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地理书上的说法,埃及的总面积约为100万平方公里,人口总数约为8000万,名义上的人口密度排名世界第126位。但是如果从空中俯瞰埃及,你会发现整个国家几乎只有尼罗河两岸是绿色的,其余全是黄色的沙漠。事实上,绝大部分埃及人都生活在这个总面积只有4万平方公里的长条带上,即使再加上几个海滨城市和沙漠绿洲,全埃及也只有7%的国土面积有人居住,实际人口密度在全世界名列前茅。
这样高的人口密度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对于埃及这样一个农业大国来说,其食物种类和口味却又如此贫乏。普通埃及人的日常饮食非常简单,通常是一张大饼里卷一些煮豆子、米饭和蔬菜,蔬菜种类很少,通常只有西红柿、黄瓜和洋葱这老三样。肉的种类也很少,鸡肉最多,牛羊肉很少见。对于一个背包客来说,去埃及旅游是很难享受到美食的。
但是,当你面对的是一个长条形国家时,制定旅行计划这件事就变得简单了,只要沿着尼罗河铁路走一趟,就等于把整个埃及巡视了一遍。不过,在埃及的火车站买票却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看上去窗口前没什么人排队,但往往要等上很长的时间,因为不断有人从后门进入售票间,当着排队者的面从售票员手里买“关系票”。其间还会有妇女堂而皇之地插队,一问才知,原来埃及政府有个规定,每个火车站都要有专门的妇女窗口,但实际上买票的女性人数很少,所以这条规定就演变成了妇女可以随意插队。
军人也同样享受不排队的待遇。埃及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我几乎每次坐长途车都能见到身穿军装的乘客。
等了很久之后,我终于买到票,坐上了南下的列车。从车窗向外望去,铁路两边全是绿油油的庄稼地,但只要稍微向远处一看就能看到黄色的沙漠,可见这条绿化带是多么的狭窄。换句话说,尼罗河对于埃及人民的重要性比孕育了中华文明的黄河和长江要大多了。
尼罗河的源头位于非洲中部,那里的降雨受天气影响很大,季风不来尼罗河就没水,季风一来则必发大水,造成尼罗河水泛滥,淹掉下游的农田。但是,泛滥的河水给下游的土地带来了大量富含养分的淤泥,这使得尼罗河两岸的土壤异常肥沃,农作物产量很高。正是这一独特的自然条件,孕育了灿烂而又独特的古埃及文明。
首先,富饶的农田让古埃及人很早就放弃了游牧和采集的生活,建立了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农耕社会。其次,每年一次的洪水让古埃及人民苦不堪言,急需修筑防护堤和水利系统,在保证灌溉的情况下维护居住地的安全,这就为集权统治提供了一个必要的条件。早在公元前3100年,一位名叫纳尔迈(Narmer)的法老(国王)便统一了整个埃及,比秦始皇统一中国早了将近3000年。
为了更好地维护自己的统治,埃及法老们自称是“太阳神之子”,只有他们才能和神灵沟通,保佑尼罗河每年都带来丰富的淡水和淤泥。古埃及人相信人死后可以复生,于是法老们都喜欢为自己修建庞大的陵墓,并把自己的尸体制成木乃伊保存起来。位于开罗附近的吉萨(Giza)金字塔是现存金字塔中体积最大的一个,也是“人类文明七大奇迹”中硕果仅存的一个奇迹,极富传奇色彩。不少人怀疑这座金字塔是外星人建造的,这种说法不但不正确,而且是对古埃及人能力的一种轻视。还有人认为这座金字塔是奴隶们在法老的皮鞭下修建而成的,这种明显带有阶级烙印的看法也不完全正确。事实上,金字塔的建造和尼罗河有着很大的关系,正是因为尼罗河涨水期间埃及农民们无事可做,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为法老们修金字塔,祈求上天保佑平安。
吉萨金字塔和旁边的狮身人面像是埃及旅游业的金字招牌,但这个地方给我留下的印象却很糟糕,不但服务差、收费高,而且管理混乱,现场充斥着大量执著的小贩,他们毫无顾忌地跟着游客兜售纪念品,让人得不到片刻安宁。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种现象在所难免,因为金字塔是全世界旅游业最大牌的卖方市场,埃及人这种完全不在乎回头客的经营方式暂时不会受到惩罚。
不过,要想了解真正的古埃及社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必须去南方城市卢克索(Luxor)走一趟。埃及的火车速度极慢,我花了10个多小时才从开罗到达600多公里远的卢克索。这里曾经是古埃及历史上最强大的新王国时期(公元前1567~前1085)的都城底比斯(Thebes)所在地,拥有大量珍贵古迹,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露天博物馆。
卢克索大致分为河东和河西两个部分,古埃及人根据太阳的运行轨迹,把尼罗河东岸当做生命的起始之地,著名的阿蒙神庙和卡纳克神庙就建在这一侧,非常值得一去。但我最喜欢的是尼罗河西岸的法老陵墓,它们按照所葬对象的不同分为帝王谷和王后谷。这两个山谷从外面看非常普通,但几乎每一寸土地的下面都埋藏有帝王的陵墓。这些陵墓通向外面的门全都被碎石封死了,只有极富经验的盗墓者才能找到洞口。进入洞口后需要走过一个长长的甬道才能到达葬室,这些甬道从帝王登基那天开始挖,所以一个帝王在位的时间越长,甬道就越深。甬道的尽头是葬室,帝王的木乃伊连同各种价值连城的陪葬品就放置在葬室正中的石棺之中。
几乎所有已知的帝王陵墓都在很久之前被聪明的盗墓者找到并盗光了,只有第十八王朝年轻的法老图坦卡蒙的陵墓因为正好位于另外一个陵墓的下面而幸免于难,直到1922年才被英国考古学家卡特发现。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保存最完整的埃及法老陵墓,里面的所有宝贝都没被动过。如今这些宝贝全都被转移到了开罗的埃及博物馆,但甬道两侧的精美壁画却原封不动地保留在原地。
初看之下,这些壁画颜色艳丽,线条细腻,让人不敢相信这是3000多年前的古人留下的作品。但当我又看了另外几座陵墓后,便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些古墓虽然间隔了500多年,但壁画的风格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几乎所有的人物都是以侧面示人,造型和动作都只有两三种变化,而且所有人物的双脚都画得非常别扭,说明古埃及的画匠们一直没有掌握透视原理。
如果再往前、往后追索一下,我们不难发现一个让人惊讶的事实,那就是古埃及的所有画匠全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们的绘画技法在这几千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任何进步,古埃及的雕刻艺术和建筑工艺也是如此,这样的事情只有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农业社会里才有可能发生。
王后谷附近有一座宏伟的王后神庙,这是古埃及唯一一位女法老为自己修建的。有意思的是,神庙墙壁上所有她本人的画像的面部都被人铲除了。原来,这位女法老的继子篡位后试图抹去前任的所有痕迹,便命人将她的画像尽数毁掉了。看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路上我没有在大街上看见过任何一张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的画像,导游解释说,埃及革命胜利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来随处可见的穆巴拉克雕像和画像尽数销毁了,就连全国数百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道路和学校也都立即改名,看来埃及人早在3000多年前就学会了如何把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从历史的记忆中抹去。
离开卢克索继续南下,我来到了埃及最南端的旅游城市阿斯旺。不知是因为他们想保持尼罗河的神秘性,还是因为自身缺乏探险精神,古埃及人从来没有想到去探究一下尼罗河真正的源头,而是走到阿斯旺便停了下来,并以此为据点建立城堡和防御工事,抵抗来自南方的努比亚人的进攻。于是,埃及的国界便也到此为止了。
游客来阿斯旺的主要目的是参观阿斯旺水坝。埃及人早在公元11世纪时便开始考虑修水坝,因技术水平达不到要求而一直未能实现这个目标,直到19世纪末期才由当时的殖民者英国人修成了尼罗河上的第一座大坝,有史以来第一次实现了人为控制尼罗河洪水的目的。但是这座水坝高度太低,防洪能力有限,于是,当1952年埃及共和国成立后,第一任埃及总统纳赛尔便决定在其上游建造第二座大坝,这就是阿斯旺高坝(Aswan High Dam)。这座当时世界排名第一的水坝于1964年开始截流并蓄水,1976年全部完工,大坝总长度3830米,最底部宽980米,高111米,总装机容量210万千瓦,虽然这个数字仅为三峡大坝的1/10左右,但在当时已经能够满足埃及一半的电力需求。
互联网上关于阿斯旺大坝的负面消息很多,认为它破坏了生态系统,导致尼罗河下游血吸虫病复发,弊大于利。我在开罗遇到的一位埃及纪录片制作人也对这座大坝持否定态度,他认为大坝挡住了淤泥,降低了下游土壤的肥力。但是,当我询问阿斯旺当地居民时,得到的却都是正面回应。他们告诉我,大坝建成后尼罗河的水位有史以来第一次被控制住了,农民们终于可以修建相应的水利设施来灌溉远处的农田,这就为埃及增加了30%的可耕地,并一改过去的一年一收为一年两收甚至三收,极大地增加了粮食产量。而下游肥力降低的问题则可以通过人工挖掘上游淤泥再运往下游的方式来解决。
另外,修坝前的尼罗河水涨落幅度非常大,涨水时两岸几公里范围全部淹掉,落水时仅剩一条小河沟,尼罗河航运极不可靠。大坝使得尼罗河水位相对稳定,水上观光游览业务终于能够全面开通,为埃及旅游业带来了巨额外汇收入。数据显示,埃及革命前每年的旅游外汇收入高达100亿美元左右,占国民生产总值的10%,将近8%的埃及人靠旅游业生活。这场革命让埃及的旅游业减少了80%,我在阿斯旺看到的所有游轮全都停靠在尼罗河岸边,生意惨淡。
建水坝肯定会淹掉很多土地,而阿斯旺大坝的上游有很多努比亚人的遗址,淹掉了非常可惜。这是一个来自埃及南部沙漠的非洲民族,曾经和埃及人争战多年,甚至曾经统治过埃及一段时间,其遗址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为了保护这段历史,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出面,动员全世界几十个国家为埃及提供资金和技术,将几处重要遗址整体搬迁到了安全的地方,并在阿斯旺市内建成了一座努比亚博物馆,尽可能地满足游客们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我注意到,埃及的许多古迹都是由外国政府和研究机构负责挖掘和保护的,这一点很值得那些自身实力不济的第三世界国家学习。
说到资金问题,当年纳赛尔政府没钱修大坝,美国为了笼络埃及人,答应出资2.7亿美元。后来纳赛尔决定“左转”,美国撤资,纳赛尔被逼无奈,只能将苏伊士运河的经营权收归国有,希望依靠这条运河的税收来筹措修大坝的经费。此举引发了苏伊士运河危机,埃及和英、法、以三国军队在苏伊士打了一仗。最后还是联合国出面斡旋,才逼得以色列撤出西奈半岛,把这条运河还给了埃及人。
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西奈半岛,就是我的下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