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共同关注》：噩梦何时醒

妻子郑平与丈夫张学忠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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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手杀死自己丈夫的郑平

郑平的儿子张敬

　　中央电视台《共同关注》栏目4月15日播出节目“噩梦何时醒”，以下是节目实录：

　　2005年3月25日深夜，重庆江津市白沙镇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妻子郑平用斧头将熟睡中的丈夫张学忠砍死在家中。但凡认识郑平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是大吃一惊，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2005年3月25日深夜，重庆江津市白沙镇派出所的报警电话急促响起，报警人自称远在重庆，焦急万分，刚刚得知住江津市白沙镇的姐姐郑平，没有多久以前，将自己的丈夫张学忠杀死了，而且现在很可能会自杀。

　　冯贵友(江津市公安局白沙派出所副所长)：我们接警到现场以后，当时考虑到郑平她有可能采取那个过激的行为，也有可能要自杀，所以我们没有采取强行进入的方式，我们采取敲门，以她弟弟朋友的身份把门敲开。

　　进入房间之后，眼前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栗。

　　冯贵友(江津市公安局白沙派出所副所长)：看到卧室里面，床上被子盖的，床头上是血迹斑斑，床下和墙上都沾满了血迹，把被拿开，看见死者张学忠头额部被斧头砸了五、六下。

　　这个人就是郑平，现年52岁，就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了寻找答案，记者在重庆找到了郑平与张学忠的独生儿子张敬，听他讲起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

　　张敬(郑平的儿子)：她(母亲)胆子特别小，她杀一只鸡她都不敢，长期都是喊我杀，我长大了，她最多帮我揪着，因为鸡要扳人，她最多帮我抓着，而且都是把头侧过去。

　　在儿子的眼中，母亲胆小，而且非常地善良，那么儿子眼中的父亲又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张敬(郑平的儿子)：我的父亲是一个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的这么一个人，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嫖、赌两个。喝醉了，就把我和我妈两个抓住打，而且他打人也没有轻重。

　　张敬告诉记者，父亲张学忠生性残忍、粗暴，他和母亲郑平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

　　张敬(郑平的儿子)：小时候我和我妈妈听到他的脚步声，看到他回来了，我和我妈两个吓得不得了，我把我妈抱着，她说不要怕，有妈妈在，其实我妈妈也是受害者，她晓得她也会挨打。那段时间，我家里的生活就像地狱一样，可以说比地狱都还要惨，你不晓得你什么时候就要挨打，有一段时间是天天打。

　　对于张敬的说法，记者从张家的邻居那里也得到了证实。

　　郑平的邻居：有时候打得很凶，我们就去劝，因为隔壁嘛。

　　邻居的规劝对于张学忠来说，根本无济于事。而对于丈夫的长期虐待，郑平也终于不想再忍受下去，有一天，她提出了离婚。

　　张敬(郑平的儿子)：有一次我妈妈跟我爸爸说了那么一句话，说我们两个生活了那么多年，这样生活我也确实受不了，不如我们两个就把婚离了。当时我爸爸一听这句话，就火冒三丈，当时就抓起桌子上面的什么东西，朝我妈脸上砸下去，我妈一下子眼睛里的血都流出来了。我爸然后破口大骂，我看我妈当时是那种无助的感觉。

　　尽管如此，郑平并没有放弃离婚的念头。为了躲避丈夫张学忠，她曾跑回娘家，可谁知张学忠却接踵而至。

　　郑平的妹妹：张学忠两脚就把我们的门打烂了，就进来了，把郑平拉过去，走不走？起来，你不走的话，老子今天把你们全家都杀光。我就到派出所去，派出所解决不下来，派出所说的，人家的婆娘，抢是对的。那个晚上，他吼的很凶，他好混，(说)老丈妈支持女儿离婚，我管我的婆娘该不该？别人不了解真情的，爆了街。那天晚上，就把我们郑平背起走了。

　　然而离婚又谈何容易！起诉离婚，法院首先要进行调解，而这种调解一调就是两年多。在这两年多里，为了阻止郑平离婚，张学忠更是用尽了一切的手段。

　　郑平：我没有办法，实在拖不起了，再拖下去，我的工作都没有了，因为厂里面要考你的勤，那里又拖住你，我们主任打电话来，他就跟我们说，他说你来一下，我就去了，哪晓得是我们主任想给我们搭桥，就说这是你的爱人，我给你们做一个中，你们两个和好。

　　法院的持续调解，单位领导的善意劝和，使得郑平与张学忠之间的离婚一拖再拖，始终没有一个结果，而张学忠对郑平的虐待却一天比一天严重，只不过手段不再像以前那样暴露，而是非常地隐蔽。

　　郑平：他打你都是屁股上一揪，腿上给你一扭，男人的手脚重，揪你一下，就青很大一块，你拿都拿不出来的地方，我说我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给别人看，你看我的屁股都打烂了，你拿不出来，你这些地方你都拿不出来，再不就是左一钉子右一钉子，你说你怎么拿去给别人看。

　　记者：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一些其他的部门，或者是妇联什么来帮助你？

　　郑平：我想找他们没有用，找他们回来，你离婚还有一个过程，打要打死你，还没有等到去那里跟你解决问题，这里又遭暴打一顿。

　　在我们过去的节目中，也曾经涉及过一些有关家庭暴力的案件，在这些案件中，许多妇女不懂法，不知道要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但是在这个案例中，是郑平主动提出离婚的，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郑平还是懂得法律的，并且是对于法律寄予希望的。离婚需要一个过程，可就是在这一过程中，郑平遭受了丈夫张学忠变本加厉的报复性虐待。在现实生活中，郑平的遭遇并非个别现象，它说明目前我国法律对于妇女的救助还缺乏时效性，而社会也缺少一些专门的援助和服务机构来临时收容这些受害者，加上有些妇女本身又缺乏反暴力的勇气，以至于采取一些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郑平就是如此。

　　1995年，郑平从重庆的一家工厂退休，而这一年张学忠的母亲突然瘫痪，张学忠让郑平到他的老家江津市白沙镇照顾婆婆，于是郑平离开重庆，来到了举目无亲的江津市白沙镇。在自己的老家，张学忠对于郑平的虐待更加肆无忌惮。

　　郭传康(江津市白沙镇石坝社区居民)：我们这个社区基本上都晓得，平时他回来，媳妇有病，他不拿钱，自己在外边找小姐，几百几百的一次，他不心疼，要他拿钱给媳妇看病的话，他都不拿，就是这样一个人，很粗暴的。

　　作为一个外乡人，在白沙镇，郑平没有一个朋友，被虐待之后，实在无处诉苦，她只好私下去找居委会书记赵福兰。

　　赵福兰(江津市白沙镇石坝社区居委会书记)：郑平说张学忠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有时候跟她发生关系要我在旁边看，看了以后，这个女的就走了，走了过后，就要我像电视里面的片子那样做……。她说，赵书记我下身肿了，我妇科很严重。你看，我这个肚皮都不知道瞪了几脚，还有你看我这个手，他一打的话，就打衣裳最里面的地方，也不打外面，因为张学忠面子观念很强，他怕外面看得到，后头我就跑过去问张学忠，他在那儿看电视，我说张学忠你怎么搞的？我说你怎么总是打郑平，我说你这种做法就是不对的。我说我马上要去派出所，马上把你拘留了，我说你这个是家庭暴力，他就跪到我面前，他说赵书记我从来不跟谁下跪的，今天晚上我听了你这些话过后，我很感动，但是他说你不要向派出所报案，我今后注意到，我改正就行了。

　　然而张学忠本性难移，居委会赵书记此后又调解过三次，都没有任何作用。郑平求助他人的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了，加上自己的病越来越重，而张学忠却不允许她回重庆治疗，于是她开始有了杀死张学忠的念头。

　　郑平：为什么我要杀他，因为他太对不起我了，浪费我的青春、我的爱，我的一切一切都奉献给了他，得到的结果是暴力，得到的结果是伤害，得到的结果是在外嫖、赌，到最后我是一无所有，精神都崩溃了，所以我要杀他。

　　家里出事之后，张敬辞去了工作，他专心要做的事情，就是搜集平时父亲虐待母亲证据，以求得法院在量刑的时候，能够将家庭暴力的因素考虑进去。

　　张敬(郑平的儿子)：你晓得我妈妈这个人的情况，我妈妈平时比较善良，比较诚恳，是贤妻良母，她这次把我爸爸杀死，肯定有她的原因。

　　王爷爷：我估计是她很气，把她气狠了……

　　郑平杀死丈夫张学忠的事情，在重庆她曾经工作过的单位里传开之后，人们主动写下联名信，替她鸣不平。

　　郑平的同事(一)：郑平本身就是一个小个子，害怕打，躲都躲不赢。可以说她就是让，忍让这么多年，我们厂里这些干部们，都到她家里面调解去，调解过后，他(张学忠)就是这种人，只有酒醒了过后，他就认罪，认了以后，他还不改。

　　郑平的同事(二)：她把他杀死了这个举动是错误的，可能也是在被逼的情况下，但是这个责任应该由谁来承担？就说不能够说对方做错了事情，由她来承担这个责任。

　　同样，在江津市白沙镇，当地居民尤其是很多的妇女，也纷纷到居委会签名，希望通过联名这一方式来为郑平求情。而此时的郑平对于自己的行为也有了较为清醒的认识。

　　郑平：我现在是想到，他是对不起我，但是我杀他是我对不起他，我心里感到愧疚，对不起他，我不能够剥夺他的生命。

　　虽然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愿意帮助母亲，但是张敬还是在四处奔走，希望能够为母亲求得更多的帮助。

　　这一天，他满怀希望地来到了重庆妇联，他觉得作为专门的妇女组织，应该能够为母亲提供一些帮助。

　　王建华(重庆市妇女联合会维权部正处级调研员)：不妨我在这儿直言，你母亲包括你，可能有一些法律都不是很懂，现在你都不知道我们已经在开展这个工作了，而且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条例地方立法已经开始弄了，我们重庆在前年也在开始搞调研，进入立法的日程，我们已经现在有一年多了，包括我们提议案，包括我们人大，妇联协助配合，我们已经搞了快两年的时间，我们搞了大量的调研。

　　张敬：我觉得你这个完全是宣扬你这个妇联的，平时等于是做这些宏观的工作，等于说你完全是在宣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而没有落实到人头上。目前像我母亲这种，她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已经正式逮捕她了，检察机关已经公诉她了，你们对我的母亲和其他的妇女能做一些什么工作，能具体详细的跟我们做一些什么工作？

　　王建华(重庆市妇女联合会维权部正处级调研员)：这个我没法跟你说，详细的我能够给你做什么，我没法跟你说。我能够给你回答，就是我们能够利用这个事儿，这个案例教育广大妇女群众，教育宣传大家用法律保护自己，也就做这个。

　　妇联的态度让张敬有些失望，他弄不懂为什么对于母亲的事情，妇联就不能做一些具体的工作呢？

　　在为母亲四处奔走的过程中，张敬找到在重庆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张利律师，打算聘请她作为母亲的辩护人，当张律师听说张敬的母亲郑平是因为家庭暴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便决定免费为郑平出庭辩护，对于目前家庭暴力日益严重这一问题，张律师谈了自己的看法。

　　张利(重庆利君律师事务所)：就是像本案那种，大家都晓得她长期有一个家庭暴力存在，那么寻求帮助的时候，往往都是劝你算了，大家都是这么过的，那种都是让矛盾不断积累，不断激化的很不好的一个外力。如果外界已经意识到妇女基本的权力，已经不存在了。就像本案当中，人的尊重没有了，包括她丈夫那些行为，完全缺乏人性了，像那种情况下，你还劝她去忍耐的话，那就是一种不道德。所以说像那种情况下，社会工作者他也应该主动转变观念，社会是在进步的，他也应该跟得上社会进步，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独立的人权，基本的人权得到侵犯的时候，就应该唤醒他的法律意识，该去维权的时候都应该维权。

　　如今郑平在看守所里等待着法律对她的最后判决，她说虽然自己身在看守所，但是心情却从未有过地轻松，因为终于可以每天睡安稳觉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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