悲”。会谈从第三天起，形势就急转直下，悲观论笼罩各国舆论。

　　朝鲜提出，作为“弃核”的回报，朝鲜要求向其提供轻水反应堆，而且要以六方会谈作为代替KEDO的援建框架，并拒绝韩国以支援200万千瓦电力替代轻水反应堆。其实，早在第四论会谈开始前，朝鲜就反复强调，和平利用核能是每个国家都拥有的权利，朝鲜绝不放弃这一权利。朝美在援建轻水反应堆问题上出现了严重对立，会谈几陷僵局。

　　面对困境，东道主中国做了耐心、细致的调节工作，相继提出了四个共同声明草案。经过13天的会议，第四轮会谈在8月7日首次出现了既非失败、也非闭会的“休会”局面。

　　当围绕“朝核问题”的模糊部分逐一澄清后，人们发现，如何看待朝鲜和平利用核能问题已成为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美朝分歧就像清水中之小鱼，看得见却摸不到，双方针锋相对而毫无退让之意。

　　经过前程未卜的“休会”期，第四轮会谈第二阶段于9月13日开始了“先悲后喜”的历程。各方以第一阶段中国提出的第四个共同声明草案为蓝本，进入了决定胜败的冲刺。9月15日下午，朝方发言人玄鹤峰在声明中表示，由于朝美立场分歧，会谈至今未能取得进展，提供轻水反应堆问题已成为阻碍六方会谈进展的“绊脚石”。而美国则表示，轻水反应堆是一个政治问题，美国不愿犯第二次错误。同一天，赖斯国务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1994年美朝《核框架协议》已失效，美国不会接受朝鲜关于拥有轻水反应堆的要求。朝方坚称，轻水反应堆要求得不到满足就不能弃核。日本代表团表示：“会谈已触礁”。

　　9月16日，中国提出了第四个共同声明草案的修正案，要求各国在17日上午之前做出回答。俄罗斯代表团团长阿列克谢耶夫说：如果不能达成共识，将“再次宣布休会”。

　　9月18日，会谈几乎给人以“山穷水尽”、即将无果而终的印象。然而，19日中午，会谈出现了“柳暗花明”的戏剧性转折。六方会谈经过两年多的曲折，终于发表了首份《共同声明》。

　　《共同声明》——“最大公约数”

　　《共同声明》是一个突破性的阶段性成果，实现了各方一直追求的发表一份共同文件的中期目标。至此，六方会谈有了一个更高和全新的起点，成为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共同声明》包括了六项内容。

　　第一条规定，和平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是六方会谈的目标。“朝方承诺，放弃一切核武器及现有核计划，早日重返《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并回到国际原子能机构保障监督”。这显然是朝鲜做出的最明确、全面的“弃核”承诺。对此，“美方确认，美国在朝鲜半岛没有核武器，无意以核武器或常规武器攻击或入侵朝鲜。韩方重申其依据1992年《朝鲜半岛无核化共同宣言》，不运入、不部署核武器的承诺，并确认在韩国领土上没有核武器。1992年《朝鲜半岛无核化共同宣言》应予遵守和落实”。这一条满足了朝鲜提出的在韩国也要实现无核武器化的要求，同时以提及“共同宣言”的方式，间接地表达了禁止朝鲜拥有浓缩铀计划的含义。“朝方声明拥有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其他各方对此表示尊重，并同意在适当时候讨论向朝鲜提供轻水反应堆问题”。这表明，美国在朝鲜和平利用核能和轻水反应堆问题上已做出了重大妥协。

　　第二条强调，朝美双方“相互尊重主权，和平共存”，“采取步骤实现关系正常化”。朝日双方将“根据《日朝平壤宣言》，在清算不幸历史和妥善处理有关悬案基础上，采取步骤实现关系正常化”。前者意味着，美国放弃颠覆朝鲜政策；后者间接地表明，在朝鲜继续冻结远距离导弹试射和日本反省历史的前提下进行建交谈判。

　　第三条就“弃核换补偿”做了具体规定，提出要“促进能源、贸易及投资领域的经济合作。中日韩俄美表示，愿向朝鲜提供能源援助”。

　　第四条指出“直接有关方将另行谈判建立朝鲜半岛永久和平机制。六方同意探讨加强东北亚安全合作的途径”。这一条重新提出了由中朝美韩“四方会谈”把朝鲜停战协定转变为和平协定的目标，同时指出了把六方会谈从朝核问题谈判机制进一步发展成为东北亚安全对话与合作机制的目标。

　　第五条强调了“承诺对承诺、行动对行动”原则和分阶段落实上述共识的原则。

　　第六条六方同意在2005年11月上旬举行第五轮六方会谈。

　　《共同声明》是各方做出妥协、特别是美朝做出重要让步的产物，是“弃核”与“补偿”取得起码平衡、六方求得“最大公约数”的共赢结果。朝鲜的底线是既要得到安全保证，同时又得到经济补偿；美国的底线则是防止核扩散，进而维护其在东北亚秩序的地位。两者都采取了先提高价码，然后寻求在最佳时机、以最佳价码达成妥协的做法。

　　与前几轮会谈相比，《共同声明》的最大亮点和突破，就在于就“朝鲜和平利用核能”这一难点达成了共识。这也是朝鲜得到的最大成果和美国做出的最大让步。就美国来说，得到了朝鲜“放弃一切核武器及现有核计划”的承诺，并就禁止浓缩铀计划制定了明确规则。

　　《共同声明》得以发表，与东道主中国的艰苦细致而又耐心周密的协调工作密不可分。会谈各方和国际舆论都对中国的建设性作用给予了高度评价。

　　《共同声明》对各方都具有约束力，为会谈继续发展、进而最终解决朝鲜核问题提供了坚实基础。但它又是一个阶段性成果，朝核问题的最终解决还有待于第五轮、第六轮等多轮会谈。

　　在六方会谈全过程中，会谈之外一直进行着频繁的双边与多边外交。在联合国大会期间，中美首脑会谈、美日韩外长会谈等在纽约举行。第四轮会谈复会的9月13日，朝韩部长级会谈也在平壤举行。韩国统一相郑东泳明确表示：“要从侧面支援六方会谈”。这些外交接触，为“稳坐钓鱼台”的六方代表营造了宽松的氛围，扫清了政治障碍。

　　第五轮会谈：谈什么，怎么谈？

　　第五轮会谈预计在2005年11月上旬举行。这一轮会谈的任务就是落实《共同声明》，进一步推动六方会谈向前发展。主要议题将是如何“弃核”以及如何“补偿”，间接议题是朝美、朝日关系正常化和增进东北亚安全互信问题。

　　朝鲜“弃核”，首先是范围问题，即落实朝鲜放弃一切核武器及现有核计划和回到国际机制的监督之下的承诺。其次是步骤问题，即要确定“弃核”阶段。再次是核查问题。

　　对于美国及其他各方的“补偿”，朝鲜已把得到轻水反应堆作为头等事项，第五轮不可能回避这一问题。除了能源和经济援助以外，朝鲜还要求与美、日建立正常的政治与经济关系。

　　可以想见，第五轮会谈的难度决不会小于以往几轮，不可期待一蹴而就，而应设定一个有限、合理的目标，那就是，为落实《共同声明》描绘一个“路线图”。

　　事实上，就在《共同声明》墨迹未干的9月20日，朝美已经在为第五轮会谈提高价码而抢夺制高点了。朝鲜外务省发表声明说：“在行动对行动的阶段，美国如何行动还有待观察。如果再次坚持先弃核后援建轻水反应堆，则核问题将不会有任何改变。”目前美国的立场则是，不同意马上援建轻水反应堆，即使援建也不想承担太大责任。美国政府官员称：“适当时期还不会到来。”第五轮会谈尚未开始，火药味已十足了。

　　朝核问题的重要根源在于朝鲜与美、日等国关系的不正常状态。韩国总统卢武铉于9月15日说：“核问题基本上是核武器扩散问题，但其根源中隐藏着从冷战时期开始的敌对和不信任关系。”这句话道出了朝核问题的实质。只有东北亚各国的安全都能得到保障，包括朝核危机在内的安全隐患才能得以彻底排除。

　　阅读背景

　　1994年达成的朝美《核框架协议》规定，朝鲜放弃核计划，美国负责为朝鲜建设发电能力为200万千瓦的轻水反应堆电站。此后美国与日韩等一起成立了朝鲜半岛能源开发组织(KEDO)，开始在朝鲜咸境南道琴湖地区建设新浦轻水反应堆。当时的克林顿政府认为，在可控条件下提供轻水反应堆，既可为朝鲜补偿电力，也可防止其开发核武器。然而，布什政府上台后停止了这一项目，朝美相互指责对方违反协定。2002年朝核问题再度爆发——朝鲜解除核冻结，美国停止提供能源补偿，新浦反应堆建设亦半途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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