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登及家人的隐秘生活
环球人物杂志201113期封面
美国全球追捕的前前后后
美国东部时间2011年5月1日晚(北京时间5月2日上午)，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宣布：“美国已经完成了消灭‘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的行动，此人是屠杀数以千计无辜男女老少的恐怖分子。”
这一消息震惊了整个世界。
人们想知道：美国中情局是如何发现拉登藏身之处的？美军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潜入巴基斯坦的？拉登进行了怎样的抵抗？美国为什么不公布击毙拉登的真实内幕，而是将其草草海葬？
另一方面，美军擅入别国领土，给巴基斯坦和国际社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击毙拉登，恐怖分子又将会如何报复？今后全球反恐格局是否会发生改变？这些问题都成为世人热议的话题。虽然拉登死了，也许另一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中情局跟踪信使，发现线索
隐形直升机秘密飞临拉登住宅
《环球人物》杂志驻巴基斯坦特派记者 牟宗琮
《环球人物》杂志驻美国特派记者 温宪
旷野上的高墙大院
巴基斯坦北部重镇阿伯塔巴德，是一座风光旖旎的山城，也是有名的避暑之地。城中多所军事学院和几座公园交相错落，城外四周山坡上的村庄住的多是种田人。
在城东郊的比拉尔住宅区，与普什图族老人萨拉胡丁家仅一排小树之隔的一个院落，就是刚刚被美军击毙的乌萨马·本·拉登的住所。
2011年5月4日，当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站在萨拉胡丁家门口，向200多米外的拉登家院落看去时，并没有察觉这个呈三角形的院落有什么特别之处。它与其他住宅差不多，建在一块空旷的田野上，背靠大山，所以根本感觉不出这所房子的围墙之高、院落之大。难怪，巴基斯坦报纸说，这栋房子设计的精巧之处就在于：不到跟前，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栋房子的存在。
不过当记者靠近这座院落时，却有一种压抑感。围墙3米多高，全部用水泥加固，整个院落密不透风，里面的住宅以三层楼房为主体。看到它，人们都会在心里问：“什么人会住在这里？”
据当地媒体报道，拉登从2005年底就住在了这里。可是周围居民告诉记者，他们从没见过拉登。甚至在美国宣布击毙拉登之后，他们也还是不相信他曾在这里生活过。
萨拉胡丁对记者说：“之前我曾在清真寺里祈祷时见过这座房子的租户，是两个阿富汗人。因为这个住宅区人口混杂，大家之间的交流并不多。”而且，当地人有一种观念，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通常会把住宅围墙建得很高。因此，邻居们都未对这栋房子产生过怀疑，只听说这家人在阿富汗结下了仇人，所以才来阿伯塔巴德躲避。
记者了解到，这个院落是一个名叫默哈马德·阿沙德的巴基斯坦斯瓦特人于2004年初通过假证件买下来的。阿沙德可能就是之前萨拉胡丁老人提到的那两个“阿富汗兄弟”中的一个。拉登与这两兄弟的父亲有30多年的交情，于是，两兄弟由原来为拉登打掩护，后变成了他的助手及与外界联系的信使。
拉登在此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陪伴伺候他的是其3个妻子、1个儿子和3个助手(包括阿沙德兄弟)，其中1个助手的妻子也住这里。与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12个小孩。拉登的儿子娶了阿沙德兄弟的妹妹，这些孩子有的是拉登的孙子、孙女，有的则是阿沙德兄弟的子女。这个共21人组成的大家庭，住在楼上的10间房子里。他们养鸡、种菜，过着田园式的生活。
但到了2011年5月1日，这种生活戛然而止。
美国人盯上了信使
2001年“9·11”之后多年，美国一直苦心竭力地搜寻拉登，但一无所获。
直到2010年7月，一个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的巴基斯坦人，在巴阿交界的白沙瓦附近跟踪到了一辆白色铃木汽车，并记下了车牌号。他获悉，这辆车上的人是拉登最信任的信使。他用的假名叫阿尔·库瓦伊提，曾是一位前“基地”领导人的助手。此前，美国在对关塔那摩监狱中的“基地”成员进行严酷审讯时，得到了“库瓦伊提”的信息。后来，“库瓦伊提”偶然给一个已经受中情局监控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朋友问道：“你现在哪里？最近还好吗？”“库瓦伊提”回答：“我又回到了先前那些人中间。”此时，中情局人员意识到，他所说的“那些人”可能就包括了拉登。此后数月，中情局对“库瓦伊提”进行了密切跟踪。最终，“库瓦伊提”引领中情局人员将目光聚焦到了巴基斯坦北部阿伯塔巴德城郊的这处院落。
除窃听“库瓦伊提”与其在海湾国家家人的电话和截获邮件外，中情局还通过美国间谍卫星拍下院落图像，研判这个院落内的生活方式。
在这个有两个安全门、墙上装着有倒刺铁丝网的院子里，房间内既没有电话也没有互联网，连垃圾都是在院内焚烧处理。中情局分析人员认定，这处耗资足有100多万美元“定制”的院落内，一定隐藏着一个重要人物。在进行反复推测后，他们几乎肯定隐藏其中的就是拉登。
在做出这一判断后，中情局局长帕内塔与总统奥巴马、副总统拜登、国务卿希拉里、国防部长盖茨等人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为了绝对保密，这次会议没有列入与会人员的公开日程。
会上，帕内塔说找到了拉登可能藏身的地点。“与会者就像遭到电击一样”，事后一位参加会议的白宫高官说，“多年来，我们一直想要找到他，突然间，发现他就在光天化日之下”。
之后帕内塔与其下属用了数周研究了行动部署。今年2月，帕内塔又将五角大楼联合特种作战司令官麦拉文海军中将请到中情局总部，将拉登可能藏身的院落详细资料交给他，开始计划军事打击行动。
曾就美军特别行动出版过专著的麦拉文，堪称美国秘密行动的老手。他花了数周时间研究出3种行动方案：一、通过直升机将突击队运至院落进行突袭；二、通过B-2轰炸机将那处院落夷为平地；三、与巴基斯坦情报机构合作进行突袭。3月14日，帕内塔将3种选择方案提交白宫。
3月22日，奥巴马召集会议，对这3种选择进行讨论。国防部长盖茨对派直升机突袭的选择表示疑虑。他认为此举过于冒险，并指示下属研究通过轰炸机投掷灵巧炸弹的可能性。数日后，五角大楼官员向盖茨报告称，如使用轰炸机，将使用32枚炸弹，每枚2000磅重。问题是，在将那处院落炸成一个巨大的弹坑后，美国将得不到拉登的尸体。因此，美国将无法证明拉登被炸死。最终，奥巴马否定了空袭的主张。在此情形下，用直升机进行突袭成为首选方案，并决定除两架直接参与行动的隐形直升机外，再加派两架战斗直升机作为后援。
在高层研究具体方案的同时，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已受命在训练营地演练突袭行动，但没人告诉他们突袭的目标是谁。
4月28日，奥巴马再次召开会议，帕内塔说，经与其他多位专家研究，均认为拉登此时就在院内，现在已经到了决策之时。
会议桌前，所有人对可能出现的负面情况进行了反复讨论，并设想了多种可能。“如果黑鹰直升机被打下来会怎样”成为反复提出的问题。会上多次出现长时间冷场的局面。最后，奥巴马说：“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们我的决定是什么，我准备回去再想一想。但我会很快做出决定。”
10多个小时后，奥巴马做出了自己的决定。4月29日一大早，他将几名高级助手召至白宫外交室，宣布了他的决定。初定最早的行动时间是4月30日，但他们最终认为，考虑到巴基斯坦上空的云量，5月1日行动的可能性更大。
事后，据美国白宫官员证实，奥巴马总统曾向突袭拉登的海豹突击队下令，做好与巴基斯坦军队战斗的准备。如果有必要，可以通过武力撤离巴基斯坦。
袭击“杰罗尼莫”
5月1日，白宫取消了其西厅平常对外开放的项目，以防游客或来访者撞见任何高官。奥巴马国安团队的所有成员集聚白宫情况室，一名助手准备了冷饮、薯片等小吃。
美国东部时间5月1日下午2时5分(巴基斯坦时间晚上11时5分)，帕内塔最后一次向白宫情况室内的所有人员概述了这次行动方案。此后，帕内塔回到位于弗吉尼亚州的中情局总部指挥军事行动，并通过视频与白宫情况室保持联系。不久，帕内塔向白宫报告：“他们已经跨越进入巴基斯坦。”
乘着无月的夜色，79名美国中情局准军事部队人员和海豹突击队第六小队队员，分乘4架直升机从美军在阿富汗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起飞，经停阿富汗东部城市贾拉拉巴德，伺机进入巴基斯坦领空。此前，他们被告知其任务之一是，在巴基斯坦军队察觉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和离开巴基斯坦。
这一切，白宫情况室内的人都能实时监看。这次行动中，拉登的代号为“GERONIMO”(“杰罗尼莫”)。
“他们已经接近目标。”帕内塔说。
几分钟过去了。
“我们已有‘杰罗尼莫’那里的图像。”帕内塔说。这时，情况室内鸦雀无声。奥巴马脸色如铁石一般，副总统拜登不时用手指擦去头上的汗珠，国务卿希拉里紧张得捂住了嘴巴。事后，美国总统首席反恐顾问布伦南形容当时的情形是“度分如日”。
此时，巴基斯坦的阿伯塔巴德正是凌晨。
美军两架隐形“黑鹰”直升机借助雷达盲点潜入目的地。一组突击队员顺绳索降至住宅屋顶，另一组队员降至院子内。突然，一架直升机发生故障，被迫“硬着陆”，最后一头栽在不远处的一处院墙边。
突击队员迅速向三层住宅冲去，室内有人被惊醒，开始发生枪战。有突击队员越过三四面墙，进入楼内。在一层，他们击毙了两个抵抗的男人，另有一个女人死于交叉火力之中。
突击队员随后逐层排查，不漏过一个房间。其间，拉登的妻子哭喊着丈夫的名字，冲向突击队员。他们开枪击中她的小腿。这时，美军更加确认拉登就在这栋建筑内。
在三层的一个房间里，突击队员发现了穿着一身宽松衣裤的拉登和他的一个儿子。突击队员的第一颗子弹击中拉登胸口，第二颗子弹击中其左眼上方，击碎部分头骨。拉登的儿子也被击毙。
一名突击队员赶紧拍照，把击毙拉登的照片传回美国，迅速通过面部识别软件系统进行识别。
随后，帕内塔向白宫情况室报告：“‘杰罗尼莫’在行动中被消灭。”
白宫情况室内仍是一片沉默。最终，奥巴马说：“我们拿下了他！”
突袭完成后，美军两架“奇努克”直升机赶至现场增援。
突击队员迅速“打扫战场”，收集了大量文件和可能存储“基地”重要情报的设备。突击队员用塑料条带将住宅内的非武装人员双手捆绑起来，把他们和几个孩子留在了现场。
撤离时，为了不让栽在院墙边的直升机落入别人之手，美军将其毁掉。突击队员带着拉登的尸体，飞往位于阿拉伯海北部海域的美军“卡尔·文森”号航空母舰。
至此，地面行动结束，持续时间共约40分钟。
行动交火时，巴基斯坦军方虽有察觉，但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布伦南事后说：“真是万幸，没有与巴军交火。”
美方称，由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收留拉登的尸体，美国也不想为世人留下“拜谒拉登的圣地”，决定将其海葬。
美国东部时间5月2日凌晨1时10分，一场特殊的葬礼在“卡尔·文森”号航母上举行。持续50分钟的整个程序按照伊斯兰教教规和习俗进行。拉登的尸体被裹上白布，由一名官员宣读事先准备好的宗教致辞，并被翻译成阿拉伯语。随后，装在一个加重袋内的拉登尸体，被放入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