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精神病患者

　　见到吴清是在十八病区的水房里，这里是北京回龙观医院的开放式病房，主要收治一些病症并不严重的精神病患者。

　　她站在水龙头前面，刚洗完手。看见主治医师郭畜芳，她随意地打着招呼。她身材适中，一头短发，戴一副金边眼镜 ，谈话时思维正常，与普通的中年妇女没什么不同。尽管她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相间的病服，你也无法把她与一个精神病患者联 系在一起。不过，她确

是一个强迫症患者，临床表现是反复洗手。　　

　　据北京回龙观医院临床心理科主任屈英介绍，与封闭式病房的病人不同，住在开放式病房的病人病症并没有那么严重 ，而且能够意识到自己有病，基本上都是主动前往医院寻求治疗的，他们可以被称为“伪精神病患者”，大多数是抑郁症、焦 虑症、强迫症患者，医院没有完全限制其行动自由。

　　不洗手生活不能继续

　　事实上，吴清曾经是一名医务工作者。多年以前，她是某地方医院的护士。她是个要强的人，工作积极上进。由于在 工作中表现出色，她获得了继续进修的机会，被医院送到学校学习，经过几年的大学专业教育，她成功地从一名护士变成了一 名医生。在严格要求自己的同时，她对周围的同事要求也很高，常常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身边的每一个人。然而，“这世界上 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每个人的行为处事方式都不一样，吴清的这种严格要求让她感觉“事事都不顺心”。而性格内向的她 不愿意释放内心的情感，把话都憋在自己的心里。

　　终于，导火索来了。一天深夜，吴清正在医院值夜班，她所在的病区内有个病人突然情况危急。吴清赶忙跑过去处理 ，那天病区里没有其他医生，冬日的子夜漆黑冰冷，吴清被病人临死前绝望的惨叫和惊恐的表情吓到，从此，她每天必须要洗 几十次手，不仅用肥皂，还要用84消毒液浸泡，可仍然觉得接触过病人的双手怎么也洗不干净。

　　渐渐地，她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无法工作、出不了家门的地步。她的衣服、家里的床单被罩，只要有一丁点 脏，她马上就要洗。先用84消毒液浸泡，然后再用洗衣粉洗，刚刚晾到阳台上，又觉得会沾到空气中的灰尘，于是又要重新 洗一遍。最严重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忍受任何瑕疵不洁，觉得通过洗涤已无法使衣服变干净了，只能扔掉。于是，被她扔掉的 衣服越来越多。由于长期不出家门，总是将双手泡在84消毒液中，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皮肤开始溃烂。她的内心也很痛苦， 想好好工作，却无法抑制不去洗手。“我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不去洗手，却总是觉得不干净，如果不去洗手我就觉得生活不能 继续了。”吴清说。

　　吴清是医务工作者，她知道自己患上了强迫症，神智仍然清晰，不愿意与那些神智不清的精神病患者一样被送进封闭 式病房。从当地的医生那里她知道回龙观医院引进了森田疗法，开辟了开放式病房，她决定到北京来寻求治疗。

　　森田疗法　　

　　两个月前，吴清来到了回龙观医院，开始了积极的治疗过程。屈英和郭蓄芳医生对她施行了森田疗法。据郭蓄芳介绍 ，森田疗法是日本的森田正马先生在1919年创立的，强调“顺其自然，为所当为”，即对于紧张不安的情绪要疏导，顺其 自然，不要拼命控制，因为情绪像潮水一样，越堵越高，越控制越严重，同时，继续做你应当做的事，一会儿紧张情绪就自然 消失了。

　　来到开放式病房的吴清不会像封闭式病房的病人那样不能出入病房。每天早晨6点半到晚上10点这段时间，只要经 过值班医生的同意，她便可以离开病区，甚至还可以外出办事。秋末冬初的北京，天气转凉，太阳仍然很好，午饭过后，吴清 喜欢一个人在医院的大院里散步，晒太阳。遇上周末，她有时候还可以到老同学家做客，只要按时返回医院即可。

　　刚入院时，吴清被医生带到了森田治疗室。森田治疗室是一间非常小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单人床，没有其他设施， 房间的窗户也非常小。除了吃饭上厕所以外，吴清什么事情也不能干，只能卧床休息。据郭蓄芳介绍，这一阶段叫绝对卧床期 ，将病人限制在狭小的空间中反省过去，当病人觉得没什么可想的了，就会感到无聊，自然会要求下床做些什么。

　　之后，吴清被带出森田治疗室，白天可以到户外活动，做一些简单的劳动，比如扫地、擦玻璃等等。同时，医生要求 她开始写日记，记录自己的生活，写下体会，医生会检查阅读并批注她的日记，与她做交流。“通过诸多的治疗手段，比如森 田疗法、家庭治疗、生物反馈治疗、催眠疗法等多种方式，我们逐步培养患者的忍耐力，引导他们将精神活动能量转向外部世 界，使患者在工作、人际交往及社会实践中体验顺应自然的原则，为回归社会做好准备。”屈英说。　　

　　现在的吴清，虽然还没有痊愈，但是病症已经大大减轻。她洗手的次数在减少，也不再用84消毒液了。不接受治疗 的时间，她看书，去医院里的“患者家园”看电视，与人聊天，与病友一起在后院的菜地里施肥浇水。

　　对吴清来说，正常的新生活越来越近了。

　　回龙观医院的十八病区

　　若干间平房围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四合院，冬日温暖的阳光无声无息地洒满院子。大门敞开，间或有穿白大褂的医生和 蓝白条纹长衫长裤的病人出入其中。院子旁边有一块菜地，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正在给大白菜浇水施肥。没有铁栅栏，没有钢 化玻璃，也没有恐怖的怪叫声传来，这里看起来与任何综合性医院的病房没有什么不同。　　

　　这里是回龙观医院十八病区，也被称为“开放式病房”，在这里，病人有较大自由，可以随意在医院里自由走动。经 过值班医生同意，甚至可以离开医院前往市区。“我们十八区的病人多数是主动来找医生的，他们觉得很烦躁，情绪低落，但 是自己解决不了，需要医生的帮助。这样的病人很多对自己比较苛刻，追求完美，性格上又比较软弱，抗压能力比较差。但他 们能意识到自己的病症，神智清晰，尚具有一定的自我控制能力，没必要封闭他们。”

　　北京回龙观医院临床心理科主任屈英说。

　　1990年，回龙观医院在中国率先开设了“开放式病房”。“这是形势发展的需要。现在人们的生活压力非常大， 心理出现问题的人越来越多。同时，心理学也在发展，我们医院1990年从日本引进了森田疗法，这种疗法非常适合那些病 症并不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于是，就开辟了这一病区，效果不错。”

　　屈英介绍。　　

　　目前，十八病区设置了生物反馈室、家庭治疗室、精神分析室、小组治疗室、森田治疗室等多个治疗室，采取森田疗 法、家庭治疗、精神分析、认知疗法、催眠疗法等多种方式给病人治疗。“我们会根据每个病人的病情，采取不同的治疗方式 。”主治医生郭蓄芳说。　　

　　针对这些病人的特点，病区还专门开辟了一间“患者家园”，供病人互相交流和娱乐。并且提供了电视机、跑步机等 健身器材。患者家园的墙上贴了一些纸条，写着“忘记自我就是快乐”、“做一个坚韧不拔的不倒翁”等警句格言。“这些话 对病人有一定的激励作用，有的是他们自己写的感悟。”郭蓄芳医生介绍。　　

　　自从1990年开设以来，这里已经成功地帮助众多患者走出痛苦、重返社会。病人的住院期平均为两个月左右，每 月的费用在三四千元左右。“尽管不是每个病人都能够痊愈，但是经过住院治疗，有效果是100％，大部分人都能重返社会 ，重新工作。”屈英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