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越南禽流感传染人类标本调查

　　本报记者李虎军

　　特约撰稿黄小嫣

　　发自河内

　　这是个被禽流感严重侵袭的国家。

　　据国际卫生组织统计，自2003年12月以来，截至11月14日，全球感染禽流感病毒126人，其中越南92 人，而全球共有64人死于禽流感，越南就有42人。

　　巨大的危险仿佛隐藏在这个国家的某处，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为此，越南政府发动了一场规模空前的防治禽流感战役。

　　2005年11月，本报记者进入疫区。

　　不能兑现的灭禽措施

　　过去两年，越南南方的禽流感特别严重，今年以来，禽流感却迅速扩散到北方，目前在越南全国出现禽流感的10个省中，就有7个位于越南北部。

　　兴安是越南此次发生疫情的省份之一。11月15日，记者路过兴安省怀州县民进乡的时候，乡政府正忙着开会讨论如何防治禽流感的事情。因为，邻近的正义乡十天前突然出现了大量鸡只死亡的事。

　　11月15日中午，正义县正义乡谢中村一处低矮的平房里，村民阮光熟正和两个孩子在屋檐下吃中饭，两只苍蝇围着他们的餐盘打转。

　　阮光熟的新房子还在施工之中，他原本打算新房建好后杀鸡宴客的，但10天前的一个下午，他突然发现家里的80 多只鸡全身发黑，口吐泡沫倒在地上。

　　他随即报告乡政府。当晚，乡里的兽医带人将那些死鸡全部烧毁，埋在他家门前的田地里——那些鸡得了禽流感。

　　乡里给阮光熟的补偿是，每只鸡1万越南盾(相当于5元多人民币)。

　　禽流感最初在越南暴发时，越南中央政府曾要求各地宰杀并销毁疫区方圆3公里以内的所有家禽，但由于补偿额普遍较低，经常会有人为了减少损失，想方设法隐瞒疫情，然后将病禽拿到市场上出售。

　　注射禽流感疫苗

　　上周，正义乡终于开始为家禽注射禽流感疫苗了。

　　越南通讯社在线新闻主管黎国明介绍说，越南的家禽大多是农户散养，病毒很容易扩散，但要改变传统的生产和生活方式，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给家禽注射疫苗也就成了目前最有效的选择。5个月前，中国农业部兽医监查所病毒室主任夏业才应越南农业部之邀，帮助越南制定家禽免疫计划。

　　越南的见闻让夏业才大吃一惊，尽管他此前对越南的家禽饲养方式早有耳闻。他拍下过这样一个情景：某个农家的院子里，鸭子发病后死去，一个小男孩却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吮吸着手指。即使是表面上看起来活蹦乱跳的鸭子，也可能潜藏着极大的危险。越南农民习惯养鸭，有水的地方就有鸭子。但研究已经发现，一些鸭子携带禽流感病毒以后可能不会立即死去，禽流感病毒因此得以潜伏很久。夏业才说：“携带病毒的鸭子简直就是播种机呀。”

　　今年6月，在夏业才参与的一次讨论会上，越南农业部出台了全国范围内的家禽免疫计划。正义乡的疫苗来自中国的哈尔滨兽医研究所。

　　11月15日，谢上村的村民陈鸿准赶着自家的100多只鸡来到了疫苗注射点。和其他村民一样，他从村里的大喇叭听到了注射疫苗的通知，担心自家的鸡染上禽流感。

　　疫苗注射点的工作人员都是乡里的年轻人。他们配备了绿色头盔、防护服、普通医用口罩、防护镜、乳胶手套和雨靴。但或许是天气太闷，有人穿着拖鞋，有人脱去了手套，还有人连口罩都懒得戴了。

　　这些大大咧咧的年轻人或许不知道一个性命攸关的信息：如果某只鸭子携带禽流感病毒，完全可能感染他们。他们在辛苦地为家禽免疫，却无法为自己免疫：目前用于人类的禽流感疫苗尚处在临床前的研发阶段。

　　禽流感信息透明度

　　禽流感信息的缺乏，曾让越南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2003年底禽流感首次在越南大规模暴发时，人们可谓“闻鸡色变”。但疫情在三四个月后再度出现时，人们却不以为意，一如既往地吃着家禽，不去追究其来历，甚至有人生喝家禽的血以求滋补。

　　越南通讯社在线新闻主管黎国明透露，当时就有人是因为吃下自家病死的家禽，不幸被病毒夺走了生命。

　　一个名叫CARE的国际非政府组织今年年初曾经在平定等省的农民中做调查。结果发现，尽管被调查者基本上听说过禽流感，但很多人并不知道如何预防禽流感。例如，30%的被调查者认为，孩子和家禽一起玩耍时没有被感染的风险；67 %的人让家禽在院子里和野外四处乱跑。

　　于是，CARE在越南南部的平定、龙安等省开展禽流感预防项目，为村民提供各种防护用具，如一次性口罩等。

　　CARE认为，比防护器材更重要的，是告诉村民如何改善自己的卫生行为。目前，由该组织制作的禽流感科普宣传节目正在平定和龙安的电视台播放，预计可以将相关信息传递给这两个省60%的公众。

　　“一些简单的公共卫生措施其实花不了什么钱，甚至根本不用花钱，就完全可能改善农民的卫生行为，比如经常洗手，将新的家禽与原有家禽分开饲养，”CARE越南代表处助理主任SimonEccleshall说，“关键是将预防禽流感的信息及时告知公众。”

　　越南政府也意识到及时信息传递的重要性。

　　黎国明介绍，越南政府在SARS暴发初期吸取了教训，不管是SARS暴发后期，还是禽流感暴发期间，越南政府都注意及时通报疫情，愿意与世界卫生组织、世界动物卫生组织等国际组织合作。不过，此前也的确曾有科学家批评说，他们从越南拿不到所需的样本。

　　另一位在越南工作多年的记者说，越南2003年首次暴发禽流感时，一些地区发生过捂盖子的情况，但后来一有疫情就会马上通报。在禽流感的问题上，记者采访到的东西都可以报道出来。

　　Eccleshall也说，越南禽流感信息的透明度确实比较高，几乎每天都有禽流感的信息公布，越南政府给人造成的印象是，即使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经济，也不愿选择隐瞒疫情。

　　不过，国外记者到越南采访禽流感，必须由越南外交部外国记者中心安排采访，该中心还会派专人陪同记者采访。但有些外国记者不得不一边采访，一边等外交部的安排。截至发稿时，本报记者仍在等待越南外交部外国记者中心的采访安排。

　　第42个死者

　　据世界卫生组织上周统计，自2003年12月以来，截至11月14日，全球已有64人因禽流感死亡，其中的42 人死于越南。

　　根据越南的官方信息，第42名死于禽流感的患者，是一名35岁的河内男子。

　　11月13日，记者辗转找到这名死者的家：河内市栋多郡官土一街的一处两层小楼，距中国驻越南大使馆只有数公里。

　　一名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子走出来，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死者的弟弟开了门，面带愠色。和翻译简短地交谈几句之后，他拒绝了采访要求，并且掏出公安部门的工作证，警告记者不得引用他说过的任何话语。然后转身回屋，关上了沉重的铁门。铁门几米外的空地上，堆放着一大片垃圾。

　　亲人死于禽流感的报道，或许已经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烦扰。

　　根据越南官方的公告，死者吃了从市场上买回来的鸡，10月26日出现呼吸系统疾病症状，三天后去世。11月9 日，世界卫生组织也证实了该患者感染H5N1的消息。

　　附近有居民却并不认为夺走他们邻居性命的是禽流感病毒。一家小商店的主人阮曰勇说，死者患心脏病六七年了，而且他家人也吃过那只鸡，却只有他一人得病。

　　在这个街区，没看到与防治禽流感有关的标识。阮曰勇说，大概10天前，街区里的小市场不再卖鸡了，除此外，“ 这里的生活很平静。”

　　危险已经逼近，开摩托车载人的玄文战却说，如果能够买到鸡，他还会照吃不误。他的理由很简单：“我们这里又没被封锁，怎么会有什么禽流感呢？”全球抗击禽流感的最前沿

　　那名35岁的男子死在白梅医院。

　　白梅医院位于河内国际火车站附近，作为越南最好的医院之一，白梅医院正站在全球抗击禽流感的最前沿。禽流感病人和发热病人由该院下属的热带病医院专门收治。在热带病医院那栋略显陈旧的大楼中，其二楼有“隔离区”标志，隔离区内外的几间病房里挤满了病人。

　　白梅医院检验科医生阮芳心说，该院是全越南收治禽流感病人最多的医院，目前仍然有禽流感病人在那里接受治疗。

　　与禽流感病人打交道的医生，比普通市民更容易感受到恐惧。在医院，阮芳心几乎每时每刻都戴着口罩，生怕病毒传染给自己，传染给她只有三个月大的宝宝。

　　据她介绍，白梅医院在诊断和治疗禽流感病人时不再是束手无策。疑似病人的检测样本会在第一时间送到越南中央卫生与流行病研究院，最快两天即可确诊。此外，被成功救治的禽流感病人也越来越多。例如，一位禽流感重症病人今年3月初转到白梅医院，一开始大家都以为病人没救了，但经过3个月治疗后，病人奇迹般地康复出院。

　　但阮芳心仍然觉得禽流感非常可怕，甚至比SARS更为可怕。“我们不知道禽流感病毒传染人的途径到底是什么。人传人，家禽传给人，还是通过水源传染？都还没有确切的答案。假如病毒可以人传人，那太可怕了。”

　　另有媒体报道称，河内一名男学生出现禽流感症状后，于上周五住进了白梅医院。这名学生在一周前吃了鸡蛋。

　　黎国明说：“禽流感不再是儿戏，问题真的很严重了。”

　　政府的多方面举措

　　跟某些疫区的“平静”相比，越南政府非常紧张，并已出台了一系列重大举措。

　　为最大限度地控制禽流感疫情蔓延，越南政府要求各部门加强配合和协调。一旦出现大规模的禽流感疫情，当局将对所有边境口岸进行监控，对禽流感疑似病人进行隔离和治疗；必要时宣布全国处于紧急状态；加强对家禽运输的监控，严禁疫区家禽流向其它地区；坚决禁止加工和出售家禽血，不宰杀和食用未经检疫的家禽；加强禽流感的宣传教育工作，提高居民的自我保护意识。越南政府还要求各地不惜动用军队、大学生等一切力量，来对付禽流感；两个野鸟栖息地已经向公众关闭；河内和胡志明市还对活禽实行“坚壁清野”。

　　在河内市区的龙边自由市场门口，一个红色横幅十分醒目，上面写着“坚决执行三不政策”。“三不”政策的大意是：不私自宰杀家禽；不运输和经营未经检疫的家禽和家禽产品；不加工和出售家禽血。

　　走进市场，臭味和腥味扑鼻而来。即使戴着厚厚的N95口罩，也抵挡不了那股浓烈的味道。

　　原来售卖活禽的摊位已经空空如也，几名妇女蹲在地上分拣一种小鱼，她们的身旁散落着风干的家禽粪便。

　　检疫站的工作人员阮庭胜说，从本月初起，这个市场开始禁止活禽交易。

　　从河内出发，往东南方向约70公里处是兴安省首府。

　　在兴安省首府的一处自由市场，摊贩们说，这个市场从上周起停止了活禽交易。

　　距离原活禽交易摊位仅数步之遥的地方，是市场内的简易大排档。几个摊位的洗碗水非常混浊，水面上漂浮着油污。一位年轻人将筷子在肮脏的外衣上蹭几下，和同伴们一起吃开了午餐。大排档外面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鸡鸭在游荡。显然，仍然有人售卖活禽或禽类产品。

　　来自邻国的帮助

　　越南与中国云南和广西交界，两国间人员交流频繁，贸易关系紧密。为防止越南疫情影响国内，中国政府积极预防。

　　11月2日，中国国家质检总局与

　　公告要求，来自禽流感国家的人员，如有发热、咳嗽、头痛、全身不适等症状的，入境时应当向出入境检验检疫机构申报。检验检疫机构要加强对入境人员体温检测、健康申报、医学巡查等。

　　此外，前往禽流感国家的人员，可以通过多个机构了解该地区的疫情等相关信息。旅行中或旅行后发现禽流感相关症状者，应立即就医，并在入境时向检验检疫机构申报。

　　11月10日，来自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泰国卫生部、越南国立卫生与传染病研究所、香港卫生防护中心和澳门疾控中心等机构的官员和专家在北京召开研讨会，围绕人禽流感的流行病学、临床诊治、疫苗研发等课题进行了交流和探讨。三方一致同意建立区域合作机制，并决定加强信息交流和技术合作，共同防控可能发生的人禽流感和流感大流行。

　　11月15日，一批中国生产的禽流感疫苗运抵越南胡志明市。这些疫苗重15吨，是中国农业科学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生产的。哈尔滨有关方面采取专人装卸等措施，以确保禽流感疫苗运输安全顺利。据悉，近日还将有2架次运输疫苗的专机从中国飞往越南。3批疫苗总重量43吨。

　　中国农业部兽医监查所病毒室主任夏业才将抗击禽流感比作一场全球范围内的战争，“帮助越南家禽免疫，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

　　南方周末专访世卫组织驻越南代表谈禽流感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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