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岁的安德烈找出当兵时的旧照片
文/新浪专栏 观察家 袁文逸
安德烈，52岁，住在基辅郊外的小村子里。他肚子开始微凸、头发开始变浅，一切变化都符合他的年纪。唯独不同的是，他还在躲避征兵。
当兵对安德烈再熟悉不过了。1981年，19岁的安德烈应征入伍，随着前苏联的大部队远征。那一次安德烈当了四年半的兵，虽然是轮换作战，但安德烈有两年多的时间是在战斗激烈的阿富汗战场。他是一名运输兵。安德烈非常实在，他跟我说，他从来不看那些战争电影。他说，打仗那么久，他从来没见过什么英雄，每个人都很恐惧死亡。枪炮响起来的时候，他就躲进山洞。埋头数炮声的时候他想，能捱过一天就是一天。终于，他活着回来了。
19岁的安德烈1986年4月，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8月，运输兵安德烈又被派去切尔诺贝利清理现场。当时，安德烈的想法就是“倒了大霉了”。按照测定好的路线，安德烈每天开车来回运输。安德烈拿出他的军人证，上面写着他累计受到的核辐射当量达到了2500雷姆。“这只是一个月的数字，我们在那里干了三个月。但是辐射量只能这么写，可能军队觉得再多写会出问题。”1987年，安德烈拿到了参与处置切尔诺贝利核爆事故的荣誉功勋，含金量相当于二战士兵。按照相关待遇，安德烈可以终身免服兵役。
安德烈军人证中对其累计接受核辐射当量的认定
安德烈参加切尔诺贝利核爆事故处置的荣誉证书可是，这段时间安德烈一直接到基辅征兵站的电话，让他回到战场带领新兵。安德烈说，自从东部开始打仗以来，乌克兰议会就忙着投票改变兵役的年龄。现在的年龄上限应该是53岁，所以52岁的他也不被放过。安德烈听说明年乌克兰军队还要征兵10万，可能兵役年龄还要改变。
“征兵机构可能知道我的历史，所以电话里口气不那么强硬，至今也没有上门来过。”安德烈吩咐妻子，陌生电话一律不再接听。
“我肯定不会再回战场的，尤其是对东部的这场战役”。
安德烈找出当兵时的旧照片给我看，照片里，大多数是他和战友们的合影。安德烈指着泛黄照片上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叫着他们的名字，“这是来自卢甘斯克的，这是来自顿涅茨克的”。安德烈很多战友都是现在乌克兰东部的。“虽然住得远我们不时常见面，但是我们一直电话联系。东部打起来以后通讯不好，我也一直担心他们的安全。”
“他叫维克多，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安德烈指着一张照片说。照片上，这个叫维克多的小伙子英俊硬朗。
“他和我一样都是运输兵，有一次我们在阿富汗遇到了袭击，我的腿上中了流弹。维克多没有扔下我不管，他冒着危险，把我一步一步拖到附近掩体等待救援。”说起往事，安德烈还是很激动。
“我根本不会去东部战场。我根本不能想象，我对面的敌人是维克多。如果在战场上遇见维克多，我绝对不会举起枪对着他，绝对不会！我相信他也绝对不会对我开枪的！”
安德烈和战友维克多在阿富汗时的合影安德烈反反复复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服兵役的。
“这场战争根本不是像二战那样的战争，你去抵制侵略你会觉得自豪。你一定意义上可以认为俄罗斯在蚕食你的土地，但是，这更加是一场政治家的游戏。他们为了重新分配利益和权力，牺牲别人的生命。”
其实，安德烈完全可以在基辅市区生活。他从海关提前办了退休手续，在郊外农村建了两间小矮房养了两只猪，就是希望可以宁静度过下半生。可是，地缘政治的敏感、时代命运的洪流，似乎并不让他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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