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邱丹报道

　　戈氏大概不愿以俄罗斯罪人的形象，从政治舞台谢幕，“这样对他来说，是一个残酷的结尾。他希望在有生之年，发 挥更多的政治影响，让人们以另一个形象来记住戈尔巴乔夫。”

　　10月初的一条消息惊动了俄罗斯和世界政坛——亿万富翁、银行家列别杰夫宣布，将与商业伙伴、前苏联总统戈尔 巴乔夫联手，组建反对党参加2011年的俄罗斯议会选举。

　　换言之，1991年随着苏联解体而黯然离开克里姆林宫的戈尔巴乔夫，在蛰伏17年之后，重新登上政治舞台。

　　离别政坛的17年

　　戈尔巴乔夫离职后不久，1992年俄罗斯发生了通货膨胀，戈尔巴乔夫原来很可观的退休金(每月4000卢布) 大幅缩水，到1994年只值两美元。1992年4月初，戈尔巴乔夫在接受法国《解放报》和国家电视一台记者的采访时， 非常尖锐地批评了他的继任者叶利钦。第二天，当初叶利钦拨给他的“吉尔”轿车就被换成了不带自动电话系统的“伏尔加” 轿车。他的警卫人数也逐渐减少，先是17个，接着是15个，后来减少到12个，最后只剩下3个。

　　但离开政坛的戈尔巴乔夫并没有就此归隐田园。1992年，戈尔巴乔夫成立了“戈尔巴乔夫国际社会经济政治理论 研究基金会”。为了解决基金会的资金问题，1997年，他带着孙女一起接拍了“必胜客”比萨饼连锁店的全球电视广告， 后来又在苹果电脑的广告中亮相，在俄罗斯社会上下引起一阵热议。

　　戈尔巴乔夫还创建了全球性环保公益组织“国际绿十字会”，得到安南的赞扬。2006年底，由他的基金会筹建的 儿童血液及器官移植中心在圣彼得堡竣工。

　　2007年，由于路易·威登(LV)承诺为“国际绿十字会”捐款，戈尔巴乔夫还代言了LV2007秋冬季的高 档旅行包。广告中，戈尔巴乔夫坐车经过柏林墙，身旁放着LV旅行袋，其右手握住车门手柄，眼望车外。

　　俄罗斯《青年参考报》评价说，“由戈尔巴乔夫担任模特的这组照片，本身存在巨大的反差：一位过时的政治人物， 在一个过时的环境里，居然使用绝对时尚的品牌旅行包。刹那间，LV的光芒让戈尔巴乔夫的形象显得更为黯淡，但也绝对吸 引眼球。”LV市场总监皮尔特罗·贝卡里还透露，柏林墙的创意是戈尔巴乔夫自己提出的。

　　戈尔巴乔夫的经济头脑绝不仅限于广告拍摄：2003年，戈尔巴乔夫宣布将自己的名字和昵称都登记注册成商标， 以防止各种厂商滥用自己的名字作为商标。第一家被授权使用“戈尔巴乔夫”商标的，是俄罗斯一家小有名气的伏特加酒厂。

　　在演艺界，戈尔巴乔夫也有无心插柳的意外收获。1993年，戈尔巴乔夫曾客串过德国导演维姆·文德斯的影片《 咫尺天涯》，在1993年戛纳电影节上获评审团大奖，并被提名金棕榈大奖。2004年，戈尔巴乔夫同美国前总统克林顿 、意大利影星索菲亚·罗兰一起，为俄罗斯音乐剧《彼得和狼》配音，还意外地获得了格莱美奖。

　　其实他从未远离过俄罗斯政治

　　上海社科院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胡键说，戈尔巴乔夫虽然离开了克里姆林宫，但是俄罗斯政坛上从不缺乏他的影子 ，对重要的国际事件，也时常有他针砭时弊的声音。他接受媒体采访、发表演讲、著书立说，内容既有对苏联解体那段历史的 反思，也有对当前俄罗斯社会的洞察。

　　从苏联解体至今，戈尔巴乔夫已经出版了10多本回忆录形式的书籍，包括《八月事变的原因与后果》、《不幸的改 革者》等，其中《真相与自白：戈尔巴乔夫回忆录》最畅销，已成为学术界研究冷战历史的宝贵资料。

　　戈尔巴乔夫曾对媒体表示：“我曾是一国元首，万人簇拥。如今我虽然只能从侧面观望，但仍然能够发挥影响、阐明 观点。”在刚下台的时候，他经常就叶利钦的改革发表批判性的言论。1993年4月叶利钦为扩大总统权力进行公民投票时 ，戈尔巴乔夫拒绝参加投票，并呼吁一次新的总统选举。

　　戈尔巴乔夫不止一次批评1999年美国主导的北约对南斯拉夫的轰炸，以及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2007年 7月27日，戈尔巴乔夫指责美国的外交政策将世界带入了无序状态，美国“忽视了安理会，忽视了国际法，忽视了包括美国 人民在内的世界人民的意愿”。

　　戈尔巴乔夫1996年参加了总统竞选，但是他只获得了不到1%的选票。之后，他筹建了由多个政党联合而成的俄 罗斯统一社会民主党，2000年3月11日当选为该党领袖。但是2004年，由于与党内其他领导在2003年12月的 竞选活动中意见不一，戈尔巴乔夫辞去了该党领袖的职务。2007年，该党被取缔。同年戈尔巴乔夫创立了一个新的政党- --全俄社会运动“社会民主联盟”。

　　2004年，戈尔巴乔夫代表俄罗斯，参加了罗纳德·里根的葬礼。2007年，在卡特里娜飓风过后，戈尔巴乔夫 访问了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新奥尔良，承诺他2011年将重访此地，如果到时美国政府还未修缮这里的防洪堤，他将发动革 命。

　　对于日前的俄格冲突，戈尔巴乔夫在《纽约时报》撰文指出，梅德韦杰夫作出了一个负责任的领导人的正确决定。他 认为俄罗斯被格鲁吉亚总统的鲁莽拖入了一场争斗，并批评了美国对格鲁吉亚总统的支持。

　　为什么组建反对党

　　曾经公开支持普京和梅德韦杰夫的戈尔巴乔夫，这次为什么要联合金融寡头列别杰夫，组建反对党来参加2011年 的总统选举呢？

　　早在2006年戈尔巴乔夫和列别杰夫共同买下《新报》49%的股份时(《新报》经常用犀利的文章批判普京，被 认为是俄罗斯国内最后一家反对派报纸)，《华盛顿邮报》就曾引用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观点，指出戈尔巴乔夫虽然公开支持 给俄罗斯带来稳定和发展的普京，但是他私下里则为国内政治多元化的缺失以及国家对媒体的控制表示担心。

　　2007年英国《金融时报》曾对戈尔巴乔夫代言LV的广告进行这样的解读：广告中放在路易·威登旅行包上的那 本杂志，封面上印刷着大标题“关于没有被揭穿的杀害俄罗斯女记者安娜和前克格勃工作人员利特维年科的凶手们”(杂志内 的这篇文章指责普京应该对这些事件负责)。媒体推测，仅仅因为疏忽而放上这本杂志的可能性很小，由此《金融时报》将戈 尔巴乔夫塑造成了反对普京的代言人。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俄罗斯和中亚研究室副主任张耀指出，戈尔巴乔夫支持普京，主要是在外交政策上，对于普京的 国内政策，他还是留有异议的。

　　列别杰夫在公布他将联合戈尔巴乔夫组建反对党的同时，透露此反对党可能会叫做俄罗斯独立民主党，其基础可能是 去年戈尔巴乔夫建立的“社会民主联盟”。分析家认为，戈尔巴乔夫可能在党内扮演老政治家角色，而曾经担任克格勃官员的 列别杰夫则可能成为党的领导人。他目前是反对党公正俄罗斯党的国会议员。

　　列别杰夫称，目前俄罗斯议会有三个反对党，但是其中两个被认为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俄共也很少能对政府的核 心事务提出反对意见。他们即将组建的俄罗斯独立党的唯一目标就是“不能让这个国家继续没有一个独立的反对党”。而他的 政党将是一个“有礼貌的反对党”， “绝不会因循守旧”，将在必要的时候对普京提出批评。

　　列别杰夫曾对普京结束地区行政长官经选举产生的做法提出了批评，并称普京政府未能对司法系统加以改革。列别杰 夫称，他的政党将主要对政府在金融领域的措施提出反对意见，他认为政府将太多的钱用于国防和大型项目。

　　目前俄罗斯国内的反对党(右翼势力)分歧较为严重，没有一个形成气候的政党能举起反对党的大旗，带领其他政党 对执政党形成牵制力量。张耀分析，戈氏和列别杰夫组建这个反对党，有挑起这面大旗的意思，他们此前买下反对派报纸《新 报》可能就是竞选的准备，希望发出不同的声音。

　　上海社科院俄罗斯研究中心主任丁佩华进一步指出，当前学界对于普京执政以来，俄罗斯经济发展的质量展开了一场 讨论。有一部分观点认为，普京依靠资源出口拉动的经济增长，其发展质量并不尽如人意。这或许可以作为戈尔巴乔夫选择这 个节点建立反对党的另一注解。

　　双面戈尔巴乔夫

　　这个反对党能在俄罗斯政坛走多远，目前大部分的分析家和本刊采访的专家都认为，并不乐观。

　　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戈尔巴乔夫在西方和在俄罗斯国内的形象反差极大。

　　戈氏在西方世界一直有很高的评价，认为他促成了苏共集权体制的和平瓦解，结束了世界范围的冷战对峙局面，为此 他在1990年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2006年7月，在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五国的民意调查中，欧洲大部 分居民认为戈尔巴乔夫是比普京优秀的国家领导人，其支持率高达59%，而普京的支持率只有12%。

　　但是在俄罗斯国内，情势则恰恰相反，戈尔巴乔夫这个名字更多的和社会动荡、生活水平急剧下滑联系在一起。丁佩 华指出，俄罗斯人民大都认为戈氏是苏联解体的罪魁祸首，他的改革动摇了原本就不牢固的社会基础，加剧了社会的滑坡。另 外苏联解体时遗留的民族问题，在当前也经常演化成冲突，带来社会动荡。

　　1996年参加总统竞选的戈氏仅获得了不到1%的选民支持。1999年，据俄罗斯社会舆论基金会 “20世纪 的俄罗斯领导人谁对国家发展给予最坏的影响”的民众问卷调查显示，戈尔巴乔夫以34%的得票率高居榜首(叶利钦以30 %居第二位)。2001年的民意调查显示，66.1%的俄罗斯人认为戈尔巴乔夫、叶利钦应对当前国家的困境负责。20 06年2月的一项调查表明，仍有超过50%的俄民众认为戈尔巴乔夫作为苏联领导人“过大于功”。

　　与之相对比的是，2011年很可能再次参与竞选的普京，居民支持率从1999年上台以来就长期维持在70%以 上。今年9月份俄列瓦达分析中心的民调结果显示，民众对总理普京的施政满意度升至88%，而被认为将继续执行普京施政 方针的总统梅德韦杰夫，也获得了83%俄罗斯民众的肯定。

　　在这种局势下，戈尔巴乔夫的重装上阵，胡键认为，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影响，“象征着这位77岁高龄的老人还有 旺盛的政治生命力。”戈氏大概不愿以俄罗斯罪人的形象，从政治舞台谢幕，“这样对他来说，是一个残酷的结尾。他希望在 有生之年，发挥更多的政治影响，让人们以另一个形象来记住戈尔巴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