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观察家 王海涛
2015年1月17日,歌手姚贝娜离去的第二天,许多人因为她而争吵。
此前一天,还在共同为她点蜡烛的人们,在是否“消费死亡”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我以前不知道这个年轻的歌手,在她去世的那一天,反复听了她唱的《生命的河》。歌中唱到,“我要唱一首歌,一首天上的歌”。
祝愿她在天上,继续做一个歌者,继续唱她喜欢的歌。
是的,我觉得,安静地听她一首歌,要比霸占一个“道德制高点”去进行争论——争论别人该如何对待她的离去——要高尚得多。
听罢《生命的河》,我便看到了另一个女人的死亡,有了新的进展。死于太原一个派出所的河南农妇周秀云,被官方认定,她死亡的导火索不是之前媒体报道的讨薪,而是一场“治安冲突”。
按照此前的报道,周秀云是与家人一起讨薪时,引发冲突,死在了警察的脚下。那张并不清晰的廉价手机拍摄的一个肥胖的警察踩在周秀云头发上的照片,引发了巨大的震惊和关注。2014年12月13日,农妇周秀云,就那样死去了。
一个月后的1月17日,新华网公布了太原官方的最新说法:周秀云及其家人,因不被保安允许穿越工地而与工地保安发生冲突。保安报警,警察要将周的家人带到派出所时,遭到周的阻拦。
官方新闻通稿中说,“警察王文军在给周秀云的丈夫王友志戴上手铐并推上警车时,周秀云抱住王文军大腿抓挠撕扯,王文军拽住周秀云头发将其摁倒在地,等待警力支援”。然后,周秀云被一并带到派出所。在派出所里,多名警察及协警,对他们进行了殴打,周秀云不幸身亡。
这个官方说法,等于确认了周是在派出所被“打死”的。如果她仅仅是被打,而没死,那我们永远不知道她被打了;如果她只是被打并且死了而没有那张照片,我们依然不会知道那个派出所里的黑幕。从这个角度上说,那张照片,让周秀云的具有了“意义”。这个意义,包括我们知道了那家派出所里的黑暗,以及那个警察的被捕。
太原官方强调事情发生不是起于讨薪,而是缘于一次治安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将周的死归结为了“找死”,消解了周秀云死亡的必然性。潜台词是,如果她那天在老老实实地在家,不与保安冲突,派出所就不会出警,警察不出现,她就不会被打,也就不会死。
太原官方还原真相的努力值得肯定。但是,人们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大家会倾向于记住太原官方确认的另一个真相,那就是,周秀云在派出所确实被打了,然后,她死了。
我想试着理解警察把周秀云及其家属带到派出所后,为什么要打他们——应该是警察觉得被周秀云冒犯了。按照太原官方的说法,当警察要把他们带到派出所的时候,周秀云进行了阻拦。这种阻拦,是一种冒犯,再重点,可以是袭警。一个普通人被冒犯,不是多大个事儿,但一个警察被冒犯,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在任何一个国家,警察都代表国家机器,警察甚至有枪。一个没有枪的人去冒犯一个有枪的人,是危险的。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有利器的人,对自己的尊严,是极其敏感的——它会倾向于立即捍卫自己的尊严。这种捍卫,包括殴打。
所以,周秀云不是死于讨薪,也不是死于治安冲突,而极可能是死于对警察的“冒犯”,或者说,对枪的冒犯。
在这方面,赵作海就比较“聪明”。
2010年4月,赵振晌突然回到了村里。12年前,警察认定赵振晌已被赵作海杀死了,而且“死刑犯”赵作海已被关押了12年。赵振晌的死而复生,洗刷了赵作海的不白之冤。
赵作海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杀人,但是在12年中,他做了9次认罪供述,不仅认罪还保证了每次认罪都一致。为什么呢?因为,警察说如果认罪的说法与原来的不一样,“就把他拉到郊外一枪崩了,然后说他畏罪潜逃”。赵作海觉得如果那样的话,连个人收尸都没有,所以他选择了“尊重”警察。然后,他就在监狱里活下来了,并幸运地等到了“被害人”归来。
当然,赵作海刚开始一定也不是很老实,他头上至今还保留着被枪托砸下的伤痕。也就说,他也有过冒犯,只是后来发现,冒犯的代价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就学会了“尊重”。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身怀利器的人,是不可冒犯的。据说在美国,冒犯警察更危险,警察可以立即开枪崩人。美帝的警察,实在万恶啊。
冒犯身怀利器者的人,大多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周秀云这样的农村妇女,在面对警察的时候,充分暴露了她的无知。她惹恼了有枪的人,是死在了警察脚下的重要原因。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癌症,或死于派出所。对生者而言,这两种死法,都很恐怖。
姚贝娜不幸去了另一个世界,周秀云也不幸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想祝另一个世界的姚贝娜,在天堂里继续她喜欢的歌唱;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如何祝愿另一个世界的周秀云。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