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观察家 媒体札记
一年将尽夜。
岁末年终，各种盘点。其中，有一类触目惊心——2014年自杀病亡的那些媒体人。甚至，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所长朱大可将其列为“2014年度十大文化事件”第一位：“近20名媒体人自杀病亡，形成90年代以来第二次死亡骨牌。”
过国亮、徐行、张敬武、宋斌、贺卫星、王钧…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不免让人涌起一阵心悸，或许，搁置于任何其他一个行业，考虑到从业人员的庞大基数，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但是，轮到被誉为无冕之王的传媒行业时，兔死狐悲的心态又一下汹涌地漫了上来。
“媒体人频繁自杀的背后真相是什么？”专栏作者“南冥一鲨”在百度百家尝试过破解，“一、传统媒体在新媒体的冲击下，下行的趋势不可阻挡，这让媒体人殚精竭虑但却无能为力…二、媒体人大多是传统思维，面对新媒体的崛起，被迫同时担起两幅完全不同的重担，致使压力陡增，思维也处于传统与互联网思维的冲突状态…三、传统媒体的衰落使得曾经不用为经营折腰的媒体人，被迫放下身段去介入经营，这使得他们痛苦不堪。”
类似分析虽理性，却未免过于冰冷，那种无孔无入的焦虑，挥之不去的纠结，可能，唯有依旧操持传媒者，才有真正的切肤之痛。
微信公众号“专业主义”运营者邓璟，即尝过夜班后彷徨与困惑袭来之苦：“去年6月，我曾想跳槽或离开这个行业，原因是自己撑不下去了…在那之前的半年，每天凌晨1点下班后，我就沿着京杭大运河支流，先是往北走，没有方向，只要有路就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凌晨快天亮时，就打车回家洗澡睡觉。那时最糟的想法，就是跳进运河，幸运的是这没有变为现实…感谢心理医生L听我的倾诉和给予的帮助，感谢那时理解和不理解我那种痛苦的亲人和朋友，也感谢工作岗位的调整，感觉人似乎喘过了一口气，好像又活了过来。”
依据文中所提供的见报标题，不难查出，邓璟厕身的安身立命所在，正是因抑郁自杀的徐行，身前曾任副总编辑的都市快报，这可是一家国内可称之为标杆的都市报，对比之下，其他纸媒所面临的窘境可想而知。
有人选择坚守，也有人选择离开。
全民创业的浩浩荡荡大潮中，保留过往光环的媒体人之转型，依旧表现抢眼引人注目——门户网站教父级人物@老沉加盟小米；声名远播的调查记者罗昌平，高呼“再不创业就老了”改行；曾经的外滩画报执行主编，如今的微信公众号“一条”创始人，徐沪生也在这一年躬身入局新媒体——太多太多优秀媒体人选择在2014年转身，把背影留给日薄西山的传统媒体，赶在2014年最后一个月，新周刊标志性人物封新城，也卸下了执行主编的头衔。
原来，不是“主编死了”，而是，主编们改行了。
但是，纸媒的消亡，却是实打实，依据微信公众号“刺猬公社”年末统计，继“2014年1月1日，《新闻晚报》正式停刊”之后，那一串死亡名单越开越长，在2015年怕只会愈演愈烈：“南方报业传媒集团的《风尚周报》、上海文广集团的《天天新报》、上海报业集团的《房地产时报》、赫斯特中国旗下的《心理月刊Psychologies》等纷纷宣告休刊或停刊…有着一代人青春记忆的《杂文报》也于2014年12月5日宣布停刊，为年末增添了更多告别的浓意。”
“当记者多好呀，为什么要转型呢，都那么需要钱吗？”来自财新记者王和岩的一句幽叹，昨日也被“刺猬公社”记录在案，只是，恐怕绝大部分同行不具备这位知名女记者的淡定心态：“从业15年，至今仍算是北漂，无房无车”。纸媒没了怎么办的担忧，还是令执笔的叶铁桥焦虑不已：“纸媒也许突然哪天就没了，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形势一天天在变坏，并不像前几年的缓坡下滑，一桌的新闻人都有感觉，今年，对于纸媒而言是断崖式的下坠，而且下半年尤甚。大家相互分享了各自单位的营收数据，没有一家情况不是在变坏的。”
是啊，如果说去年还在哀叹纸媒近黄昏，那么，今年已对她的向隅而逝选择性忽视。
十年前谁也不会想到，方寸之间的手机屏幕，会给传媒行业带来如此大的冲击，但是如果不局限于媒介领域，除了风生水起的移动互联网，其他行业的日子好像也好不到哪去。房地产的兴的衰、IPO的开与关、舆论管束的松与紧，每一桩，每一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却都关乎纸媒生死存亡。
广东传媒业的急剧变化，恰似十年流变的真实写照，依据传媒学者郭全中所统计，“在2006年之前，全国传媒看广东…但是2006年之后，一切却慢慢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广东省广告市场份额高速下滑。虽然2013年广东省的广告收入高达400.67亿元，但是已经被上海市和江苏省超过，从1991年的第二位下降到第四位，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市场份额已经从2005年的16.56%下降到2013年的7.98%，几乎腰斩。”
其中，南方报业集团旗下的21世纪经济报道，既是得风气之先的崛起者，又是飓风过岗时的受损者，尤其，随着主心骨沈颢的锒铛入狱，南方系昔日所铸就的传媒神话，在权力与市场两大高手的过招中，似乎已经就此永远地画上了句号。
南方不亮，北方亮吗？
上海虽不隶属于北方，但相较于广州却偏北。去年年底重组的上海报业集团，今年依次推出上海观察、澎湃新闻以及界面三大现象级产品，一纸风行的《我心澎湃如昨》，刷爆了媒体人的朋友圈，赚来无数眼球与吆喝，但是，只消问一句，新的盈利模式呢，看似意气风发的新媒体项目，本质上仍未脱传统媒体形神。
“做内容是件奢侈的事情，做以时政为主的内容更是件划不来的事情。如果说做内容是在抽鸦片，做以时政为主的内容就是在吸食海洛因了”，来自《博客天下》杂志的卷首语《为时政辩护》，一语道破了钟情于时政类的纸媒目前所遇困境背后的难题：“人们仿佛认为，不碰政治就能确保自身安全，不碰政治就有望喝汤吃肉发财。尊重生命，远离政治，恭喜发财，成为当下媒体人普遍的情状。”
对啊，碰了又能怎样，能言无不尽吗？《李克强起点》、《李克强“内阁”里的同级生》、《剪刀手李克强》、《破壁者李克强》、《强的虹》，这一系列紧跟时局的封面报道，最终却有可能是费力不讨好，被食之无味者讥讽为是“李办刊物”。
与《博客天下》同城的新京报，虽然不如财新传媒那般，有过《周永康的红与黑》式重磅报道，但却一直保有重大突发新闻上，全国同类都市报中一骑绝尘的地位，年底，虽有副总编刘炳路出走创业，却又将老传媒人朱学东纳入囊中，从人员变动上来看，一来一往刚好持平。
纸媒哀鸿一片，颓势无可逆转，那么，甚嚣尘上的自媒体呢，从兜售概念的狂热中醒来后，面临的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年底腾讯所公布数据显示——“什么样的微信公众号文章最受群众欢迎？情感、养生和政法新闻稳居阅读人数和分享人数前三名。尤其是情感资讯和养生内容，远超过其它类内容，用户既爱阅读也爱分享”——坚守内容为王和价值启蒙的传媒从业者，估计又要再次大跌眼镜了，这不就是翻版的《读者》、《知音》吗？数据就是如此。
自媒体的红利的确已经到来，但可以想象得到的是，斩获果实的仍然是那一小丢丢：“经过2013年的概念普及，这一年吹灭了‘自媒体’概念本身衍生的泡沫，但概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推进，它并没有被赋予全新的意义。它可能只是成了excel形式的媒体资源表里的一列…这一年自媒体逐步有了分水岭，有了三六九等。后进入者发现红利期已过，意兴阑珊。粗暴者则不惜重金，利用广点通等方式快速积聚粉丝，迅速做大，走上商业化的快车道。你会发现这一块越来越属于不按套路出牌的野蛮人的领地。”
如上所述，微信公众号“三表龙门阵”所言不假，“吴晓波自媒体做的好，到处分享成功的经验，不可否认他确实有一套，因为具备同样知名度的李晓波可能在这一全新领域恐怕就没他长袖善舞、风生水起。但这种经验对绝大多数自媒体人来说没有借鉴意义…这一年，我们能拿出来说的成功自媒体范本很少，面对既定的公关模式、软文模式，容易得到的‘快钱’面前，自媒体人缺乏自我革命的勇气。”
的确，定睛一看，2013年的佼佼者，也还是2014年的胜出者，“罗辑思维”、“凯子曰”、“石榴婆报告”…早早跑马圈地占据用户优势的自媒体人，在2014年，还是令人眼红地赚得盆满钵满。
所谓眼球经济大约即是如此，同样，这也是宣传喉舌需要占据之地，从最高领导人所倡导的媒介融合，再到新媒体领域的人事变更与布局，环绕左右的力量有不同，相同的是一样虎视眈眈。
正是在这般媒介格局变迁之中，《川报观察》的出炉与介入，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自然未引起多少波澜，与邱兵所擅长的文艺范十足的新年献词不同，客户端主编曾东平在在冬至来临之前，不过是讲过了一个小故事，“记得采访全国著名的‘三农’问题专家赵文欣，他在1979年10月6日出版的《解放军报》上，从15000多字的中央《决定》中，勾画出一行字讲给我听，说它是中国农村改革的‘第一道门缝’…捧读，细看。‘不许分田单干。除某些副业生产的特殊需要和边远山区、交通不便的单家独户外，也不要包产到户’…真的看不懂…赵老开讲：其实，在1978年底中央初拟的《决定》草案上，本来表述的是‘不许分田单干，不许包产到户。’但是后来那一个‘不许’改成了‘不要’。口气和缓了，而且允许某些例外，为‘包产’开了一道小小的门缝…一字之差，加快了整个中国农村的改革进程。”
时代变了，手持放大镜看解放军报，小心翼翼查找蛛丝马迹的阅读模式，可否变成，睡眼朦胧边刷《川报观察》客户端，边坐在马桶上哈欠连连呢？他们的主编大人看上去对此信心满满，吐口而出的即是情真意切——“新媒体虐我千百遍，我待它来如初恋。”
在新一年里，更多的《川报观察》，在媒介融合的大势所趋之下，可能将如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新的起点，新的循环，就像赶在2014年尾巴上，又出现飞机失联一样。
万里未归人。
(詹万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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