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门广场的尽头,舞台的音响开始播放韩国著名组合EXO的《咆哮》。台下的年轻人举着烛火,开始跟着节拍大声歌唱。几分钟后,一位年轻的女孩站在台上,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地呼喊:“大家都大声叫吧,让在青瓦台的朴槿惠听到……”
2016年11月19日傍晚,首尔举行了第四次反朴大游行。这一晚,到场示威的游行规模据估算达到35万人左右。而我也身处游行示威现场,深深感到震撼。未曾想过,韩国民众对朴槿惠的支持已经如此之低,尤其是韩国的年轻人,他们已经成为几次游行示威的重要参与者。
从10月29日起,韩国民众连续三周每周六举行烛光集会,抗议韩国总统朴槿惠亲信“崔顺实”干政,要求朴槿惠就“闺蜜门”负责。11月12日,爆发的第三次游行示威,当时到现场游行的民众规模近100万。据说,主办方计划把26日指定为“全国斗争日”,并在首尔举行第五轮大规模烛光集会。
和之前3次游行相仿。约有35万人赶到市政厅附近出发,前往光华门广场,一些举着写满标语的牌子,一些捧着摇曳的烛火。
这一次也许唯一的区别,是队伍中剧增的学生。
就在几天前,他们刚刚参加完韩国国内的统一高考。整个晚上,他们步伐轻快,极少吝惜自己的嗓子。
气温降至5℃。阵风吹过,街道两旁的银杏树,洒下一片片金色的“扇叶”。
学生们和我一样,大多乘地铁赶到市政厅。从我入住的hostel到地铁站,约有10分钟步行距离,需要穿过一个小型广场。18:00前后,一些学生在这里购买炸鸡和啤酒,为晚上的行进补充最后的营养。
慢慢有更多的学生聚集在地铁站门口,他们表情严肃,腋下夹着示威牌,眺望着轨道的尽头,时刻准备出发。
19:00的首尔市政厅,已汇集了来自各个方向的民众。秩序井然,人流向光华门方向走去。偶尔会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青年,一边急速前进,一边大声地呼喊“朴槿惠下台”。
在靠近光华门广场的一个路口,人们的脚步才逐渐开始放慢。从各个方向涌来的人群,开始聚集在此。
作为首尔具有标志性的建筑之一,光化门广场集中了韩国外交部、各驻韩使馆等韩国主要的政治、行政部门。也是因为浓厚的政治色彩,从1987年开始,这里开始变成民众集会示威的聚集地。
呼喊声开始有节奏地响起。在游行队伍经过的外交部门口,几十辆警方派来的大巴车首尾相连,我惊叹司机的停车技术怎么如此之好,车头与车尾的距离近到一个拳头恐怕都塞不下。同行的韩国朋友告诉我,这是为了组成临时“围墙”,防止游行队伍越过大巴车进入外交部。
大巴车旁站立着一列列的警察,视线警觉得盯着游行经过的民众。
一个年轻人爬上车尾,试图钻过间隙进入外交部,但被警察拦下。
声响引来了人群。一些学生拿出了准备好的卡通贴纸,向大巴车走去。
不到五分钟的功夫,整列大巴车的侧面几乎已被贴满。数不清的HelloKitty的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愤怒的情绪。
“我那么刻苦用功地学习,就是为了能有机会考上个大学,毕业后有个好的工作,朴槿惠怎么可以利用我们给她的权力,让她(崔顺实的女儿)轻而易举地进入那么好的大学(韩国梨花女子大学)?”
一段经扩音器放大的演说从大巴车远方的舞台传来。一位高中生模样的男学生在LED大屏幕前激愤地发表演说。
梨花女子大学是韩国顶尖学府,也是全亚洲最好的女校。作为此次闺蜜门事件的导火索,韩国总统亲信、干政门主犯崔顺实女儿郑尤拉涉嫌走后门以体育特长生身份进入梨花女子大学就读。媒体曝出其在读期间,接受各种特殊照顾,韩国教育部之后进行特别检察证实多项嫌疑确为事实。
韩国先驱报的同行告诉我,朴槿惠在年轻人心目中的支持率已降至冰点。“我们把权力交给她,但她居然把权力随便给了身边的人,这种行为我们是原谅不了的”。他转头对我说道。
再次向舞台望去,发言的那位男生已经泣不成声,垂下了话筒。
一个女孩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男子从我身边路过。我俯下身,问道:“why did you come?”,他举着手里地牌子,表情严肃地告诉我:“I come here to express my discontent…”。
来不及追问,人潮已经推着我走向前方,耳边是一阵阵呼喊声。
随着示威的人群走到后面,我才发现,舞台就搭在世宗大王的雕像前。在这位代表朝鲜王朝鼎盛时期的君主雕像的斜对面,是一排一排静立在台阶上的示威者,他们手里的烛火,将广场映照得通亮。
从光化门广场沿着光化门城楼方向走,尽头是更大的一个舞台,也像是被年轻人占据的,游行的终点。
EXO的歌曲《咆哮》,在这里通过音响大声地播放着。
一位20几岁模样的女孩在台上大声挥手说,“大家都大声叫吧,让在青瓦台的朴槿惠听到”。台下的人潮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烛火,一边大声呼喊起来。
但很快,呼喊声再次被摇滚乐合唱所取代,然后又是一段演说以及另一首歌曲LIVE……
他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们真的在反对朴槿惠领导的这届韩国政府吗?
凌晨12点,我终于把疑问向韩国同行抛去。
他点了点头。
“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我追问。
“我们就是抗议,之后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他诚实地说道。
原路返回,我们又一次路过外交部门口的大巴车队。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一排排年轻人,没有返程,而是围在车身前,小心翼翼地,试图用指甲抠掉布满车身上的贴纸。有些初中生模样的孩子手指冻得通红,小贴纸贴得很紧,揭不下来,但他们还是紧靠着车身一点点扣。
“这些应该都是学生们贴的。”感觉到我停下了脚步,韩国同行喃喃地说道。
“可他们为什么还要撕掉呢?是在怀疑这个晚上的意义,还是在对希望被改变的未来感到迷茫?”我问道。
他没有说话,和我一起注视着一双双上下滑动的双手。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后辈。
这个答案,或许韩国的年轻人都说不清楚。
(新浪国际 文晶 发自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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