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认为，在没有历史经验可资借鉴、疫情持续多久也无定论的前提下，所有非典对中国经济能有多大影响的预测，似乎都不能让人信服；正确疏导“心理恐慌”，是经济少受影响的首要手段

　　本报记者 张刚

　　至少能容纳30桌的这家中档酒店，只有6个顾客围坐一桌，而在往日，此刻早已是高朋满座了；门把手很有创意地被用毛巾包裹着，迎宾小姐充满期待地站在玻璃门后，十余位服务员无所事事。几个厨师通过“出菜口”向外张望，他们不知道——这个中午还能有多少食客前来？

　　这是4月23日中午，北京市宣武区太平街上的场景。饭店方面认为，非典疫情遏制了人们的消费欲望，从而席卷了他们的收入。一项测算显示，饭店收入下降了50%～80%。

　　如果看到诸多饭店空无一人的景象，这个预测或许还要打个折扣。就在同一天，世界卫生组织发出旅游警告：建议游客不要到中国的北京、山西以及加拿大的多伦多进行非必需性旅游。

　　北京的市民将出门降到了最低限度，除了饭店，各大商场、影院、图书馆都显示出冷清外，只有超市与一些农贸市场情况还好，本月22日因谣言几乎被踏破了门槛。“这阵势，多少年了没见过了。”一位老北京感慨道。

　　“北京这两天出现抢购，恐慌是其最大的原因，这也是缺少理智的表现。”一直关注非典的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副院长、社会学系主任马广海教授对《财经时报》分析说，“从社会心理学来分析，面临瘟疫，人们肯定会产生恐惧或恐慌，这是很自然的。实际上人们对疫情了解较多会有积极的作用，这样能使人们更谨慎、更重视，也让大家更注意健康与卫生，减少患病的几率。但如果恐惧过了头，就会使人们在惶恐的情绪下失去理性的判断。”

　　政府转变，疫情渐明

　　尽管3月27日世界卫生组织即宣布北京为“非典疫区”，但更多的北京市民及大多数中国人是在三周之后——4月20日开始对非典转变态度的。

　　当天下午，卫生部常务副部长高强、卫生部副部长朱庆生介绍了中国内地最新的非典情况。北京市公布的病例数字让人震惊——339例，而前一天为37例。

　　此后，一系列重大举措不断被推出：20日，张文康的卫生部党组书记职务、孟学农的北京市委副书记职务同时被免去；同日，卫生部常务副部长高强表示，今年“五一”不放长假；22日卫生部发出紧急通知，公共场所和食品生产经营单位发现非典者立即停业；北京170万中小学生自4月24日至5月7日停课2周；国务院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23日成立，中央财政设立了总额20亿元的非典型肺炎防治基金。

　　“中国政府的观念有了很大的转变，这应该说是从不透明向透明的转变。政府被赋予了治理公共事务的责任，所以必须透明。”对政府管制深有研究的中国社科院研究员余晖对《财经时报》评价说，“从非典爆发至今，中央也下了很大的决心，政府的态度也根据实际的情况进行了调整，我们有理由相信，从这个事件开始，政府会越来越透明——这是一个良好的契机。”

　　4月20日，来自北京大学、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日本神户大学等的4位学者，在经过两天的讨论后提出了一份《为迎战非典向政府提四条建议》，其中包括：立即统一部署全国的人口流动控制，尤其要严密控制疫区人口向非疫区的流动、城市疫情向农村扩张；在全国各地组织有效的预防活动的同时，政府应依法拨出充足的专项资金并及时提供必要的药物以及医疗条件；在中央电视台一台开设专门频道，一天24小时全面、现场、细致、实时直播宣传疫病防治知识，通报全国各地的非典疫情；在防治非典期间，解除该领域范围内的新闻管制，以避免某些政府部门出于部门利益不负责任地谎报、瞒报、缓报、漏报疫情的渎职行为继续重演。

　　但是，疫情逐渐透明之后，北京市民仍然相信一些传言、谣言。比如4月22日发生的恐慌性抢购，起因据说是一则“北京即将封城”的手机短信。分析人士认为，这是“可以理解的”。首先，心态与习惯的转变也并非一日形成；同时，历史经验也说明，战争可怕，瘟疫和传染病更可怕。

　　据此，马广海提出，“种种的不理智行为，如果不加以控制，肯定会影响人们的消费和投资行为，进而对经济造成一定的影响。”

　　没有先验的预测

　　“非典”能够给中国经济造成多大的影响？这几乎是一周来最热门的话题。

　　众多的预测及说法中，以“非典对中国经济有影响，但比较有限”为多。他们的依据是：中国经济今年一季度表现良好，以及非典所影响的旅游、餐饮、交通运输业在GDP中所占份额有限。当然，更多的人表示，具体情况也要根据疫情持续的时间而定。

　　日前，一直观察非典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部研究员张立群对《财经时报》分析说：“从现在情况看，非典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可能还不会太大。因为中国经济正处于扩张期、上升期，外部因素的改变，比如非典因素的影响，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中国经济抵御风险的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他认为，对外贸易、旅游餐饮、交通运输业等会受到比较明显的影响，但旅游、交通运输、餐饮业等都属于三产，在GDP中的比例不是特别高，中国目前的经济增长主要还是靠第二产业。

　　那么，市民没有消费预期，将会对经济造成何种影响呢？张立群认为这要做具体分析。比如到大商场购物的市民减少了很多，日用品以及小商品的销售受到影响，商场也反映营业额下降，特别是“即兴消费”减少较多。但同时，食品、口罩、消毒液、药品最近出现了集中消费。“非典对于大件消费影响不大。一些家具店，去看家具的人确实少了，但是家具店的人说，该买的还是要买的。汽车市场也是这样，看得少了，但卖得并不少；房地产也是这样。”

　　张立群认为可以得出的结论是：非典对全年的消费增长曲线可能会产生阶段性影响，但从年度增长水平看，非典影响是很小的。

　　也有学者持不同观点。以经济预测见长的北京大学宋国青教授最近提出，非典没有先例，发展前景难以预测；这种情况下得出的“预测”不如说是“猜测”。宋的观点是：影响将会“很严重”。

　　在国内经济学家纷纷提出自己观点的同时，几乎所有的外国机构都调低了亚洲及中国的经济增长预期。JP摩根大通最新的估计是：受非典影响，“中国2003年第二季度经济增长率将会比第一季萎缩2%，前提是SARS疫情可于5月底时获得控制”。

　　但是有专家提出，迄今所有预测其实都没有“先验”可资参考，其表现就在于，与专家学者的“乐观”相反，普通市民“低调”。

　　美国盖洛普咨询公司本月17日公布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在全球各地调查后发现，98%的受访者认为非典会累及当地经济发展，其中22%的人担心非典会对经济造成极大危害。同时，即使从全球范围而言，对“疾病的经济影响”的研究一向有限。

　　关键是心理预期

　　从全球来看，死亡率为5.9%的“非典”，为什么引起中国乃至全球的恐慌？马广海教授对《财经时报》分析说，目前的瘟疫与曾经的恐怖主义危机、战争危机、金融危机以及自然灾害相比，恐怕“更让人感觉到贴近性、更具体”。特别是当人们看到或知道自己身边的亲朋患上非典甚至死于非典时，“危机感也就更强烈”。

　　但是，对于“非典恐慌”所导致的影响，却没有明确的数据可以借鉴，实际上，目前众多专家学者在对中国经济进行预测时也忽略了这一点。

　　马广海表示，“如今，几个月就能够找到病源体，人们有高科技的支持，在心理上可能更塌实一些。既然大多数人能够感觉到的保障比以前更强，安全感也就更强。所以，他们能够看到希望——一个明证是，目前治愈的也不少，控制措施的有效也能让人们的安全感增强”。

　　所以，可以乐观地认为，恐慌心理实际不会持续太久。而由对疫情的恐慌诱发的包括经济领域在内的所有领域的恐慌，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无论如何，非典对中国、对世界甚至对人类都提出了警告——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所有的人都应该意识到，要自律、要宽容，起码在发展经济的同时，道德底限也不能被忽视。”余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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