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为何总让孩子们黯然神伤

语文课，为何总让孩子们黯然神伤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22日15:35 新浪观察

作者:曾楚风　　厌学　　很难找到合适的话，来形容我们与母语的联系。一句也许就够了，千言万语也许还不够。　　今夜，我读到了这一首诗，非常感动。作者是蒙古诗人达·纳察格道尔济。他生于1906年，成名后深受祖国人民的热爱。终于，斯大林下令把他打入监狱，把他的妻子女儿送到苏联。出狱后，他精神失常，1937年7月的一个夜晚，他孤独地死在乌兰巴托的街头。他的长诗《我的祖国》在蒙古传颂。其中最后一段，在一切诗集中都被删除。但每个蒙古人都能记诵：　　“蒙古”这个名字久为众人所仰望。　　“为了蒙古”是将我们紧紧相连的思想。　　从小学会母语是文化命脉绝不可以忘记，　　最后要安息于此的生身故土绝不离弃，　　这就是生我育我的国土啊，美哉蒙古! 　　在这一刻，母语所激起的感情波涛，生生不息，冲撞在心间。　　每一个中国孩子的青少年时代，都要用大部分时间学习自己的母语——汉语。难以置信的是，这种学习，在今天会成为一件令人厌倦的事情。　　我国教育界1997年内完成的一项调查得出了一个引人注目的结果：目前40%的中小学生对于学习的态度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冷漠。在回答“你平时早上上学的心情是”：小学生中“谈不上愉快不愉快”占28%；“不太愉快”占7%；“很不愉快”的占51%。　　这种回答很让关心儿童的人揪心，也大为困惑。而这种恶劣的情绪，随着年级的升高，变得更加严重。回答“谈不上愉快不愉快”的初三学生更是达到60%；“不愉快”的占12%。　　也就是说，上学的路上，不少孩子心情黯淡，步履沉重。　　导致学生厌学的“罪魁祸首”之一，是语文课。　　批评语文　　对中小学语文的批评，20年来从未间断。　　1978年3月16日，吕淑湘先生在《人民日报》著文批评我国中小学语文教学“少、慢、差、费”；“10年的时间，2700多课时，用来学本国语文，却又是大多数不过关，岂非咄咄怪事。”“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严重问题。” 　　1987年，国家教委委托华东师大组织实施“全国初中三年级语文教学抽样调查”，抽取样本学校572所(分布在15个省、市、自治区)，教师2893人，学生49260人，通过水平考试、问卷调查、典型调查、专题调查、开座谈会等方式获得大量数据。通过分析，认为初中三年级学生语文学习存在下列主要问题：　　1.学生阅读和写作的总体成绩均未达到及格线；　　2.字的书写应用能力大大低于识别能力；　　3.理解能力、灵活运用、综合运用能力大大弱于记忆能力；　　4.写作成绩不理想，最突出的是审题能力较差，内容不充实。　　1991年，江苏省某市教研室对小学毕业班语文状况作了一次小范围抽样调查，结果也不能令人满意。该调查发现学生写字姿式大都不正确，最差的班正确率只有5%，好的也只有30%，书写工整率仅达17%，作文病句平均每人4.16个，2500个常用字的回生率高达29.10%。　　1995年有人对农村小学作文教学作调查，从小学生习作抽样中发现：同一作文题目，65%学生的习作题材相同，21%的习作内容与已出版的优秀作文基本无异。　　1997年，对中小学语文的抨击更加激烈，又一次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是年第11期《北京文学》在“世纪观察”栏目中发表了三篇署名文章，认为现行的中小学语文教育是“学生的桎梏、语文的扭曲、文学的悲哀”，“歪点子一意孤行”，“不止害一个人，而是害了一代人”!随后杂志社又召开“忧思中国语文教育”的研讨会，到会的20多位北京市的中小学语文教师、区语文调研员、师范大学教授、教材审查委员无一例外认为目前中小学语文教学已走进死胡同：“事实上，语文在中小学里所占课时最多，教学双方压力最大，问题最多，但效果最差。”他们普遍担心，“语文教育的误区最终有可能使学生所受的其它学科的教育变得苍白，甚至误入歧途。” 　　以上有的调查样本较小，不能完全说明问题，近年来在中小学语文教育领域内的改革也有成效，但这不影响我们得出一个结论：中小学语文教育问题严重。语文学家在批评它，作家们在批评它，老百姓在批评它，学生们在反抗它，就是国家教育机关领导也不满意。所谓“上下共讨之，全民共讨之”。而其中语文教师的批评尤为激烈。著名的特级教师、有“北魏南钱”之称的钱梦龙老师就批评现在的语文教学是“束缚人、折磨人、摧残人。” 　　语文教材：八套半　　对现行中小学语文教育批评的重中之重是对教材的批评。长期以来，我国中小学语文教材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一统天下。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十分重视学校课程教材的建设。建国初，毛主席指示教育部，要调集一批教育专家，集中力量制定学校的课程计划和课程标准，并编写各门课程的教材。为此，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了“语文教学问题委员会”和“历史教学问题委员会”，组建了以著名教育家叶圣陶为社长的人民教育出版社，承担编写中小学教材的任务。人教社先后编写了六套中小学教材，其中影响较大的有三套，分别于1956年、1963年和1980年颁布使用。这些教材在我国教育史上，有着积极的作用。但是近20年来，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变迁。这一套统编教材的问题显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尤其是1986年颁布、实施《义务教育法》之后，基础教育的迅猛发展和现行学校课程教材产生了尖锐矛盾。针对课程教材中存在的问题，我国决定对中小学课程教材进行改革。　　一方面人教社对现行教材进行了不断的改造，另一方面，根据国家教委的意见，提倡有实力的地区根据本地区特点自编教材。到目前为止，国内号称有“八套半”9年义务教材。但实际情况是，现在的八套半教材根本无法“各尽所能”。其中的一套(人教社编)占了90%以上的市场分额。“教材自选”一说绝对名不副实。1988年，当时的国家教委主任李铁映就说：“让9亿人读一种书，这种局面危险不危险?”现在看来，这种危险局面依然如故。分析其中的原因，方方面面很复杂，只能另作专文论述了。　　现行的人教社的教材底子是1980年编的那一套，年年虽有变化，但变化不大。即使是在教材改革试点的浙江，新教材在教学内容上的更改，总体上也只在10%～20%。这一套语文教材，目前已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种种批评之中，最使本刊注目的是部分人士认为教材编写的“不民主”。实际上，这一套影响至大的教材在具体编写中是由极少数人来决定的。那么这些人个人的不可避免的局限性常常严重影响了教材的质量。目的不明，内容陈旧，方法落后。　　根据大纲编写的一套教材由课本、教学参考书和作业本等组成。通过这一系列文本的具体执行来实现教育的目的。一些专家对小学语文教材进行分析后，指出其中问题，集中在三个主要方面：　　一、目的不明。我们的中小学语文教育的目标是什么?长期以来，分歧明显，争论激烈，这话说出来很像个笑话。12年语文，几千个课时，无数孩子童年、少年时代的美好时光，都砸了进去，还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不明确在语文教材上表现得很明显。说白一点，就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该做的事没做好。　　什么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例如小学语文教学大纲规定要通过语文教学对小学生“进行初步的辩证唯物主义教育”。如何进行呢? 　　人教社五年制第一册看图拼音识字“上中下”几个字，结合小学生生活经验是很好掌握的。可是课文的设计极其复杂，先是一段纯拼音：“小亮在上面，大明在下面，我在中间。我下去了，大明上来了，小亮在哪里?”一位专家听这节课，从哈尔滨听到海南岛，从上海听到兰州，几乎所有的老师都用30～35分钟让小学生表演这个节目，上的上，下的下，不亦乐乎，而写字的时间只有几分钟。这节课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让儿童知道上、中、下是什么意思，会写。但这一番表演，目的是什么呢?据参考书要求，是要一年级的小学生“了解事物是在发展变化的”，以便受到“辩证唯物主义的启蒙教育”。其荒唐、拙劣，一眼可见。　　教科书的编写者为了突出“辩证联系”这一观念，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折磨孩子。这一类情形随处可见。再举一例。人教社六年制语文第十册中有托尔斯泰写的《跳水》一篇课文。说的是一条海船上，一个孩子跟一只猴子玩耍、追逐。猴子爬到桅杆上去，孩子也不甘示弱，爬上桅杆去追猴子。猴子灵巧，爬到桅杆上，把孩子的帽子放到了最高的横木一头，孩子气极了，丢开桅杆，走上横木。突然间，情况变得危在旦夕。只要孩子一失足，就会跌到甲板上，粉身碎骨。这时所有的水手都惊呆了。这时船长——也就是孩子的父亲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枝枪，他本来是要打海鸥的，看见孩子，立即把枪瞄准儿子，喊着：“赶快跳到水里，不然我就开枪了!”小孩跳到水里，水手们把他救了上来。这篇文章写的是父亲对儿子的至爱，那种情急之智，很感人。教参上要求学生理解“事物之间的联系”。《读写例话》中说：从这篇课文可以看到，第一，理解文章的内容要注意事物之间的联系，知道哪些事物是怎样联系在一起的?第二，记叙事情的文章，事情在发展，事物之间的联系也在变化，要注意是怎样变化的。——猴子是怎么和小孩发生联系的?于是按照要求，老师不断地引导学生去理解猴子和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学生怎么也理解不了，老师就不停地挖掘字句，就这样生拉硬扯，彼此痛苦不堪。一篇好端端的课文，硬是被整得体无完肤，支离破碎。到头来，谁都不明白，学这篇文章是为了什么?这种做法，怎么叫人不厌倦?一位专家说，此情此景，让他看一看就恼火，想一想就生出无限悲哀。这样消磨孩子的美好时光，该谁负责? 　　该做的事没做好，比如作文。作文是中小学语文教学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作文训练分量不少，但品种单一，就是记叙文，内容要求也很严格：写实。以人教社六年制小学语文课本第十二册为例。“基础练习1”，“写件你听到或看到的表现社会主义新风尚的事”。主题很明确，无法发挥。但小孩子如何理解“社会主义”、“新风尚”?恐怕成人也难界定哪件事既是“新风尚”，而且又是姓“社”而不姓“资”。情急之下，只有“抄”和“编”两条路可走。“基础训练2”，写一篇读书笔记：体会文章(《养花》)的思想感情，抓两三点来写。学生不得不又钻入教学大纲的绳索之中，束手就擒。“基础训练3”，写件你周围发生的事。这件事显然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而且一定是意义重大。小孩子当然只有去捡钱包、扶盲人过街、为希望工程捐钱了，也不管他真的扶了没有，真的捐了没有。前些年，一位专家在武汉看了一个班的统考作文，50篇文章令人惊异地一致：扫厕所。洞堵住了，经过一点思想斗争，“我”用手掏了出来。结尾是：我的手虽然脏了，但心里很高兴。如此训练有素地说瞎话，触目惊心。其它如“一个晚上”，“我和××”，“给长辈的一封信”等等一类，多是实题，很容易引诱孩子们去说瞎话，编假故事。现代生活有更广阔的内容，要孩子去反映，作文要走出编写表扬稿的狭窄小巷。这样的作文教孩子说假话，难说有何思想教育意义，更难说能培养健全的人格。　　二、内容陈旧。例如有关国外的内容，多半是描写“压迫’、“黑暗”与“贫穷”的，相关教材中一段预习揭示就是，“我们的童年多幸福……”硬是要说明的是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眼光多么奇怪!这种观念多么遥远。使人几乎难以置信这是90年代晚期的课本。六年制小学语文第11册中，有三篇外国题材，《月光曲》，写贝多芬为贫穷的盲女演奏；《小音乐家扬科》，扬科因为热爱音乐而被地主老财毒打致死；《卖火柴的小女孩》更是凄怨得让读者心颤；第12册共有六篇外国作品，除《冬眠》是写动物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描绘了纤夫们充满“诅咒和抗议”的神色，表现的是旧俄国人民“贫穷而痛苦”的生活；《穷人》描写在一个恶劣的天气里，一个贫贱的寡妇死去，留下两个孤儿；《凡卡》是写小凡卡在悲惨生活中想甜蜜的生活；《高尔基的童年》写的是阿辽沙喜欢读书，却困难重重；《小抄写员》是写善良懂事的小孩叙里奥为贫穷的父亲分担忧愁。不是说这些文章不好，而是太单一，与现代相隔太久!不是说不能用这种批判与揭露的文章，只是如果只有这样的文章，就是片面的了。我们要让孩子们通过这些文章面向世界认识世界吗?真实的世界越来越远了。　　黄侯兴先生在《批评与质疑》中对中学语文课本提出问题，指出有不少选入的文本与现行政策完全相违背。如秦牧的《土地》，写于1960年，歌颂“我们生活在一个开辟人类新历史的光辉时代”。而事实正相反，作者所讴歌的一切，正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灾难。这样的文章，为什么不能割舍呢?另一篇吴伯箫的《猎户》，写于1962年，主人公是打豹英雄董昆。他打死的金钱豹，今天可是国家保护动物，禁止捕杀的，这件事显然与现行法律不符。60年代写的文章，无可厚非，为什么到了90年代还要选读，作为范文，向中学生宣传这种英雄行为呢? 　　三、方法落后。指的是教学方法落后，基本上可以形容为一根粉笔教到底，一堂课灌到底，缺乏生动活泼的综合性主题活动。学生学语文是为了分数，得不到享受，没有乐趣。　　改革将如何进行　　我国的中小学教育有大问题，这是没有争议的，目前有很多人在研究，有哪些问题，主要问题是什么?我国的中小学教育在下世纪初一定会有大变化，这是没有争议的，目前也有大量人在研究，该朝哪一个方向变?怎么变? 　　议论纷纷，但有一点是大家的共识，即课程改革是核心问题。这个问题大致有如下几个方面的内容：一、要重新讨论制定课程标准。目前国家教委正在组织队伍进行大规模调查，深入研究，科学地评价，以期为变革提供一个可靠的依据。二、要重新编选教材。在教材编选问题上，强调的是民主决策，科学决策，百花齐放，真正地做到“一纲多本”，甚至“多纲多本”，同时，又要严格审查，以求更加公正、有效。三、教学形式要改革。四、评价学生的标准或方法要改革。　　1998年开始执行一项新政策，国家教委下放权力，要求各省教委自行修订(但要由国家教委审查、备案)中小学课程学习标准，这个新标准将由各地根据本地区的情况，取消一些不合理要求，降低过高的要求。(近日记者获悉，国家教委已作出决定，从1998年9月1日开始将大幅压减中小学主要课程的内容，以减轻孩子们的课业负担。这次调整的主要内容是：大幅压减小学的语文、数学两门课程和初中的语文、数学、外语、物理和化学五门课的教学内容，并降低考核要求。) 　　新的语文学习标准探讨　　新的语文学习标准正在酝酿之中。众多专家提出各种方案，标新立异的地方颇多。此处摘录一项方案提出的小学“听说标准”和“写作标准”的一部分(几项标准分别是识字标准、写字标准、听说标准、阅读标准、写作标准)。这个标准的目的是：既让小学生掌握现代社会所需要的语文知识与技能，又要通过语文学习培养健全人格，使其具有良好的现代人素质，大家可以体会一下，是否有新理念。　　听说标准：高年级(五、六年级) 　　1.听话能抓住要点，对重要的内容适当作笔记。2.欣赏别人优美有效的口头表达。3.了解谈话人的基本观点和说明观点的方法，对谈话人的偏向有初步的觉察力。4.对电视、广播等传媒信息主动作出选择。并学习辨别正误、好坏、真假。5.能运用事实说明自己的观点，有为自己所说内容观点负责的责任感。6.领导或参与小组讨论，注意围绕主题展开讨论，让不同意见都能陈述，最后作出简单的归纳。7.以坦诚的态度对待交流，提高说话的说服力和感染力。学习一点幽默，体会交流带来的收获和愉悦。8.就熟悉的主题开展辩论，学习摆事实、讲道理，正确对待不同意见，既不屈从也不固执。阐述不同观点时能注意保持友好气氛。9.敢于和陌生人交谈以获取信息、取得支持或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在有关的面试中有自信心和一定的应对能力。10.欣赏优秀戏剧、典范的演讲，学习有准备的当众演讲、讲故事和即席发言。　　写作标准：　　高年级(五、六年级) 　　1.留心观察周围的人和事，对人物的特点，对事件的过程、因果、影响、意义等作出思考，并在作文中记述观察和思考所得。2.继续学写记叙文。努力把事件记叙清楚，把观点表述明白。3.分清虚构与写实。知道虚构作品(小说、戏剧、童话、寓言等)与写实作品(调查、记录、报道、传记等)的同要求。尝试大胆想象虚构故事。尝试写调查报告、报道等写实作品，努力核清事实与数字。有为自己所写文字负责的责任感。　　4.就电影、电视、戏剧、广播节目或报刊文章写出自己的感想和评价性意见。5.学写简短的说明文。学写简单的议论文。就熟悉的主题探讨有争议的问题，做到有观点有论据。6.学习写询问、致谢、委托、协议等实用文。7.小组合作编辑班级、学校小报。8.学习评价修改自己与他人的文章。　　记者的话：大讨论，大参与。让我们一起来讨论中小学语文教育的问题。提出意见，为解决问题贡献力量。帮助我们的下一代，拥有美好的学习时代。这是社会各界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次采访得到华中师范大学雷实老师的大力支持，他目前正在参与国家教委有关中小学课程改革方案的设计工作。他希望自己能真正代表大家。因此提出以下观点：越来越多的人关心中小学语文，讨论中小学语文，但在关心和讨论之外，更应该“重在参与”。传统的中国语文教材在中华文明史上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而那时许多优秀的语文教材都出自大学问家。因此特别希望当今中国有大专家、大学问家来过问此事，甚至亲手来做一做这件事。“俯首甘为孺子牛”，正是大家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