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15日落马的云南省委副书记仇和,是十八届中央候补委员名单上的一员。
这份候补委员名单产生于2012年11月14日。能够登上这个名单的,都非“凡人”,都曾过五关斩六将。
有人统计,那个名单上最初是171人,随着仇和的被查,那个名单上已经至少有9人落马,落马比例超过5%。按照这个算法,对那些落马者而言,当官实在是“高危”职业。
官场为什么如此危险呢?且看一位前副省长的肺腑之言。
当年以写官场小说而名扬天下的作家张平,后来曾在山西当过5年的副省长,时间是2008年1月到2013年1月。
张平曾出版过《抉择》、《国家干部》等作品。在2014年的反腐风暴中,山西不少落马的官员,曾是张平的同事、领导,或与张平有交集。
2015年3月13日,新京报刊发了一篇对张平的专访。他表示,“这些年来,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在身边的人和故事实在太精彩了。”
但是,我看他讲述所经历的山西官场,不是精彩,而是惨烈,像一架绞肉机。
报道如下(节选)——
新京报:当下中央重拳反腐,感触比较深的是哪些方面?有没有给创作带来一些灵感?
张平:前所未有的震动。山西落马的那些官员,有很多我都认识。下去开会或检查安排工作,对有些人相当熟悉。省一级的,有的曾经当过自己的领导,有的是自己的同事。他们中间曾有人给我说过,咱们做同事,是缘分也是幸运。
新京报:能不能举几个例子?
张平:比如任润厚,他被宣布严重违纪违法接受调查后两个月就因癌症亡故了。当时我们都是副省长,一起共事两年多,偶尔还一起打乒乓球。还有申维辰,他做宣传部部长时,我被选为省作协主席,所以经常打交道。比如白云,她当青联主席时,我是副主席。比如陈川平,我们曾在一起任副省长两年多。
新京报:听到他们落马时惊讶吗?
张平:惊讶之余,心里也挺难过。山西为什么有这么多官员落马?我自己的看法,除了共性的原因,还有山西自己的因素。山西前几年搞煤炭资源整合,要关掉一大批小煤窑,但同时要保留一批设备较好、规模较大的私营煤矿。这一关一留,就让煤老板们各显神通,无所不用其极了。在煤老板金钱攻势下,山西官员们的处境就十分险恶。煤老板们使出浑身解数,找你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妻子、父母、老师,找你的上级甚至往北京跑,用尽一切办法想留住他的煤矿,不计代价也要把握有重权的干部拉下水。这对所有的领导干部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严峻考验,应该说,倒下的不少,但大多数干部还是挺过来了。
新京报:在官场坚守底线保持独立人格难不难?
张平: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山西的政治环境或者干部环境确实有些险恶。用险恶两个字,也许不太贴切,但并不夸张。
在山西的一些地方,一个权力集中,又很少得到监督的地方主要领导,稍一疏忽,或者稍一放松,就会身陷深渊,以致万劫不复。一个主要领导干部,在监督缺失,制度不健全不完善的条件下,能做到拒腐蚀,永不沾,能做到慎独仰不愧天,自律俯不怍人,实在太难太难了。
人性其实都是很脆弱的,都是有软肋,有缺陷的。比如,一个意志十分坚定的人,你可以过了儿女关,妻子关,金钱美女关,但也许你很难能过了父母关,恩师关,领导关。不要耻笑那些落马的官员全都是无耻小人,也许他们曾是过五关,斩六将的猛将,只是一个小小的因素才让他最终走了麦城。
在山西任副省长期间,我分管的是教育、科技、文化、体育这些十分缺钱的部门,如果让我主管那些掌握重大职权,持有众多款项的政府部门,或者让我做了市长书记,说实话,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否过五关,斩六将,最终也不走麦城。
张平与记者的对话,堪称肺腑之言。
读完这段采访,能感觉到,张平作为曾经的副省长,对自己当时没有处于“肥差”位置的庆幸——庆幸自己在一台绞肉机旁,安全度过了5年。眼看着那么昔日的领导同事,一个个坠入深渊,任谁都会感慨的。在张平的眼里,那些落马者,应该不是被标签化的“贪官”,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老同事。
能看得出,他相信这些老同事,都曾经是过五关斩六将脱颖而出的为人民服务的好手。可惜,“煤老板的疯狂,利益的诱惑,险恶的环境”,让这些人最终败走麦城。这种惋惜之情,很有人情味,比单纯的嘲讽这些贪官“立场不坚定”,更为真实。
张平的讲述,给我一种印象,官场,一旦赋予人太大的权力,便会成为一架绞肉机。
用张平的话说,面对这架绞肉机,“倒下的不少,但大多数干部还是挺过来了”。他说得好悲壮。让人觉得,做官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职业,是最考验任性的职业。他甚至自己都难以确定,他之所以没有卷入山西绞肉机,到底是因为自己更有节操还是自己没有太多的权力。
张平的说的这些,想考公务员的年轻人们看一看,没有坏处。可以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如果自己遭遇类似山西官场那样的绞肉机,是否能够“幸免于难”。从这个角度说,张平对山西官场的描述,要比呼吁官员坚定信念,或许更有价值。
那个令很多人向往的官场,为什么成了某些官员的绞肉机呢?
因为,在人类的世界里,金钱向来所向披靡。金钱天生具有增值的冲动,想要增值,最便捷的办法就是与权力结盟。每个落马故事,都逃脱不了这个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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