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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一半︱在中越森林追踪东黑冠长臂猿

地球的一半︱在中越森林追踪东黑冠长臂猿
2019年05月04日 10:43 澎湃新闻
原标题:地球的一半︱在中越森林追踪东黑冠长臂猿
缘起
八百多年前,一个叫范成大的人,写了一本名叫《桂海虞衡志》的书,那是南宋时广西的民族志和博物志。
在志兽一章中,他准确记载了东黑冠长臂猿的模样:“猨,有三种:金丝者黄,玉面者黑,纯黑者面亦黑。金丝、玉面皆难得。或云纯黑者雄,金丝者雌。又云雄能啸,雌不能也。”如今我们知道,“玉面者黑”是即将成年的雌猿的过渡状态,并非第三种猿。
 八百多年后,东黑冠长臂猿只退缩到中越边境一片三十多平方公里的喀斯特森林中,数量仅一百二十只左右。
东黑冠长臂猿(雄性)/ 摄影 赵超
从2017年底开始,我和我的伙伴开始筹备拍摄东黑冠长臂猿的故事。经过了近一年时间拍摄和制作,这部名为《方舟·东黑冠长臂猿》的纪录片在近期上映。这是一种从未被完整拍摄过的中国本土物种,中国和越南两国联合保护的故事也使这成为一个难得的选题。
我在此之前还拍摄过中国的两种野生长臂猿——天行长臂猿和西黑冠长臂猿。长臂猿是和人类亲缘最近的物种,在中国,文化层面上也有着悠久的历史。而如今无论哪一种长臂猿数量都远比野生大熊猫少。分布在云南高黎贡山的天行长臂猿不足150只,分布在海南的海南长臂猿不足30只,数量最多的西黑冠长臂猿也只有1000只左右。
2018年11月2日至11月8日中越同步调查数据显示,东黑冠长臂猿在中国境内的种群数量为5群共31只。所有东黑冠长臂猿种群在122~134只,比发现时的数量有所上升,是全球最濒危的二十五种灵长类之一。
东黑冠长臂猿的“黑冠”源自成年雌性头顶的黑色毛发,“长臂”是它们细长的手臂,“东”则源自它们曾广泛分布在红河以东的森林中。上世纪五十年代,科学家曾认为,它们已经灭绝。直至2002年,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FFI)越南项目的专家才在中国和越南之间,一片横跨中越国境线的三十多平方公里的喀斯特森林中重新发现了它们。那里是它们在这星球上唯一的栖息地,设想下,它们就像是孤岛上生活着的最后120多个人类。
中国和越南的国界线在它们唯一的栖息地上穿过,两国科学家和保护人员进行十多年的联合保护,才得以让这个物种延续下来。事实上,即使在广西靖西市人们都很少知道这个物种,就连当地宣传它们时都用错了照片。
认识
中山大学的马长勇和他的导师范朋飞教授对这个物种进行了十多年的研究,发现它们的栖息地趋向饱和。
因为栖息地周围被村庄和农田隔离,使它们形成孤岛式的生存空间。刚发现东黑冠长臂猿的时候,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和广西林业局等专家进入到森林中,发现很多当地村民在林中焚烧树木,做成木炭营生,林中很多处地方冒着袅袅烟柱。十多年过去,我们在拍摄时还能见到当年用于烧炭的石坑。而那时长臂猿还受到打猎的威胁,一位老猎人曾告诉我,他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打死过一只雌猿。如今虽然受到保护,但保护区内依旧有村民进去盗采药材,放养山羊。山羊养殖是当地村民主要的收入来源,但却对长臂猿的生存产生了很大的威胁,山羊的取食天性会把新生的树苗连根拔起,使得森林无法自然更新。
在山上拍摄的第一天,我们需要很早就起床。天刚蒙蒙亮,长臂猿就开始鸣叫,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猿啼的声音,整个森林都笼罩在长臂猿的歌声中。
雄性长臂猿通常会先用舒展的、尾声拉长的声音鸣唱,像是画眉鸟的啼声,却更为圆润悠长。雄猿五六次独唱后,由家庭中两只成年雌性急促的叫声结束整个鸣叫的过程。李白的“两岸猿声啼不住”、杜甫的“风急天高猿啸哀”、郦道元的“猿鸣三声泪沾裳”中的“猿“,描写的就是它们,加上清晨很多鸟的叫声,我才真正理解古人诗词里的意境。
它们的家庭一般是一夫二妻,以小家庭形式生活,八九岁开始成年,每三到四年才生一胎,一胎为一只。刚出生的小猿全身黑色,若是雄性,则一直维持黑色,若是雌性,则会在成年时慢慢成“金丝玉面”。
2018年的元宵夜,我们是在邦亮的营地度过的。夜里,营地外远远近近,约莫五种发情的鸮咕咕咕叫一整晚都没停歇。营地没电,饮用水是储水罐收集来的雨水。即便此前已有拍摄中国其他长臂猿的经验,但终究,传奇如东黑冠长臂猿,是世界上最难拍摄的野生动物之一。
它们生活的喀斯特石山森林是是没法在树下跟踪拍摄的,我们只能扛着近百斤重的设备,每天起早贪黑,每步都小心谨慎地行进,攀爬到相隔一两百米外的几个高处观察点,或是在设置的隐蔽帐篷内耐心的等待它们出现。很幸运,有一次,它们来到距离我们只有十米开外的树上活动,甚至能听到它们彼此嘀嘀咕咕交谈的声音。那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受。带着摄影器材及大量后勤物资上山的第一天,我们就遇着大暴雨。拍摄东黑冠长臂猿累计有近三个月时间,它们神出鬼没、行踪神秘,加上去年雨水很多,其中有一个多月时间一个镜头都没有拍摄到。
我们费尽心思尝试在它们常活动的树上放置4k红外摄像机,但很遗憾,没有拍摄到它们在树上活动的画面,鸣叫的画面,也仅拍摄到少数几个。而由于喀斯特森林的复杂性,航拍景观时航拍器在树上挂了三次,费了极大气力才寻回,还有一次,有一台一去不复返了。
虽然有那么多困难,但我们最终还是拍到极为珍贵的一些活动影像,还拍摄到出生不久的小猿。我们所跟踪拍摄的家庭,科学家已经研究了近十年。它们由一只公猿、两只成年母猿和四只小猿组成。其中两只成年母猿是母女。而如今这只公猿是取代了之前那对母女所在的那一群的公猿,这也是马长勇多年研究跟踪这个家庭所观察得到的现象,他推测,发生这种取代行为,很可能跟栖息地小、种群数量饱和有关。
跨境
越南科学家罗光忠(La Quang Trung)是第一个发现东黑冠长臂猿的人。
2002年2月,他刚大学毕业工作不久,在一次野外调查中,和同事来到越南重庆县的喀斯特山区。在走访当地村庄时,他们发现了一只被猎人打死的长臂猿尸体,他敏锐地预感到,或许还有一些这种长臂猿幸存在附近。在接下来的走访中,他们听到的信息更确认了这个推测。
2002年8月,在北京举行的国际灵长类学研究大会上,罗光忠宣布重新发现了东黑冠长臂猿。这个消息当时震惊了科学界。如果晚1到2年发现,也许长臂猿就真的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
在证实了长臂猿的存在后,2006年,越南就成立了重庆县栖息地保护区。保护组织和政府用替代生计的方式,例如禽类养殖,让村民替代山羊养殖。同时还开辟了专门的苗圃种植长臂猿的食物树树苗,对栖息地进行复绿。
让人欣慰的是,中国也紧随其后,在2009年成立了省级保护区,并在2013年升为国家级。2013年,中国广西和越南高平省签署了《中越东黑冠长臂猿及其栖息地保护跨境合作谅解备忘录》,两省区每两年举行一次联合会议,共商保护事宜。同时,两国保护区每年进行两次“界碑会晤”,相互通报保护信息、制定保护措施,实现联合保护。而两国护林员也组成联合巡逻队,通过经常性的巡逻,加大打击违法行为的力度。在中国和越南的科学家和保护人员的努力下,森林正在恢复,长臂猿的种群数量在缓慢回升。
我们摄制组在中国和越南两侧进行拍摄,因为边境关系,两国人民的语言习俗是相通的,我们也看到当地经济条件都相对落后,农业活动仍是当地人主要的收入来源。对于东黑冠长臂猿来说,只有栖息地阔大和恢复,这个物种才有向外扩散的希望。而在越南一侧,栖息地被一条河流阻隔,它们的希望在中国,在这片森林之外的一个潜在的生态廊道,或许接下来只有完全禁止人类相关活动,并通过栽种原生的长臂猿食物树树种,才能带给这个物种希望。但如何在当地人的发展和保护之间找到平衡,目前看来,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作者丁铨为纪录片《方舟·东黑冠长臂猿》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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