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扎菲的人生比电影更电影
在一些人眼里,是“救星”、“民族英雄”、“革命领袖”、“有个性和经历的人”;在另一些人眼里,是“古怪的型男”、“中东疯狗”、“恐怖主义支持者”、“流氓政权的领导人”。这个叫奥马尔·穆阿迈尔·卡扎菲的独裁者,曾经英姿勃发,令人尊敬;如今却是下落不明,四处逃窜,他的人生比电影更电影,故事结尾是一张被权力腐蚀过的沟壑纵横的老脸——目空一切,充满乖戾之气。
他喜欢别人叫他“兄弟”、“导师”,也自诩“阿拉伯领导人的头领,非洲国王的国王,伊斯兰教长的教长”。这个从帐篷里开始闹革命的斗士,曾经一次次幻想着完成“非洲合众国”的伟大梦想,将阿拉伯世界统一起来。他尝试通过合并利比亚和苏丹,建立一个更大的帝国,失败了;尝试联合埃及和叙利亚来建立阿拉伯共和国联邦,失败了;他曾尝试创立阿拉伯军团,也失败了。
他治下的利比亚是第一个分得大部分石油收入的发展中国家,作为非洲最富裕的国家,即使在遭受西方经济制裁多年后,也是非洲生活最富裕的地区之一。他实行全民免费教育、免费医疗等,对粮食等生活必需品实行价格补贴。即便是在今日,利比亚的物价基本没有太大变化。
然而,温情的另外一面却是他排除异己,国内外树敌无数,实施了一系列恐怖法令,妄图对人民实现精神控制,并让自己的子女染指包括石油及天然气、通讯、基本建设、酒店、媒体发行及消费品发行等商业领域,积累起富可敌国的家族财富。至于他亲爱的美国前国务卿赖斯、美女保镖、乌克兰护士,以及夸张乖戾的外交行径和着装偏好,无一不激起国际社会的重重议论。
那些曾经的革命信念,那些为了自由和民主而揭竿而起的坚定行为,如今都在40年的专制和独裁下化作一缕历史的青烟。卡扎菲的经历足够传奇,他的结局也足够悲壮——作为又一个被赶下台的独裁者,苦撑半年被抓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令人扼腕的总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卡扎菲留给利比亚人民的烂摊子才刚刚开始…… (陈 冰)
千面卡扎菲
记者/邵乐韵
在一些人眼里,他是“救星”、“民族英雄”、“革命领袖”、“一个有个性和经历的人”;在另一些人眼里,是“狂人”、“中东疯狗”、“恐怖主义支持者”、“流氓政权的领导人”。真实立体的人,不能简单地归于“正面”或“负面”。经历传奇如卡扎菲,又有多少个“面”组成?
岁月是把刀,刀刀催人老。而看过玛格南图片社摄影师们长年跟踪拍摄卡扎菲上校的照片后,你会感叹:改变人容貌的,不只是岁月。
1971年10月,29岁的卡扎菲作为利比亚革命指挥委员会主席兼武装部队总司令,出席庆祝意大利军队撤出利比亚的纪念活动。当时他一身军装,简单利落,黑白照片也盖不住那股英姿勃发。
再看新世纪时期的上校,权柄在手逾四十载,身上的华服纹饰愈加精美、颜色越发鲜艳,却感觉那张被权力腐蚀过的沟壑纵横的脸孔,总浮着乖戾之气,目空一切。所谓“相由心生”。
这个叫奥马尔·穆阿迈尔·卡扎菲的人,在一些人眼里,是“救星”、“民族英雄”、“革命领袖”、“一个有个性和经历的人”;在另一些人眼里,是“狂人”、“中东疯狗”、“恐怖主义支持者”、“流氓政权的领导人”。
他喜欢别人叫他“兄弟”、“导师”,也自诩“阿拉伯领导人的头领,非洲国王的国王,伊斯兰教长的教长”。面对国内反对派武装和北约的军事打击,69岁的他陈词慷慨,“我是一个从帐篷里开始闹革命的斗士,我希望像烈士一样战斗到底”。
真实立体的人,不能简单地归于“正面”或“负面”。经历传奇如卡扎菲,又有多少个“面”组成?
走路上学的孩子
1942年6月7日,卡扎菲出生在利比亚苏尔特南部的一个羊皮帐篷里。这片半沙漠地区驻扎的是游牧的贝都因族,卡扎菲的父亲靠务农和放牧养家,在连得三个女儿之后,终于有了唯一的儿子。全家人都宠爱这个独子。
小时候,卡扎菲常听大人讲故事,听得最多的是“沙漠雄狮”、利比亚民族英雄奥马尔·穆赫塔尔的事迹: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利比亚游击队领袖奥玛穆德在北非沙漠对抗墨索里尼的意大利占领军,终因寡不敌众而被意军杀害,但他的精神鼓舞着利比亚人民坚持不懈进行反抗,最终取得民族独立。卡扎菲崇拜奥马尔,又因为他的爷爷也参加过反殖民斗争并最终战死沙场,因此他希望,将来像爷爷一样当一名荣耀的“烈士”。
到了读小学的年纪,卡扎菲到邻近小镇上学,每天走路往返就要花三个小时。由于入学年龄相对其他同学较大,家境又穷,因此他常被同学嘲笑是“乡巴佬”。上中学时,父亲为他人牧羊而搬家,卡扎菲付不起学校的食宿费,就只好跑到附近的清真寺要点饭吃、打地铺睡。每周放学日,他步行三个半小时回沙漠和家人团聚,然后再走同样的路程返回学校。年少时的求学环境对卡扎菲影响很大,艰辛磨练了性格。
卡扎菲的政治启蒙始于高中年代。当时埃及总统贾迈勒·阿卜杜-纳赛尔是他的偶像,他经常收听纳赛尔在阿拉伯之声的演讲广播,吸取“泛阿拉伯民族主义”思想;据说他还喜欢看有关乌托邦和无政府主义的书籍。
在学校时,卡扎菲已经显露出领袖气质,能说会道,极有感召力。他在学校设立了以“第一小组”为核心的革命组织,采取严格的层级制管理:小组的每名成员可以再建立自己的次级组织,但成立各次级组织需要卡扎菲的批准,新成员也须经过卡扎菲的审核,各次级组织间的成员彼此不认识。结果,卡扎菲被学校以参加政治活动为由而开除,父亲四处托人情,才将他转到米苏拉塔(利比亚西北部城市)的高中完成学业。
1961年,卡扎菲进入班加西利比亚大学攻读历史,入读才一年就转学至同位于班加西的军事学院。在军校里,他开始组建自己未来的班底:小学同学负责在民间传播革命思想,军校同学负责效仿埃及的纳赛尔,建立“自由军官组织”,准备武力夺取政权——他的几个主要的追随者日后都成了利比亚国家领导人。
军校毕业一年,1966年,卡扎菲又赴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接受了半年装甲兵与通讯相关训练。研修回国后,卡扎菲秘密成立了中下级军官为核心的“自由军官”组织,成员共12名。他们的政治主张是:传播纳赛尔的“泛阿拉伯民族主义”,推翻利比亚君主制,建立共和制利比亚。
革命,在谋划中。
年少得志的政变者
当时利比亚的统治者是国王伊德里斯一世,他也是利比亚联合王国1951年12月宣布独立后的首位国家元首。1969年9月1日,卡扎菲发起的一场不流血政变改写了这个国家的政治历史。
8月31日傍晚,身为通信营指挥官的卡扎菲中尉和装甲营指挥官贾尔鲁德(Jalloud)上尉,率三营装甲部队,以夜间军事训练为名义掩护,从班加西出发进军首都的黎波里。贾尔鲁德是卡扎菲的高中同学,原来就读医学院,经卡扎菲的说服而转入军校,1993年失势前一直是利比亚二号人物。
按照计划,革命部队成功突击禁卫军,软禁了国王卫队司令。他们攻下广播电台、电视台及军方通讯系统,使得保皇的禁卫军无法向其他军队求援。革命部队迅速播放“行动暗号”——卡扎菲的录音,各地“自由军官”成员纷纷按计划行动,取得对当地的控制权。
9月1日早晨6点30分,“自由军官”组织对外宣布革命成功。整个行动中1名士兵丧生,15人受伤。卡扎菲在事后的电视谈话中显得兴高采烈,介绍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并声称他为这次政变准备了10年。
而据英国记者戴维·布伦蒂和安德罗·莱西撰写的《卡扎菲传》,整个政变行动并非一帆风顺,还是充满了戏剧性。
8月31日,卡扎菲命令他的重要助手奥马尔·米海什乘坐傍晚的班机飞往的黎波里去领导首都军营的接管工作。当米海什到达班加西机场时,飞机已经满员。恰巧一个机场官员是军中熟人,设法让他上了飞机。到达的黎波里机场后,米海什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塔尔霍纳军营,其他共谋者正在那里等他。结果这个匆匆忙忙的倒霉蛋下车时竟把枪和子弹落在出租车里(革命结束后他才将丢失的东西找回)。
而在班加西,卡扎菲和军队中的两个上尉原计划在9月1日凌晨1 点接管贝卡军营和电台。卡扎菲将吉普车装满子弹和轻机枪,开在纵队的最前面。路行一半,他回眸却发现,随行车队不见了,原来在一个岔道口,他们以最高速度笔直地对着贝卡军营方向开去。卡扎菲事后回忆:“我发现我独自一个在吉普车里,在去班加西的路上行驶着,沿途没有等,什么也没有。”
乌龙事件还包括,负责占领的黎波里电台的军官在城里开车绕了一圈,居然没找到电台,只好返回军营向同僚求助;负责接管的黎波里城外防空部队的军官手下有600名士兵,晚上行动时却发现只有1050发子弹可用,每人能分子弹一颗半。幸好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因为政变发生时,留守国内的王储兼首相哈桑·里达在王宫中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而国王伊德里斯一世正在西班牙度假。
一场政变就这样令人惊奇地获得了成功。9月5日,被软禁的哈桑·里达宣布放弃王位,呼吁民众支持革命政权。27岁的卡扎菲顺理成章地被提拔为上校——利比亚军队的最高军衔。同时,他宣布自己是武装部队的总司令,也就是国家的实际掌权者。
中国前驻利比亚大使馆政务参赞时延春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说:卡扎菲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更感谢他们为其施展才华创造机会。他在军队服役探亲期间,给父母买过一台收音机,二老后来正是通过这台收音机,得知儿子革命成功的消息。卡扎菲执政后,将父母接到城市,但二老住不习惯,坚持要回老家的帐篷。卡扎菲尊重老人意见,但仍不时接他们和自己团聚,生活上妥善安排。二老都是高龄去世。
最高领导人
成为利比亚最高领导人后,卡扎菲发明了一个词语“Jamahiriya”,可粗略翻译成“群众的国家”,代表利比亚人民自己当家作主的共和国。利比亚实行单一元首制,称“全国政府主席”,由革命领导人提名或兼任。但实际上全国政府主席仅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利比亚国家的实权仍掌握在最高革命领导人和军队手中。当然,卡扎菲称自己在利比亚是没有公职的(1979年他辞去一切行政职务)。
时延春说,卡扎菲是枭雄人物,同时也颇受争议。一方面,他上台期间确实为改善民生做了一些实事,比如实行全民免费教育、免费医疗等,对粮食等生活必需品实行价格补贴。“我在那里工作期间(1992年—1995年),当地物价不高,20公斤一大袋的通心粉只要2美元,能吃两三个月;一箱儿童奶粉只要6美元。2009年我又去了一趟利比亚,物价基本没有变化。”
另一方面,卡扎菲的政治手腕使得他在国内国际树敌太多,国内反对他的人包括曾经的战友,也有被镇压的部落,还有一些人被迫流亡海外。在英国BBC的报道中,卡扎菲“以保护社会安全的名义,实施了一系列恐怖法令,包括连坐惩罚,任何人传播修改宪法的理论将被判处死刑,诽谤国家名誉的则被判处终身监禁”。“有关酷刑、草草审理后的长期监禁、私下处决与失踪的传言很多,许多利比亚精英人士选择离开这个国家,而不是谄媚疯子。”
但无论是他的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不得不承认,卡扎菲成功领导了这个拥有600万人口的国家在非洲率先摆脱贫困。1950年代后期,利比亚发现了大量石油储藏,但是石油开采被外国公司控制。卡扎菲上台后,下令重拟合约,不然就禁止生产。他对外国石油公司大佬撂下狠话:“人类没石油都活了5000年,为了争取合法权利,再多过几年没石油的日子,也不成问题。”
很快,利比亚成为第一个分得大部分石油收入的发展中国家,其他国家引为榜样。70年代,阿拉伯的石油热潮开始。1981年,利比亚人均国民收入达到1.1万美元,成为非洲最富裕的国家,即使在遭受西方经济制裁多年后,也是非洲生活最富裕的地区之一。
民间有关卡扎菲微服私访、亲自检查政府官员工作的故事也颇多。1971年,他到一些政府机关突访,发现许多机关职员在办公室里喝咖啡聊天,极为不满。第二天,卡扎菲就派军用卡车开进政府办公大楼,拉走了办公室里的大部分家具,这样政府官员就能把主要精力集中到工作上。
还有一次,他乔装成平民,对医生说他的父亲得了重病,着急下班的医生给了他两片阿斯匹林敷衍了事,大发雷霆的卡扎菲立刻下令将这个草菅人命的医生驱逐出境。
近两三年来,的黎波里大搞市政建设,城市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美国记者埃瑞克·萨斯(Erik Sass)今年3月写过一篇报道:在执掌利比亚政权的40年间,卡扎菲把自身对荣耀的追求和开发建设利比亚统一起来。他成功完成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基础设施项目:在撒哈拉沙漠下面铺设巨大的管道,将古老的淡水湖的水引进利比亚,使利比亚变成名副其实的“伊甸园”成为可能。
1983年,卡扎菲控制下的议会通过了关于大人工河项目的最终方案:50年内建造长2485英里的混凝土管道,组成一个巨大的水道系统。工程分为5个阶段,总造价接近250亿美元,由利比亚政府自己承担,不需国外援助。
1984年大人工河项目正式启动,至今已经完成前3个阶段的施工。1989到1991年,大约1500英里长的管道将淡水引向了3个巨大的水库,1996年将淡水引到了的黎波里,2007年则到达盖尔扬的东北部城镇。目前该工程每天可运输大约650万立方米的水用于农业及人类消耗。
尽管目前利比亚国内的紧张局势有可能威胁该工程的进展,但大人工河项目的最后两阶段还是会按计划在今后的20年内完成,连接之前已铺设好的各个子系统以及剩余城市,整个系统建成后能为382850英亩农田提供灌溉水源,这将使卡扎菲许下的“将沙漠变绿洲”的宏伟誓言变为现实。
“大杂烩”哲学家
说到卡扎菲的治国思想,不得不提他的《绿皮书》。
从上世纪70年代初期开始,卡扎菲开始钻研政治哲学,陆续撰写并出版了三卷《绿皮书》,阐述他的“第三套世界理论”。他认为,第一套世界理论是资本主义白皮书,第二套理论是共产主义红皮书,两者存在固有的矛盾,“民主只有一个模式,一种理论”,他的第三套理论才是实现真正民主的唯一方法。
《绿皮书》洋洋洒洒数万字,分卷探讨了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在卡扎菲看来,现今世界上所有的政治制度都是对真正民主的虚伪,都是独裁制度,因为它们只代表社会上的一部分人。社会问题的解决方法与选举代表制或现存的任何其他政治制度无关,而是应该成立人民会议和人民委员会,在各个领域执行权力。
《绿皮书》面世后,成为学校的必读教材,也是每个家庭的必备手册,妇孺皆知。街上到处悬挂和张贴卡扎菲的语录。卡扎菲1982年访华期间,得知时延春没有读过《绿皮书》原著,立即命随行人员取来一套,亲笔签名赠予时,希望他好好研究其中的观点。
“综合起来,就是一个大杂烩。”当被问到对《绿皮书》的看法时,时延春告诉《新民周刊》,“卡扎菲把(埃及前总统)纳赛尔的革命哲学、利比亚的部落主义、空想社会主义以及自己的设想相结合,形成了他所谓的伊斯兰社会主义。”
2010年7月18日,凤凰卫视主持阮次山的《风云对话》专访卡扎菲,其中也提到了《绿皮书》,当时卡扎菲说:“无论如何,这是一种普世的观念,比如建造各国人民统治的共和制的世界,就像利比亚人民建立的人民大会制和人民委员会制度,彻底结束了对于政权的争夺,这是面向所有人的革命,而不是某一阶层。用人民武装来代替军队,这当然是适用于全世界的。我认为如果结束了军队统治时代,人民就能够捍卫自己的权利并实现应有的和平,而不是建立在核遏制基础上的和平。”他还认为,自己的《绿皮书》和中国的毛泽东思想都是对消灭剥削、消灭强权、赋予人民自由而进行的尝试。
然而,在西方媒体看来,事实上《绿皮书》不过是一系列愚蠢的抨击理论,而可笑的是,这本号称要打破政治利益束缚的书,实际却被用来奴役所有国民的思想,压制公民社会。反对派起义期间,BBC报道,一些从班加西传出的反抗录像中可看到,愤怒的利比亚青年砸烂政府前面的一个绿色雕塑,那正是——绿皮书。
“中东疯狗”
和纳赛尔一样,卡扎非初上台后成为苏联忠实的盟友。结盟让他获得大量的武器供应,美国对他的敌意也因此增加。
1986年4月5日,西柏林的拉贝莱夜总会发生了爆炸,那是美国大兵经常光顾的舞厅,爆炸导致2名美军丧生,204人受伤。尽管当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卡扎菲与这次袭击有关,但美国的里根政府还是认为,这是他为之前美军空袭利比亚船只进行报复。
里根震怒之下,骂卡扎菲是“中东疯狗”,“利比亚人民是正派的人民,却被暴君控制”,并授权美国战机轰炸利比亚境内的多个目标,其中包括卡扎菲在的黎波里的住所。那次空袭夺去了卡扎菲3岁养女的生命。在作家金圣荣所著《卡扎菲——统领全国的游牧民族后人》中曾写道:“当卡扎菲再次出现时,特意用眼线笔把眼圈描得黑黑的,嘴上还涂抹了口红,以此浓烈的妆容来纪念他的义女。”
美国下令对利比亚实施空袭两年之后,1988年12月,泛美103号航班在苏格兰小镇洛克比上空爆炸,270人罹难。在事故调查过程中,美国调查人员将焦点放在两名利比亚特工——阿卜杜拉·巴塞特·阿里·迈格拉希和阿明·哈里法·费希迈——身上。
多年来,卡扎菲一直采取不配合态度,和美国的梁子也越结越深。1988年,在阿尔及利亚举行的阿盟首脑会议上,卡扎菲右手戴了一只白手套,说是与“美国走狗”握手时不致脏了自己的手。
最终卡扎菲还是在1999年妥协,交出了嫌疑人。经过审讯,迈格拉希被判有罪并处以终身监禁,费希迈则被当庭释放。洛克比案件告一段落,进入21世纪的卡扎菲则开始设法改善利比亚和欧美之间的关系,同意支付26亿美元的赔偿款给泛美爆炸案中受害者的家庭,承认并宣布放弃发展秘密核武和化学武器计划,同时欢迎西方的能源公司开发利比亚广阔的油田——有人说,萨达姆的死可能对卡扎菲的触动很大。如时延春所说,即便“卡扎菲是一个不肯轻易屈服的人”,这时候,他终究转变心意了。
到了小布什第二任任期时,对卡扎菲的定位已经不再是首席恐怖主义头子。2006年,利比亚被美国从恐怖主义资助者的名单中剔除,同时在2008年和2009年都被推举获取联合国安理会的一个席位。21世纪的头十年,卡扎菲与欧美领导人见面的次数也明显增加。
然而,2009年8月,洛克比空难事件再次成为焦点。迈格拉希因被诊断患上晚期癌症而被开释。回国当天,成千上万名利比亚民众在机场等候,卡扎菲甚至动用了私人专机去接迈格拉希。这件事在美国朝野再次引起一片愤怒。
几十年来,他一直不放弃当初的革命理想:把阿拉伯世界统一起来。他尝试通过合并利比亚和苏丹,建立一个更大的帝国,失败了;尝试联合埃及和叙利亚来建立阿拉伯共和国联邦,失败了;他曾尝试创立阿拉伯军团,也失败了。
2009年,他又尝试提出“非洲合众国”的想法,和美国分庭抗礼。这个想法首先是由美国的泛非学者马库斯·加维提出的,它是指非洲大陆将包含一个“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一种独立的货币政策以及能自由地走遍这个大陆内各个国家的唯一的护照”。卡扎菲热衷于将这个梦想付诸实践,虽然一些领导人赞同他的热情和时间表,但是鉴于非洲独立半世纪以来的政治情况,大多数人倾向于走得慢一些。
现在看来,卡扎菲是无法再参与这个梦想了。
古怪的外交家
在国际外交场合上,“性情中人”卡扎菲也常常做出惊人之举。
据时延春回忆,卡扎菲做事给人以风风火火的感觉,外交场合也不按常理出牌。一次,他突然提出要马上到开罗去见纳赛尔总统,命警卫和礼宾人员马上为他安排直升机。助手说,负责出访的卫队正在沙漠基地训练,一时赶不回来。他却坚持没带警卫便登上直升机,命令驾驶员马上起飞。当他的飞机在开罗上空盘旋时,纳赛尔总统才知道卡扎菲已到开罗。萨达特执政时,一天,卡扎菲也是突抵开罗,正值萨达特在国外访问,闻讯后只好中断访问,回国接待这位不速之客。
1973年 9月,正值伊斯兰斋月,卡扎菲到埃及访问。根据双方约定,萨达特与卡扎菲先在开罗会晤,次日同去亚历山大。萨达特因要去演讲,没到宾馆去接卡扎菲。卡扎菲在宾馆不见萨达特到来,便取消了与萨达特的会晤,第二天清晨不辞而别,飞回了利比亚。
长期以来,卡扎菲一直保持着他独特的生活习惯,爱住帐篷,喝驼奶,所以出国访问,只要条件允许,他的秘书和警卫也要为他带上帐篷和几峰母驼,天天挤新鲜的驼奶给他喝,睡觉时也听着骆驼叫声入梦。
随着条件的改善,帐篷已很现代化,成为贝都因传统和先进科学技术相结合的奇异混合物。帐篷内彩电、冰箱、录像机、组合音响等各种家电,金制地球仪、电话、手机、沙发、地毯,现代化办公设备和起居设备等,应有尽有。帐篷一般设在树阴下,外表呈橄榄色或淡褐色。
卡扎菲在对罗马、巴黎、多哈进行国事访问时都搭过帐篷。不过2009年,他本计划带着帐篷赴美国纽约参加第64届联合国大会,住在中央公园内。结果美国惹来民众抗议,政府出于后勤和安全考虑拒绝了这一要求。
BBC说,每年的阿盟峰会气氛庄重,却几乎总是被这位利比亚领导人的滑稽表演打乱,他不是点着香烟朝着邻座喷云吐雾,就是对海湾国家或者巴勒斯坦领导人破口大骂。
卡扎菲著名的国际“表演”莫过于2009年9月23日在联大上的演讲。这是卡扎菲首次访问美国,也是他第一次在联大发表演讲。按规定,每个国家领导人的发言时间是15分钟,但是裹着藏红色长袍、戴着黑色毡帽的卡扎菲,一口气说了96分钟,由于接近午餐时间,大会堂中有将近一半的代表都中途离场。
最奇特的是,他指责安理会是像“基地”一样的恐怖组织,当众撕掉了手中的联合国宪章,台下的人目瞪口呆。他呼吁安理会审理小布什和布莱尔在伊拉克战争中犯下的罪行,质疑猪流感是由军事实验室制造的生化武器,甚至一度要求知道是谁策划谋杀了肯尼迪总统。
虽然当天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演讲就排在卡扎菲之前,说完后便离席,以免听到卡扎菲唠叨。不过卡扎菲似乎对这个有着黑人血统的美国总统有亲近感,据说今年4月,他给奥巴马写了一封信(白宫发言人表示这已经不是卡扎菲第一次给奥巴马写信了),要求北约停止对利比亚的轰炸。卡扎菲又重申了在打击恐怖组织基地组织中的态度,并且在信中亲切地称奥巴马为“我们的儿子”,还说,他希望看到他在2012年成功连任。根据美国政府人士透露,人们认为这三页的信是真实的。
造型百变的型男
你知道吗,卡扎菲还是个时尚型男——至少,他自己认为,如果不当革命领导人的话,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男模特,因为不论穿民族服饰、军装还是西装,都会流行开来。他通过对服饰搭配的独特品位来使自己与众不同,其出席各种场合的装扮,也是外国媒体喜欢争相报道的热点之一。
时延春说,卡扎菲平时爱穿传统的阿拉伯大袍,夏天穿白色长袍,宽大透风,非常舒服;冬天,有时穿用呢制金色斗篷,起到御寒挡风的作用,有时穿红绸衬衫和蜥蜴皮的拖鞋会见客人,显出十足的现代派。在正式场合,卡扎菲的衣饰相当考究,如穿上饰有穗子的白色海军装,再佩戴几排奖章,显得威风凛凛,或穿一套别致的国家元首服,显得庄重大方,也有时身着装有复杂拉锁和纽扣的跳伞服,显得轻松浪漫。
美国《时代周刊》曾将卡扎菲的部分照片做成合辑,并作一一点评——当然,调侃味道更浓。比如,2009年9月,卡扎菲在的黎波里阅兵式上迎接来宾,粉蓝色的长款戎装造型,各式奖章覆满左胸,“衣服都要hold不住荣誉的分量了”。同年他参加非洲首脑会议时,金黄色长袍加身,上面有着淡墨绿的精美花饰,“用来掩盖芥末酱的污渍再好不过”。
2007年7月25日,卡扎菲在黎波里欢迎来访的法国总统萨科奇,上演黑衬衫加白西装的经典搭配,胸口别了一块象征利比亚地图造型的黑色胸针,俨然教父形象。2006年1月24日苏丹的喀土穆非洲领导人峰会上,菲哥又是从头到脚一身紫,像个摇滚明星。
卡扎菲还酷爱军装造型。他曾穿过一件印花军装衬衫,上面印着埃及的纳赛尔等阿拉伯民族主义者的头像;2003年到莫桑比克参加非洲领导人峰会时,也穿了一件印花军装衬衫,上面的图案主题是自由战士。
最让人掉下巴的是,2009年卡扎菲第一次访问利比亚的前殖民国意大利,胸前别着一张黑白画像:上面是利比亚民族英雄奥马尔在1931年被意大利军队绞死的情形。卡扎菲像戴着勋章一样在贝卢斯科尼面前晃,贝卢斯科尼的表情则说不清是木然还是尴尬。
卡扎菲似乎很懂得如何在国际场合吸引目光。2009年意大利利奎拉八国集团峰会上,大多数国家领导人穿着深色西装。结果合影时,菲哥继续以惹眼的黑白配出现:白色套装外面罩着一件半透明的黑纱长袍,成功抢镜;在另一次合影时,他改换了一套鲜红为底的贝都因民族服饰,上有金黄色的刺绣,在一众穿黑西装的国家领导人中,毫不费力地脱颖而出。
利比亚反对派起义后,卡扎菲再也没有现身,他的时尚造型大概只能到此为止了。英国《卫报》曾采访了一名30岁的反对派士兵Muhsen al-Gubbi,他们占领的黎波里后进入卡扎菲的房子,里面“宝马、梅赛德斯和枪炮无所不有”。楼上,Muhsen看到成箱成箱的太阳镜,“可能有100副,仍然像刚从商店里买来那样原封未动”,他拿了一副卡地亚牌的眼镜作为礼物,取走了洗发香波和一把牙刷,还顺手带走了卡扎菲和他妻子的一些内衣(“他们所有的内衣都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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