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9·11标志国际秩序进入后现代

　　“现代”的国际秩序建立在十八、十九世纪以来形成的民族国家的基础上，而“9·11”标志则标志国际秩序进入了“后现代”时代。

　　“9·11”已经五周年了。

　　人们都认为“9·11”改变了世界，却未必明白这个被改变了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在某种程度上说，“9·11”的意义被夸张了，或者说被戏剧化了。谁也不能否认：“9·11”是一幕人间惨剧。但是，回顾人类的历史，比这更惨的惨剧发生了多少？如果把“9·11”比作一个战役，3000多人的死亡，在一百多年前，并不会引起世界这样强烈的注意。所不同的是，“9·11”发生在最不可能成为战区的地方，而现代大众传媒，会把场景不停地渲染。一些美国人甚至把“9·11”对美国的挑战比作珍珠港，把反恐战争比作二战。布什最近又把拉登、萨达姆比作希特勒，把伊战比作反法西斯战争。

　　其实，这样的渲染，对人们理解“9·11”的意义并无助益，甚至反而遮蔽了人们对“9·11”之后的世界的认知能力。

　　“9·11”到底意味着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摆脱电视上那恐怖的画面，冷静地面对历史。

　　简而言之，“9·11”本身与其说是改变了世界，不如说是正在改变的世界的一个象征。“9·11”标志着国际秩序进入了“后现代”。所谓“现代”的国际秩序，是建立在十八、十九世纪以来形成的民族国家的基础上的。在这个秩序中，任何国际上的争斗，都是以民族国家的利益为核心。

　　“9·11”则是国际冲突彻底突破了民族国家的范畴的表征。恐怖组织并不借助民族国家的框架。相反，他们是在民族国家的薄弱环节生长。这样的组织以共同的意识形态为号召，以草根的文化和宗教运动为基础，除了推崇一个或几个精神领袖外，其运作依靠的不是一个理性化的官僚阶层指挥系统，而是盘根错节的社会网络和细胞。

　　比如，拉登虽然可以自己组织恐怖袭击，但当他下令发动攻击时，许多效忠他地方恐怖集团未必和他有直接的组织联系，但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发动袭击来作为配合。

　　海湾战争那种运用空中打击进行斩首行动的模式，对付

　　这套网络性的组织是从哪里来的呢？首先，全球化的进程早已把世界变成了一个地球村。跨国贸易，大众传媒使国界变得越来越无关紧要。更重要的是，互联网能够使生活在世界各个角落，有共同信仰和志趣，在过去却没有条件联系甚至不知道彼此存在的人迅速集结。恐怖主义所运用的组织工具，我们日常也在使用。所不同的是，他们用这样的工具，把现代国家的反叛者们联合到了一起。

　　反恐不是反法西斯，因为恐怖组织是一个非国家的网络，而法西斯主义则是民族国家的极端形式。

　　冷战结束后，美国独大，民族国家之间势均力敌的抗衡越来越不可能。但是，在全球化的大潮中，反民族国家的力量在草根社会迅速成长。“9·11”则代表着这种力量正式登上了国际政治的舞台。在这个意义上说，“9·11”多少分散淡化了民族国家利益冲突的强度，使许多互为战略竞争者的大国走到一起，应付共同的挑战。

　　薛涌（旅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