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欧阳自远(中国月亮探测首席科学家)

　　主持：原杰

　　责编：董廷燕

　　主持人原杰：听众朋友好，欢迎收听系列广播谈话《与院士面对面》，我是主持人原杰，今天来到《午间一小时》节目作客的嘉宾就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月球探测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先生。

　　欧阳：你好。

　　原杰：我们知道在古代浩繁的诗文中有很多跟月亮有关的文章，写得非常非常的美，看过这些古文的人都知道月亮中有广寒宫、有嫦娥、有玉兔，但实际月亮是什么样子，恐怕大家还是不太清楚，但我们今天有幸请到欧阳自远先生，欧阳先生是专门研究月球的，是中国月球探测首席科学家。

　　(欧阳自远简历)：欧阳自远，1935年出生于江西吉安，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地球化学所研究员，长期从事地矿物质、比较行星学与天体化学研究，是我国天体化学领域的开创者。同时，作为系统研究过月球陨石的科学家，欧阳自远认为，月球是人类开展空间探测的首选目标，因为月球不仅具有可供人类开发利用的独特资源，也是人类向外层空间发展的良好的基地和前哨站。目前，欧阳自远正极力推进我国月球探测项目的立项。

　　欧阳：我叫欧阳自远，我1952年高中毕业，当时我们的共和国刚刚成立，需要大批年轻人为国家的工业化、为我们国家的繁荣富强，寻找更多地下的矿产资源，开发这些宝藏为中国的经济建设服务。我是出身于医生世家，但是那种号召有强大的吸引力把我带到了学地质的行业，我是学地质的，毕业以后我又考了中国科学院的研究生，我的研究就是做矿产资源，但是搞地质的最终目的是要研究地球的起源和演化。但在我的一生中受冲击最大的有这么几件事，第一件事情是1957年苏联发生了第一颗人造卫星，表明人类将要飞出地球。将来探索整个宇宙，我们研究地球的人一直呆在地球上，我想随着科学的发展，以后研究地球可能会离开地球，我想如果能这么做，那就开拓了我们的视野，我能不能也跟着这种潮流离开地球，在整个太阳系的时空尺度理解地球，把地球和整个行星当成一个大家族，它们都是兄弟姐妹，我把他们的共性和特性搞清楚，这对地球的演化可能是非常简单，可能并不复杂的事情。

　　原杰：不知道是不是特别凑巧，欧阳先生的名字叫自远，他思维的展开就远远的飞向月球了。

　　欧阳：这样我研究了陨石，因为从来没有人研究过，我也知道这里面的艰辛和困难，好像是在黑暗中来摸索。如何理解地球以外的，而我现在知道这些小物体是组成地球原始的物料，就好像人类验血，一滴血可以知道人体的状况，它代表了地球，代表了整个太阳系，而且它还是整个生命发育的摇篮，地球的生命是它带来的，以后我们可以讨论。另外它记载了几亿年整个宇宙的信息，包括太阳系地球起源的信息，我越来越进一步研究宇宙尘埃，再进一步研究阿波罗样品，越来越理解我们整个太阳系是一个大家族，我们的地球是其中的一个兄弟，它的兄弟姐妹有很多特色，它们有很多共性，所以这样我对地球整体性的形成演化似乎找到了一条出路，从另外的角度来探讨这件事情，然后一直做到月球的一些研究以后，我还注意到一件事情，太阳系里有很多小天体，它还经常要撞到月球上，撞到行星上，撞到很多很多的环行山，地球是不是也挨过撞呢？我想肯定会，确实也一直在挨撞，而且撞了现在很多的大坑保留在地球上，但地球跟别的星球不同，苍海桑田，海陆变化，都已经淹没了很多，现在还剩100多个，所以我研究历史上地球挨了多少次撞，每次撞的规模怎么样，每次确实撞完了地球变成黑暗的地球。

　　原杰：我想问问在场的几十位听众朋友，你们知道地球被撞过多少次吗？

　　众：不知道。

　　欧阳：大约一亿年有一次具有全球灾难性的撞击，大概一千万年有一次影响周际性的撞击，我们的地球上曾经生活过，大家知道恐龙，当时它是最有名的，而且是统治世界的动物，它在6500万年就是因为一个小行星的撞击，撞击在墨西哥，大概180公里，砸完以后所有的灰尘尘埃都掀到空中，太阳的幅射也减弱了，地球就变得很寒冷，当时的温度大概降低了十几二十度，整个地面覆盖了冰雪，整个植物得不到太阳的照射之后光合作用也停止了，大批植物死亡。

　　原杰：为什么那么一撞就会让地球的气候有那么大变化？

　　欧阳：对，它主要的原因是因为180公里的大坑所有的岩石都被气化，熔融，粉碎，然后溅射到整个平流层，遮盖了阳光，所以地球不得不寒冷，就是像核冬天一样，就是假设所有的核武器都爆炸的花将会形成一个核冬天，这也是黑暗的，寒冷的，严酷的世界。

　　原杰：你们听说过混沌这个词吗？当时的地球可能就是混混沌沌的状态。

　　欧阳：是的，当时的情景我们都有科学证据的。我研究完这些东西以后再来理解地球的演化，它有正常的演化也有灾难性的演化，这都是正常的，这种演化的过程是一种非均衡的发展，我对地球的认识就加深了一步，我主要的研究是研究这些天体，另外我还很幸运，因为我念了两个专业，既念了地球性语言又念了核物理学，所以当时也是国家的需要，我去做地下核爆炸地质学的研究。

　　原杰：这两个专业好像并不搭界。

　　欧阳：对，而且相隔很远，我希望念两个专业一定要念相距很远的，因为这里面有很多交叉的部位，在这里面将会孕育和产生一些完全具有生命力的新的领域和新的方向，我就做这件事情，包括如何选一个地方做地下爆炸，以后山体怎么破坏，地下这些放射性会不会污染河流，另外会不会污染大气，这里面国家有严格的要求，我们都符合这种要求，大概做了两次，做了十几年，这对我有很大帮忙，在以后很多研究中我可以运用这两门基础知识来扩展自己的研究领域。

　　原杰：您觉得我们国家在月球探测方面的水准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了？

　　欧阳：我觉得从整体技术来说，我们是一个空间大国，我们确实有能力，包括我们的运载火箭，卫星，测控，各个方面，我们是可以实现对月球的探测，我们对月球上的科学问题来说，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提炼出最前沿的，而且对人类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的问题来进行探索，在这些问题上我觉得我们并不相差上下，但从我们的基础水平，我们的经验，我们整体的素质，我们确实不如一些最发达的空间大国，像美国，俄罗斯，我们有很多地方要向他们学习，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独立的思路和特色，我想如果我们能孜孜不倦的努力，一定能做出不愧于中华民族的贡献，我觉得还是有信心的。

　　原杰：刚才您讲到在研究天体，实际您对地球的研究也是把地球作为一个天体研究的。

　　欧阳：完全对。

　　原杰：那跟月亮是什么关系呢？刚才您说有天外掉下来的陨石，研究这些陨石就够了，为什么非要到月球上搞探测呢？

　　欧阳：你提得很好，月球是伴随整个人类文明历史，包括人类各种哲学思想，文学的发展，都跟月亮是有密切关系的。人们都能感到月球的温馨，对人类的抚爱，这是有很多诗句描写，非常动人的，但是月球确实是一个严酷的世界，它是离地球最近的天体，要走向宇宙，必须要了解月球，何况现在已经知道月亮对人类作用太大了，它的作用就在于它有很丰富的资源，有巨大的能源储存。另外月亮的环境，当然是很严酷的，月球说起来多恼火啊，没有空气，说话也听不见，照着太阳100多度，旁边有一个阴影的地方负100多度，又没有水，又没有磁场，而且重力只有地球的1/6，也就是一个东西在地球上100公斤，到那儿只有1/6的一百公斤，另外引力也比较少，你在地球上可以跳一米高，在月球上可以跳六米高。

　　原杰：除了跳得高这一点上，恐怕其它地方都很难适应人类生存。

　　欧阳：对，人类是无法单独在月球表面上生存，但月球既然是一个最近的天体，人们就要充分开发利用地球，为人类发展，为整个文明发展，经济发展和我们生活质量提高服务。我坚信，在以后的几百年中，月球将对人类做出巨大的贡献，所以人类很热心于对月球的探测，甚至要在月球上建工厂，要生产月球一些重要的东西，来支持人类社会的发展。

　　原杰：我面前就有一篇文章，叫探寻太空商机--中国奔向月球，这里面就谈到2005年，我们要搞一个前沿站，2010年我们争取在上面有一个比较稳固的居住地吧，您觉得这是大话？还是确确实实我们到时候就能做到这一点？

　　欧阳：我觉得这是一个趋势，整个国际对月球探测的趋势是最后要开发利用月球的资源，要在月球上建立基地。我觉得这是一个必然，人类终究要实现这种梦想和愿望，但是这种愿望从时间来说，可能不像所说的这么快，对我们中国来说，我们现在正在做载人航天的事情，将来我们要做很遥远的升空测控，这一点以后我们必然也要派人在月面上进行各种各样资源的开发利用工作，但是当前我们是对月球做精细的探测，选择建立基地的地方，你得选个地儿啊，这个地儿还要比较平坦，而且一定要在月球的正面，大家知道月球是一个月，白天是半个月，晚上是半个月，那么长，我们在地球上永远只能看到它的正面，很多阴影的，像一棵树的，都是月球的大海，我们叫桂花树，吴刚天天在那儿砍，越砍越长，永远保持这种状况，另外永远只能看到正面，所以我觉得一定要在正面建设一个基地，来建一个工厂。

　　原杰：还要找一个温度不太高的地方。

　　欧阳：以后完全要建立一个月球的基地，是在创造地球的生存环境，在那个区域里面，完全像我们今天这样生活，你到外面去必须穿宇航服，因为外面是没有空气的，就是那种严酷的环境，所以我觉得这是必然的趋势，而且一定会在本世纪实现，但日程表不会排得如此精确，这是我的看法。

　　原杰：到时候也许我们能把这堂讲座搬到适合人类生存的基地里面，那样我不知道大家会有什么感受，现在谈的好像还带有点科学幻想，到那时候恐怕没有人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实现。

　　欧阳：我相信现在来说也是一种科学的预言，但绝对不是一种幻想，因为这个梦是可以实现的，而且我认为这个梦是在不久的将来，不可能太久，也许中国时间要长一点，今后月球基地的建设一定是国际合作的，大家共同建设，因为大家都是为了支持人类生存唯一的家园，地球，让它更好的得以发展，而且一定会是这样，我是这么想的。

　　原杰：如果要建立这个基地是不是有很大困难，比如在经费或者其它方面？

　　欧阳：现在建立基地的设想和它的理论是没有问题的，另外建立基地的技术，现在我们世界上各个国家技术的能力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但是做事情总得一步一步来，第一个你要清楚月球上有哪些东西可以开发利用，另外在哪儿把它开发利用合适，因为你要选的基地要离这儿近而且有利于开发，另外在那儿的生存条件如何创造等等，还要一个过程，目标是明确的，措施也是清楚的，技术也是可行的，但正如你所说，要很大的投资来实现这件事情，所以人类除了在地球上的经济发展以外，今后必定要逐步建立这样的基地，我想这是人类实现进一步遥远的空间探测的第一步，因为那时候你要到火星去就不用在地球上再折腾去了，从月球上去就更简单，也更方便，也更省钱。

　　原杰：现在我们要上月球需要花多少钱？

　　欧阳：第一步我们对月球进行探测，我们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目标也是很明确的，大约十亿左右人民币进行一次探测，人们很难相信怎么才花那么点钱？我曾经说过，相当于建两到三公里地铁的费用，因为现在建一公里地铁价格是不等的，大概从四亿到七亿左右，最多是两到三公里地铁我们实现一次。

　　原杰：那还是上月球好，多远啊，这儿才两三公里地铁。

　　欧阳：当然地铁对解决交通是非常好的，我们也需要建设，但月球探测也是需要做的，因为表征着我们空间大国的地位，另外月球的探测也表示我们民族的能力，也表示科学技术的发展水平，另外月球探测将会促进和带动我们一系列高新技术的发展，这是无以估量的推动。

　　原杰：是不是人类确实也有难题必须要站到月球上才能更好的解决？

　　欧阳：有些问题要在月球上做，比如有些材料在地球上就做不出来，一个是重力太大，二是污染很严重，再加上我们生活在大气层中，又在整个很强的磁场中，而月球可以说是广阔的地域，你可以任意使用，月球的面积有四个中国大。还比如你要到火星上去探测，你在地球上发射火箭，航天大学的同学肯定知道，地球的引力要达到第二宇宙速度，月球上发射的话引力比较小，速度可以比较低，燃料就用得少，所以月球将是人类升空探测的前哨站，转运站，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所以很多事情可能在月球上做比地球上做好一些。

　　原杰：欧阳老师，讲到这儿，我想问问现场的听众，现在喜欢月球的人是不是多一些？……比刚才多，刚才是寥寥无几，现在后面几排都能把手举起来。欧阳先生，您可以多给他们做一些解释吗？

　　欧阳：我想随着人们的认识会越来越加深对月球的理解，我们地球，我们人类的发展，整个经济应该不断发展，整个资源的需求应该越来越大，而我们知道，我们的资源能源的匮乏和枯竭这是必然的趋势，不管你怎么节约，人类总是要使用这些东西，它必然是有限的，今后靠什么？当然科学技术发展有新的资源和能源替代，这也是必然的。我想给大家举个例子说明，我们现在靠煤、靠石油、靠天然气来维持整个社会发展能源，甚至为了石油还打仗这么多，我认为这是人类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后能源的发展大家都说用天然气，用核能，原子能发电，但是天然气，核能，原子能发电的原料也终究有用完的一天，煤现在最多用100年，石油大概60年，天然气大概50，60年，而铀矿大概也就40，50年，大概在本世纪要耗完这些资源，那么靠什么来维持人类社会的发展呢？当然我们还可以再找，再找也是有穷尽的，延长不了多少时间，必须设计一些带有根本性转变的思路，现在全世界已经在研究可控核巨变，已经研究了60年，取得了很大成就。可控核巨变就是利用现在太阳能够发光发热的原理，它是相当于氢弹爆炸，把氢弹爆炸的能量控制起来逐渐让它释放，这就相当我们原子能发电控制原子弹的爆炸，让它慢慢放出能量，这就是我们的原子能发电，就是核电站，把原子弹控制起来慢慢放出能量，今后要控制氢弹让它慢慢放出能量，这个原理很简单，但是事情很难，人类艰苦奋斗几十年，现在已经充满了希望的前景，人类估计大概30年左右能实现核巨变的商业化，就是我可以做发电厂了。但现在需要原料，而这种原料在月球上极大量的储存，这种资源在土壤里面，我们现在计算大概有100万到500万吨核山，全中国的发电量假如用这种发电方式来替代，核山的替代量大概是8吨，我们现在石油的消耗量是按亿吨来算，煤的消耗量是几十亿吨，天然气的消耗量是多少亿方来算，但是它的需求8吨，从月球上运回八吨，我觉得这不是很艰难的事情，而且更不会有太昂贵的运输成本，全世界的需求100吨，它能解决全球能量需求多久吗？大约一万年以上，这个前景就已经够吸引人们去探索开发利用我们唯一的近邻月球了。

　　原杰：当人类把月球糟蹋得越来越难看的时候，欧阳先生的月球探测就显得越来越美好了，我们也会觉得月亮越来越好看了。

　　片花：自1959年开始，美国和前苏联展开了以月球探测为中心的空间科学和技术的激烈竞争，到1976年为止，发射成功的月球探测器总共有43颗，对月球的环境、地貌、地质、资源等进行了广泛的研究，取得了较全面而深入的认识。1986年，美国又提出了重返月球、建立月球基地的设想，相继欧洲、日本等国也相应提出了各具特色的重返月球计划，以开发利用月球的独特资源和发挥它的外层空间优势。目前，欧阳自远也正在极力推进我国月球探测项目的立项。请继续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一小时》节目与《科学时报》共同举办的系列广播谈话《与院士面对面》第四集--永远的月球梦。今天请到的嘉宾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月球探测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

　　原杰：接下来我想问问听众朋友，有什么问题向欧阳先生问吗？

　　听众1：欧阳老师，我想从人文角度问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您刚才讲到开发月球对人类有非常诱人的前景，可以解决地球上人类能源一万年的问题，但我想在各个国家一起开发月球能源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因为能源的分布不均而发生一些问题呢？另外一个问题我想问对人类而言，他开发月球可不可以看成殖民活动？

　　欧阳：首先对月球的资源，现在联合国已经有月球的公约，月球不属于任何国家，包括阿波罗的宇航员上去讲了几句话，是很有名的，我们是来自地球的，我们来访问这个星球，这个星球不属于任何国家，是属于我们整个人类的，我自己跨了一小步，整个人类跨了一大步，标志着人类技术文明各方面的进展，当然这也许是表面的，基本现在还是讲究实力政策，谁有本事先上去先采掘，谁就得利，这倒没有限制，但是我想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随着人类整个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发展，随着人类社会进一步发展来看，月球的资源必然会被地球利用，这也是正常的。但有一个好处在哪儿？它的资源并不是像地球争石油一样，它已经广泛分布，而且基本上具有这种特色，叫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并不存在抢劫储存的问题，因为大家都有这个能力了，何况今后的开发也是国际合作的行为，不会是一个国家独揽的，因为都要靠大家的努力共同发展，我想这也是人类终究要走的道路，我想是很必然的趋势，当然这种开发会不会造成环境污染，会不会又折腾成第二个地球，我想毕竟规模不会太大，而且随着今后人类文明的不断提高，月球的开发利用也会变得更加文明，这也是必然的趋势。

　　您的第二个问题是殖民活动，现在美国有一家公司发布了一个消息，说要拍卖月球的土地，这纯粹是一种商业行为，现在谁也没有承认国家是哪个国家的，更不属于哪个私人的，因为条约已经制定，月球是全世界，全人类的。今后月球上究竟能去多少人？月球不像火星，火星非常像地球，今后地球的大量移民绝对不可能在月球，因为你必须创造一个密闭的环境才能生存下去，而这是极其有限的，所以说要建立基地，绝对不像报纸上报道的要建立小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所有的科学证据都证明月球不适合移民居住。

　　原杰：月球只适合探测开发。

　　欧阳：对。

　　原杰：还有问题吗？

　　听众2：老师你好，我想问一下，你说了月球种种的好，但是我们上次在一则新闻上看到，说要毁掉月球，说毁掉了月球就会四季如春，这个消息确实吗？

　　欧阳：你提的问题非常好，这也是当今媒体介绍的最轰动人的一则消息。说俄罗斯有人向政府建议炸毁月球，这样能使地球的生存环境得到更多的改善，我认真的研究过这些报道和内容，我第一个感觉是这不是科学家的提法，这里面有很多概念性错误，他唯一说对了就是月球对地球有两点，第一月球对地球起一个刹车的作用，地球是24小时转一圈的，月球在旁边转的话，它要阻碍地球的自转，使地球自转的速度越来越慢，我们每天的时间要增长，这是事实，大约一万年增长几秒钟，这是事实，是算出来的，但这对人类基本没有影响，第一点我认为他说得对，另外他提到月球产生了各种潮汐，我们钱塘江潮，很多潮，他认为这个潮不好，我认为这个潮太好了，增加人类地球的一道风景线，起潮落潮是非常美的事情，增加了地球各种各样生命力的表现，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坏处。当然错误不在这几个地方，在其它几个方面。第一，月球把地球拉歪了，我们的南极北极并不是垂直于它旋转的平面，歪了23.5，假如炸掉了地球它就会立起来，他们就有春天了，我认为这是完全错误的，月球绝对没有这个能力把地球拉歪了，这是可以计算出来，绝对做不到的，即使你炸掉了月球，地球还是以这个角度转的，另外更大的错误，假如竖起来就糟糕了，我们的地球歪是歪得太好了，大家知道这是太阳，假如就这么转，赤道的地方永远是最热的地方，另外永远没有春夏秋冬，现在歪着才有春夏秋冬，这个调节得非常好，我觉得是天作巧合，是四季的交替，它这么一搞，假如是对的，那永远只有一个季节，地球是非常单调的。另外我觉得月球对地球有巨大的功能，大家知道地球上砸着很多坑，而且大坑里面套小坑，这是对地球的保护，假如它不挡在外面地球挨的砸还要多，他根本就是荒唐得很，就连许多天文学的基本概念和科学知识都没有，所以我绝对不相信是科学家提的，另外还有一个更荒唐的事情，他说用6000万吨氢弹炸掉月球，6000万吨氢弹的概念是什么？是60个氢弹，大家知道氢弹的爆炸威力是100万吨，6000万吨的意思是60个氢弹可以把月球完全摧毁，我觉得他连初中的物理学都不懂，60个氢弹，6000万吨炸药表面看起来能量很大，60个氢弹确实可以摧毁一片地方，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对月球来说，我想举个例子，恐龙灭绝那一次的碰撞是10公里左右的一颗小行星，它的行动速度是每秒45公里，地球的行动速度是每秒35公里，假如对撞是70多公里每秒，1000万到一亿个氢弹的能量，它对地球怎么摧毁的呢？炸了一个大坑，直径180公里，月球上这种坑多得要死，上千公里的坑都有，比这还大的坑都有，它还兀自巍然不动，还呆在那儿，所以我认为这6000万吨是荒谬的。

　　原杰：想毁掉月球谈何容易。

　　欧阳：我估计跟毁了一根汗毛差不多，所以我认为这完全是欺人之谈，而且毫无科学根据，我希望大家看到这样的文章分析一下就知道简直荒唐透顶。

　　听众3：我看到一个报纸，说美国阿波罗登月计划是假的，您认为可信吗？还有一个美国当今的科学技术是世界上独屈一指的，但它为什么不自己单独开发月球？

　　欧阳：非常好，我经常被人问到阿波罗是假的，阿波罗从69年开始一直到72年，一共6次成功的登月，有12位宇航员登上了月球，他们也带回了些石头回来。我研究过这些石头，全世界每年要开很多会来讨论这个问题，包括阿波罗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经过严格的科学证明和大量的科学证据，我绝对相信阿波罗是真的，几点理由。一，月球的星空是漆黑的，星星是闪射的，为什么每张照片上一个星星都没有，我想你照过相一定有体会，这种星空你要很长时间才能拍出星星来，而月球表面白天温度是100多度，非常强烈的光照，这两种反差怎么能照出星星？会照相的都理解；第二最荒唐的是阿波罗插上的国旗是迎风飘扬的，我一看确实是，但月球上没有空气怎么会飘扬呢？大家仔细一看，这不是飘扬，是撑起来的，它像我们的雨伞，到月球上一插一撑，这儿一根棒，那儿一根棒，旗子不是撑起来了吗？而且旗子弄得不是很平，皱皱巴巴的，不是很像飘扬的吗？所以我觉得这是毫无根据，就像小孩儿说这是假的，我想这是真的。

　　第二个为什么美国不单独开采？美国现在要单独开发利用月球，我觉得还有很多问题存在，第一是地球上的科学技术要和它匹配起来采回来的东西才有用啊，但现在还没有达到这一步，第二它要做要花很高的成本，所以要联合起来做，现在各个国家都在商量要不要联合建一个基地，我想这是一个趋势，也是随着整个经济社会科学技术发展逐步实现的一件事情。

　　听众4：欧阳教授，我想问您几个问题，首先我们国家对月球的研究现在如何？您是通过什么渠道来研究月球的，咱们是没有第一手资料的，您现在研究是不是借助他们的数据之类的？

　　欧阳：我们整个国家研究月球人数不是很多，首先对月球整体的了解都是大家探测的结果，是全世界共享的很多东西，大家来分析，这得看大家的聪明才智了，就像炒菜，也许我炒出来的这盘菜比你炒出来的菜可能要好一点也可能差，我想正如你所说，资料的来源都是共同的。另外我们也做过阿波罗的样品，只要你有本事，想做什么事情，别人做不了，那么他会给你去做，因为这都是受益于全世界，并不是狭隘的民族利益决定的，另外现在月球掉了一些石头到地球上，大概掉了22块。

　　原杰：您这儿有几块？

　　欧阳：我们那儿有，但没有好几块，只有两三块，这不是我们捡到的，也是申请得到的，月球上为什么有石头掉到地球上？因为它也是很多小天体冲击地球，扔出来的速度大出月球引力场的速度就可以跑出月球，就可以在行星际空间运行，就有可能掉到地球上，这就是陨石了，其中有十来块是来自月球的，另外还有很多月球探测的结果，所以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做这方面的研究。

　　听众5：我们对月球的研究是不是有比其它国家先进之处，如果现在我们不抓紧时间，大家共同开发月球的时候是不是会受制于人？

　　欧阳：我想任何一件事情你不参与是没有发言权的，也没有人找你，因此为了维护我们国家的权益，推动自己国家科学技术的发展，推动月球科学技术的发展，我们也要做这件事情，做这件事情并不是单纯为了我们研究的发展，更重要的是要带动推动我们国家很多技术的发展，当然我不好说还有其它很多方面很重要的发展，因为它标志着各个高新技术的组合，综合的体现，必然带动一系列科学，一系列技术的发展，这个意义是重大的，第二要维持我们自己的权益，我们也参与了这样一些活动，国际上都是这样，假如你毫无贡献，人家请都不请你去，你也没有发言权，更谈不上维持自己的权益，我想这也是作为大国必须要做的事情。

　　原杰：好，问题先谈到这儿。

　　片花：您现在继续收听的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一小时》节目与《科学时报》共同举办的系列广播谈话《与院士面对面》第四集--永远的月球梦。今天请到的嘉宾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月球探测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短暂的广告之后，请继续收听。

　　原杰：在我得到的一些资料里，您并不是一直在做月球探测，好像有几年时间您还在当官。

　　欧阳：对。

　　原杰：谈谈您当官的一些想法和看法。

　　欧阳：你非常了解，我也被安排过做贵州省人大的副主任，后来我在中国科学院，但我一直不愿意呆到北京。

　　原杰：北京的石头少，贵州的石头多？

　　欧阳：不是，我的根，我的基础，我的学生，我的事业在我的研究所，我舍不得离开这个研究所。北京的户口有吸引力，我承认，但是那个吸引力更大一点。贵州又给我安排官，我当了快十年的官了，但我总有一个宗旨，我们这些人当官好像没有投入主要力量，主要的事情还是在兢兢业业做自己的事情，可以说这些年我没有耽误，但做官也是认认真真做，我承认，还是要把事情做好，还是想多为老百姓做点事情，我也没有别的追求，这里面经常会有很多矛盾，但是我想碰到这些事情只有一个办法，开夜车呗。

　　原杰：讲讲您在贵州为老百姓做的好事吧。

　　欧阳：我想我做的好事不多，我最关注的事情，因为贵州是最穷的省，贵州的老百姓确实很勤劳，但是又很贫穷，所以我关心的一个问题是农民的经济增长，农民本身的发展。我管过五年的财政经济，我希望更多的拨款在农村发展上，所以我在这里每年希望拨款向这方面倾斜，做了一点但不能全做，比如这里面粮食的价格，烟草的价格都经常被有关方面压，比如烟草的等级，明明是优级的，他给你打成良级，苛扣农民的事情还是很严重的，所以必须要制定严格的要求和准则，根本不准对农民进行各种各样的侵占，包括他们的价格，假如价格太低我就撤掉他们的价格，保证什么价格，当然没有做得太理想。另外我再关注的一件事情是教育，因为贵州确实受教育的水准比较低，整个文化水准比较低，儿童入学率不是很高，但是辍学率很高，我为这个事情经常心里感到非常非常沉重，我总觉得我们做科学研究的应该为这些落后的地区多做一点事情，我的意思无论如何在这方面，比如整个国家投资的多少，比如保证教师的工资发放，这在地方上是很难的，保证小学老师工资的发放，首先保证他们，县太爷都算第二等，以后再得吧，先要保证这些钱，当然这些后来也变成一种制度了，我只能说我希望这么做也尽力这么做，但我毕竟没有做出像样的事，也没有做出出色的事情。

　　原杰：但我觉得您关注贫困，关注教育，这两点，不光在贵州，在中国都是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真希望您继续当您的好官。

　　欧阳：我辞掉了，我总觉得精力不够，现在还是好好把月球的事做好，大概各方面的官辞得比较多，现在也有一些辞不掉的，我想逐步来辞吧。

　　原杰：您在搞研究的过程中有没有这样的情况？突然有一天我在进行自己研究的时候，在看着自己的研究的时候出现一种恐惧，觉得很有可能，我的观点是靠另外一种成熟的观点来印证过的，而这个成熟的观点又是被另外一个成熟的观点印证过的，但是人的认识是有限的，很有可能被公众认识到的成熟的理论突然有一天您会发现它是错的。

　　欧阳：您提得很对，而且您对我们研究工作非常能理解，而且提的问题很深刻，我觉得我们做研究工作的人顺利的时候也会趾高气扬，也会忘乎所以，为什么？总觉得太高兴了，我终于找到回答的答案，我认为这也是一种享受。

　　原杰：从事科学的快乐。

　　欧阳：对，但这种事不多，但偶尔有，有时候也会出现迷茫或者恐惧，就是我自己完全走到死胡同了，那么赶快退出来，赶快重新思考，赶快重新改变自己的思路，这是一种情况，还有一种得意洋洋之余就会感觉到整个基础垮台，就像你说的这样一种心境，我觉得都会有，因为我们过分相信一些所谓的，经过证明的理论或者模型，我经常会套，套上去挺好，挺高兴，也解决问题了，但我突然看到另外一篇文章，别人工作比我做得更好，说你前提就是错误的，当然他没有说我，说我去套的前面一个人的工作，那我就更错了，当然心里是恐惧的，认认真真去看人家的，我觉得我心态还可以，错在那儿只有一个办法，承认错误，当然我不需要向别人错误，我克服自己的心理状态，要修正，理智的修正，要不然你就假冒伪劣下去了，自己也站不住脚，我想一个正派的研究人员应该有这种素质，要修正自己的错误，要向真理投降，当然这也不是很多，不是老犯这种错误。

　　原杰：老犯错误就没办法发展了，作为一个科学家确实不能固守着成型的东西，一定要有发展的眼光，更好的思路，这是对科学真正的态度。

　　原杰：对，我曾经跟过一个老先生，已经故去了，他对我的影响很大，他讲在科学上，当然现在讲创新，那时候是标新立异，就是要标新立异，你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你要敢于提出自己的想法。当时我们还很年轻，他鼓励我们这么做，我在很多地方得到他的支持，胆子也比较大，敢于提出这些问题来，事实证明还是站得住脚的，我曾经说过，就像高速公路上，那么多车都在跑，大家都跑得很快，竞争很激烈的，如果你跟着前面一辆车跑，永远跑不过来，你只有标新立异跑到另外一条线上，加足马力超过它，所以你总要想出另外一条路子来你才能超车，我想研究也是这样，你只有这样才能胜过对手，反正都是竞争，我想永远要抱着这种追求的心态才能不断有新的东西，新的东西又往往鼓舞你又能开得更快，这是相辅相成的。

　　原杰：在您工作这么多年中，您做过错事吗？

　　欧阳：哪能不错呢？

　　原杰：那您觉得最值得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呢？

　　欧阳：一件是研究工作上有没有犯错，我想这是经常有的，也改了，没有死不改过的错误，我还能不断修正继续前进，在做人方面也会做错事情，但我始终是好心的，还没有什么坏心，所以做事情人们都可以原谅，因为当了那么多官，总还是有些事情得到这部分人支持，那部分人反对，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做得不对的，但不是很鲜明的。

　　原杰：我知道。

　　欧阳：哦？那请您提醒提醒。

　　原杰：您把头发染了。

　　欧阳：对对对。您说得太对了，我年轻的时候头发就白了不少，以后觉得那么年轻就白头发，就染，一直染下去，染到现在都老了，应该还我本来面貌，自己也没必要假冒伪劣下去，长期的假冒伪劣也没有必要，等它恢复到一半的时候，当然变化很大，因为有一半是白头发了，人家一看老是问我出什么事了你，我说我没出什么事了，没什么事怎么头发一下就白了，我说我没染它不是一下就白了吗？这个人解释了，到另外一个地方碰到另外一个人也不问好也不问别的，出什么事了？七八个人问我出什么事了，我就觉得不对了，看来我还得染下去。看来我还恢复不了原貌，本来我还想干脆剃个光头，白头发长出来不就复原了吗？好像这也不行，所以我只好一直假冒下去，这也有一点后悔，你说得很对，谢谢你。

　　原杰：有什么个人爱好吗，不是天天在研究那块石头吧？

　　欧阳：当然不是了，我们年轻的时候看过一个话剧，叫做阳光照耀着莫斯科，形容我们像干面包，什么兴趣都没有，其实我想也有点冤枉人，还是有一点，比如我特别喜欢唱歌。

　　原杰：的确声音很好。

　　欧阳：我还会拉各种各样的乐器，还喜欢游泳，我还特别喜欢看武侠小说。

　　原杰：你们想像得到吗？有这种爱好的，你们今后都有可能成为科学家，成为院士，一般都在什么时候能够放松一下自己？

　　欧阳：当我把这篇文章写完了，总还想干点别的，这时候就可以放开嗓门唱两句或者拉拉琴，但是武侠小说是必读的，金庸的东西倒来倒去倒了好几遍。

　　原杰：越来越超出想像了，而且越来越觉得坐在我们前面的欧阳先生越来越生动了，但是您反过来看看下面，全是年轻人，作为一个院士，作为一个科学家，我觉得您更应该通过您一生的经历，在科学道路上的跋涉，对他们说些话。

　　欧阳：我也经历过年轻的时代，也有很多非常期望的设想，就是抱负吧，但没有做官的抱负，希望做出一点事情来，但经过这几十年以后深深感觉到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我选择了一个最吃苦的行当，但你要乐于做这件事情，因为确实世界是无穷无尽的，问题也是无穷无尽的，探索恐怕也是无穷无尽的，我总觉得人要下定自己的决心，不管前面碰到多少艰难险阻，你只要有永远追求探索的理想，我觉得还是要的，人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失败，关键是必须宽松愉快，而且能够修正自己，要快乐理智的改正自己，我想这个人会进步得快一些。我希望你们在今后为我们中华民族对世界做的贡献方面，我希望大家能够不断的探求，追求，做出切实的贡献，你们将来是无可限量的，科学技术会给你们造出更长的翅膀，我现在不会玩计算机也要去学，一个字一个字去敲，我确实觉得增长了自己很大的能力，我觉得掌握了这些东西而且踏踏实实，知识面要广一些，专业要深一些，我觉得一个人还是根深才能叶茂，基础一定要打好，不要贪求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觉得扎扎实实是走得最快的。

　　原杰：让我们为欧阳先生的忠告鼓掌。

　　(掌声)

　　原杰：跟欧阳先生交谈我觉得让我们更爱我们的地球，更爱我们的宇宙，也让我们许个愿，让我们有机会跟着欧阳先生到月球上走走，感谢大家，节目的最后，主持人原杰代表本期节目的责任编辑董廷燕感谢听众朋友参加今天的节目，也再次感谢欧阳自远先生，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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