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模式：似曾相识的改变

　　中越两国都是社会主义国家，前者的成功对后者具有特别的意义：曾经饱受战争之苦的越南，在学习中国进行经济革 新开放之后，渴望创造新的社会主义经济奇迹。

　　2005年10月28日至11月2日，中国新一代领导人，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首次对朝鲜和越南分 别进行了为期3天的正式友好访问，引起世界广泛关注。

　　□本刊记者 尹鸿伟

　　发自越南河内、广西南宁

　　在若干年以前，越南还是一个以战争主义作风浓烈和经济严重萧条而闻名的东南亚社会主义国家，但现在，越南渴望 缔造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社会主义经济奇迹。居中国之后，越南已经成为亚洲经济增长第二快的国家。世界银行认为，越南经济 的快速增长是因为经济改革使国民经济从政府补贴型过渡到自由贸易型。

　　令人侧目的30年

　　1975年4月30日，共产党领导的北越军队的坦克冲进了南越总统府，西贡易帜后被改名为“胡志明市”。20 05年不但是越南南北统一30周年，也是越南建国60周年。尽管西方世界今天仍然对越南国体的合法性质疑，但是一切都 不妨碍越南人变得越来越自信，并千方百计表现出自己在政治和经济政策上的开放。

　　2004年1月23日，前南越总理、副总统阮高其携妻带女回到阔别53年的故乡。之前的1月14日，阮就以个 人身份抵达胡志明市，这是他自1975年逃到美国后第一次重返故国。另外，当年南越政权的领导人阮有顾(国防部长)、 阮有亨(总参谋长)和赵国孟(总警察长)等人都得以故地重游。

　　虽然阮高其的费用出自新加坡商人和其他支持者而不是越南政府，但之所以能够成行，与越南政府近年来的政策变化 以及越美关系回暖密切相关。越南政府对阮高其之行表示了欢迎，他们希望阮的回归能够鼓励其他流亡海外的越南人归国发展 。

　　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越南意外提出“牺牲三代少女，振兴越南经济”的口号以示开放的决心，令世界震惊。现 在，海外每年约270万越南侨民的汇款也成为支撑越南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原因。2004年，越南政府决定免征接受越侨 汇款的

　　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为了逃避战火和政治迫害，400多万越南人逃亡海外。据越南政府公布的数据，仍有至少2 00万越南人居住在世界各地。越南领导人公开承认，越南过去的侨务政策有偏差，政府将修改和简化有关条例，让越侨享有 房产和进口关税等优惠，以鼓励他们回国投资。2004年，有38万人次越侨回到越南，他们将海外的先进管理方式带回越 南。

　　现在，除了允许共产党员参与经商，越南国会还通过了企业法，该法律对5000家效率低下和严重亏损的国有企业 与富有活力的私人企业一视同仁。在拥有8000万人口的越南，已经成立了至少5万家新的私营企业。外来投资资金接近5 0亿美元，其中中国台湾、日本、中国内地和德国等位居前列。

　　越南城市的大街上，除了无处不在的建筑工地、熙熙攘攘的商业区，总是挤满了成千上万的进口摩托车，摩托车甚至 成为主要的城市运输工具。这些价格在1~4万美元不等的私有摩托车几乎取代了一度繁荣的自行车。民间经济帮助越南成为 亚洲经济增长速度仅次于中国的一个国家。

　　2000年以来，越南国内生产总值的平均增长率超过7%，经济增长使许多越南人脱离了贫困。1993年世界银 行认定越南有58%的贫困人口，而到了2002年这个比例已经下降到29%。

　　2005年3月8日，越南第二家证券交易中心——河内证券交易中心开业。越南目前的2400多家股份制企业只 有27家在越南第一家证券交易中心——胡志明市证券交易中心上市。河内证券交易中心的开业将推动越南国有企业股份制改 造进程，为中小企业的融资提供便利条件。

　　曾经的战争把越南的丛林和稻田变成闻名世界的暴力和死亡场所，如今，越南正在依靠它相对稳定的局势吸引着注重 旅行安全的外国游客。许多游客都对渐渐开放的神秘越南充满了兴趣。

　　前往越南的游客年年都在增加，一名英国游客说：“共产党严格管理的治安情况令外国游客放心。”但飞往越南的航 班又少又贵，越南国家航空公司对外国航空公司飞往越南的航班总是严格限制，有限的竞争使得机票价格稳居亚洲高位。

　　革新开放之后，越南一直在努力和痛苦地推进历史和解。它拼命吸引外资，除了中国之外，也注意加强和美国的关系 。一名在胡志明市投资、居住的美国商人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30年前。”他指的是1975年之前，南越政权统治下的 自由西贡和市场。

　　中国巨人的影子

　　进入21世纪，

　　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和地域关系，越南的政治和经济发展变革总是处处能够看到“中国巨人的影子”。越南自198 6年开始的经济革新，事实上就是在学习中国的改革开放，越南同样在北部的芒街、海防等地区设立了类似中国早期深圳、厦 门的“经济特区”。广西社会科学院区域发展研究所所长周毅说：“方法基本都是按照中国的特区经济发展模式，有些方面甚 至比中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越南渴望成为经济上的强国，于是继同意澳门赌王何鸿

　　●在海滨城市海防开设国内第一家赌场后，渐渐在所有邻近中国边境地区大规模开设赌场，以此专门吸引中国资金进 入。一时间，开赌场已经成为越南政府“发展经济”和“吸引外资”的重要方式之一。因为有政府的公开许可，赌场自然越开 越多、越红火。与此同时，老挝、朝鲜、俄罗斯和马来西亚等其它中国周边国家也纷纷仿效。中国政府作出了禁止居民出境赌 博的决定。

　　以前，汉语在越南的受重视程度远远落后于英语、法语和日语，但现在有4000多名越南人到中国学习汉语，越南 成为中国第三大

　　自1991年越中两国关系正常化开始，中国已发展成为越南最大的贸易伙伴，在越南市场上，中国制造的产品如电 视机和电冰箱随处可见。双方的贸易额从300万美元剧增到2004年的72亿多美元，而两国领导人已经提出2010年 要达到150亿美元。

　　周毅说：“现在，中国的每一项改革和变动都会牵动越南的注意力，都成为他们学习的方向。”

　　除了经济模式的学习外，越南也有类似“保持党员先进性教育”的活动，包括一些空中小姐都在胸前佩带着党员标志 ，越南的新闻媒体更是不断要求人们学习已逝的革命家胡志明的优秀思想道德和工作作风，并对现阶段一些“不正之风”进行 批评。但在越南的电视台和报刊上，批评报道很少。河内一名新闻记者说：“要批评和反映问题，我们必须通过领导以‘内参 ’的方式来进行，由高层领导来决定是否需要查处，而不是提前公开曝光。”据他说，2003年西贡最大的黑社会案件就是 通过这样的方式得以处理的。

　　近年来，越南与美国的对话和合作越来越多，双方都希望同中国保持友好的经济和外交关系，同时也都想防止中国主 导这一地区。这是因为：一方面，越南领导人将共产党领导的中国政府视为意识形态上的通道和潜在的保护者，因此他们在1 991年以后努力同中国修复友好关系；另一方面，越南有着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它不希望被强大的邻居所支配。因此，越 南和美国一样希望出现一个“繁荣的东南亚”，而不要让其成为中国专属的影响区域。

　　周毅说：“越南既希望吸收中国的经验和投资，又对这个强大的邻居保持着警惕。所以中国仅希望借越南道路走向东 盟是不现实的。”

　　越南也在刻意回避一些历史问题，在越南国内公开的书籍里和河内著名的“越南历史军事博物馆”里，所有陈列物和 历史记录也仅到1975年为止。目前，中国与越南关于越南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双边市场准入谈判全部结束，边界和领海谈 判不断深入。

　　拥抱外国投资者

　　事实上，越南今天已经被西方世界视为东南亚地区资本主义的模范学生，它知道“只有千方百计引进外资，才能增强 自己的活力，国家才能得到发展，人民才能过上好日子”，而这样的前提自然是政治上必须开放。由美国政府资助，总部设在 华盛顿的“自由亚洲电台”，仅向亚洲的中国、缅甸、越南、朝鲜和老挝广播，并经常引起抗议。一些国家表示，自由亚洲电 台“经常广播一些错误信息”和“许多谬论”，该电台的听众是“幼稚”和“容易上当的”。

　　“开放的越南正在从全球化中获益。”广西社会科学院区域发展研究所所长周毅表示，现在的中国经常是地方在推动 中央开放，但是越南却是中央不断制定政策要求地方开放，“力度特别大”。

　　从短期而言，越南如果希望更多地吸引投资，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就需要简化程序，增强政府政策的透明度，特别 是外国新闻媒体的客观报道，有助于培养投资者的信心。投资者需要了解越南，而真实的越南社会并不仅仅表现在政府的公告 和宣传上。

　　现在，许多商人由于担心再次遭到恐怖袭击，开始考虑把产业从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甚至泰国转移到越南。越南 现在已经是世界上第二大稻米和咖啡出口国，同时，鞋子、电子产品、纺织品和水产品也在为越南创汇。特别是在服装制造领 域，一些生产商已经把工厂从中国转到这个工资更低的国家，而这些生产商已经在中国充分地利用了他们对欧洲和美国的出口 配额。

　　2004年，外资在越南的直接投资为42亿美元，而这一数字在1999年仅为22亿美元。一些原来在中国内地 投资的日本企业正在考虑把部分项目转移到越南，以分解过分集中的危险。台湾已经成为越南最大的外资来源地区。

　　然而，许多外来投资者对在越南的投资手续并不满意，“越南的官员应该注意，越南并不是东南亚唯一有发展空间的 国家，如果不进行改善，将不会赢得更多的投资。”一名美国商人说。

　　加入世贸组织最近一直是越南政府最为重视的事情，越南总理潘文凯于2005年6月对美国进行了访问，美国总统 布什答应次年访越并参加在越南举办的APEC会议。越南一直呼吁美国帮助它加入世贸组织，但是宗教自由、政见不同人士 等问题仍是困扰两国关系的不利因素。

　　据越南《青年报》2005年10月22日的报道，越南驻世贸组织代表吴光春批评说，美国仍在谈判桌上制造困难 ，这是缺乏善意的表现。他说，越南如果不能如愿在2005年12月加入世贸组织，“不是本国的过错”。但在越南工作达 12年的美国律师塞斯托韦基说：“不管越南愿不愿意，都必须加快对许多法律的改革，以加入世贸组织。”

　　发展的制约

　　由于至少40%以上的经济仍然由政府控制，许多西方观察家认为：“越南仍然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同时很容易 滋生腐败。”越南政府已经意识到金融系统的薄弱，为了能够实现长期的经济繁荣，越南政府已经表示将向私营部门出售一些 银行。

　　尽管地下拥有丰厚的资源，越南的国有经济却少有成功，而且资源配置低效率。但越南政府仍然迷恋国有企业——持 续向国有公司提供贷款和土地，导致许多土地被国有企业高价转租给私营部门。目前，越南“最大的国营工厂”只能制造一种 古老的四轮小拖拉机，或者靠进口配件来组装摩托车。

　　越南国有企业改革的迟缓经常受到指责，越南政府本来计划对全国近5000家国有企业中的2800家进行重组， 但是目前这个目标仅完成了1/3。

　　河内一名从事经济研究的大学教师说：“越南的经济发展是政府自1986年以来实行‘社会主义导向的市场经济’ ，并且1989年从柬埔寨撤军，与中国修好，不再宣扬武力政策的结果。但是，目前越南人的购买力仍然远远落后于泰国和 马来西亚。”

　　迄今为止，繁荣还主要局限在越南南部、胡志明市周边地区，而越南北方在许多投资者看来仍然只是“具有异域风情 的地方”。在与河内胡志明陵墓和大使馆区一街之隔的居民区，依然保持着传统、贫穷的生活方式。在努力缩小与富裕邻国差 距的同时，如何改变自身内部的多种差距同样是越南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

　　在南方的胡志明市，地区领导人对千里之外遥控指挥的河内领导人总有许多不满意，所以胡志明市的领导总是不断被 撤换。周毅说：“在越南国内，南方与北方围绕着政治与经济中心的矛盾争执是众所周知的。”

　　2005年9月，中越双方讨论了一份越南提出的、将给中越关系带来重大影响的经济合作方案——有关中越之间建 设“两廊一圈”(“昆明—老街—河内—海防—广宁”、“南宁—谅山—河内—海防—广宁”经济走廊和环北部湾经济圈)的 研究报告。专家表示这是中国打通东南亚经济通道的重要步骤，这条经济通道能为中国提供更多的市场机会和经济“安全”保 障。

　　周毅说：“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只要越南愿意发展，它很容易调整和制定新政策，‘船小好掉头’，所以越南发展的 空间比中国的西部大。”他认为，邻近越南的中国滇桂两省区在吸引外资方面根本无法与面积同样大小的前者相比，更大程度 上就在于政策上的自主性太小。

　　相关专题：南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