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记者胡润峰、方亮/浙江杭州报道

　　15年前，中国就评出了自己的"企业家英雄榜"，15年后，老将们可堪回首

　　早在胡润拿出他的"英雄榜"之前，中国就开始评选自己的优秀企业家：1988年中国企业联合会、中国企业家协会等单位评选出20位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他们都是当年无可争议的风云人物，是国企改革的第一支"敢死队"。

　　岁月蹉跎，春荣秋枯，15年后，除了汪海、冯根生、朱毅等3人还在原企业从事领导、管理工作外，其余17人则各有去向：升迁、离退、辞免、出走、病故……11月13日，这20人中的10位企业家相聚西湖。白首相逢，这15年的悲欢交集，又岂仅是企业家个人的命运沉浮。

　　英雄落泪

　　11月14日上午，当大屏幕上出现马胜利自述"退下来只有135元生活费"时，台下的马胜利开始频擦眼角；等主持人请他上台时，马胜利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全场也为之动容。

　　谁人不知马胜利。他率先在石家庄造纸厂推行承包制度的创举，拉开了国企改革的序幕，几年间获得400多项荣誉，风头一时无二。而后的跌宕起伏、大喜大悲，命运之坎坷也超过了同时代绝大多数人。

　　从1987年马胜利先后吸收了横跨全国10多个省市的100多家企业，组建了"中国马胜利造纸企业集团"。但由于各种因素，企业发展出现困难，1995年，上级一纸命令要时年58岁的马胜利办理退休。这位"国企承包改革第一人"，在不到2小时的时间里，失去了笼罩在他身上的一切光环。

　　马胜利的退休工资135元，和普通工人一样。闭门3个月后，他跑到市政府门前摆了个包子铺，戴着白帽子卖起了包子。马胜利说，生意出奇的好，很多人拿两个包子，丢下100元就走了。

　　1998年2月，马胜利重出江湖，成立马胜利纸业有限公司。他为自己纸厂生产的卫生纸取名"援旺"，为餐巾纸取名"六月雪"。

　　显然，马胜利胸中堵着一口气，这也是西湖聚会时他当场泪下的原因。发起这次聚会的青春宝集团董事长冯根生赶紧扶马胜利下来平息情绪，但冯根生自己在台上也是一时语塞，眼泛泪光。

　　在首届20位企业家里冯根生算是长青树，今天的青春宝集团经济效益也很好。但冯根生也有遗憾。他当年的名言"企业家是社会最稀缺的资源"，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37岁开始当厂长，到现在整整33年，把一个仅有37万元固定资产的小企业发展成总资产18亿元的现代化中药企业，冯根生的贡献在2000年得到量化：被一家机构评估为2.8亿元。

　　但是冯根生拿的一直是国有企业的薪酬。1997年，已经合资的正大青春宝进行改制，冯根生却无钱认购2%的内部股。最后他在银行帮助下贷款270万元买下了股份。这是冯根生的悲哀，更是国有企业家的悲哀。

　　在此之前，1992年11月，冯根生不惜出让60%股权，与泰国正大集团合资，成立"正大青春宝药业有限公司"。合资的原因，冯根生说是为了改变国有企业没有经营自主权的弊端。

　　平静下来的马胜利反思说，国企改革有三大阻力：传统观念，习惯势力，官僚主义。"在那种环境下是不可能成功的"。

　　壮志未酬

　　认为国企局限太多的，不止马胜利一人。前熊猫电子集团总经理陈祥兴说，国有企业改革到现在，进展还是太慢了。从国企佳木斯造纸厂厂长到外资东莞昌众造纸厂经理的孟祥海则感慨，如果当年就是在民营企业干，可能干得更好。

　　但是前鞍钢总经理李华忠不相信国有企业搞不好。68岁的他口出豪言："当前国有企业遇到的问题，本人早就解决了。"

　　──政企不分:要积极争取领导对你实施领导，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1992年，李华忠得知德国有一套80万吨生产冷轧板设备折价出售，当机立断飞赴德国，把价格压到840万马克，而原来这套设备价值1亿美元，"相当于白捡"。回国后，李华忠就到计委等各个部门去检讨，然后请到一位国家领导人到鞍钢给设备剪彩。设备投产以后，1年赚了2个多亿的利润。先斩后奏终于无事。

　　──负担沉重：鞍钢50万人中有10万退休职工，李华忠认为根本不够用。他成立了建筑公司、老年实业公司等，负责在鞍钢建职工宿舍，实施物业管理，并发展了很多将废旧材料利用起来的产业。

　　──激励机制:当年鞍钢工人是年年涨工资，每次平均涨15-20元。"我可以欠政府的税，但是我绝不欠职工工资。"

　　1994年，李华忠从鞍钢总经理的职位上"荣退"。他感叹，"国有企业存在的问题都解决了。但是，上面不让我干，这个问题我解决不了。"

　　与李华忠一样"荣退"的还有邹凤楼，前湖南醴陵国光瓷厂厂长。1984年，邹在湖南省首家推出厂长负责制，成为全省第一个通过考试答辩投票后职工民选的新厂长，改几十年一贯制的外贸收购制为外贸代理制，实现完全自营出口。1989年，邹凤楼在企业处于鼎盛期时辞职。他说，"能干点事的企业家都不听话。"

　　退休后的邹凤楼一度面临生活危机，几经调整每月也只有500元，不能解决医药费。在媒体"邹凤楼现象"的讨论后，现在涨到900元。

　　另一条道路

　　"上面"也会让一部分企业家"企而优则仕"。尚海涛、黄春萼、陈清泰等便是如此。

　　前潞安矿务局局长尚海涛率先建成中国第一个现代化的矿区，走出了一条煤炭工业发展的新路子。他在煤炭生产技术上也实现了较大的突破。此后尚海涛得到提升，先后任煤炭部总工程师、煤炭工业技术委员会主任。

　　尚海涛说，升迁的好处是能把自己的技术更好地在全国推广，但从本人愿望出发，"我的特长是搞企业，不愿意从政"。

　　不过尚海涛也知道，这由不得自己。他说，计划经济下没有真正的企业家，他们这些人实际上是先进工作者，或者是优秀经营者。他认为，国企不在所有制问题上进行改革的话，很难真正得到发展。

　　黄春萼任大连石化公司总经理、陈清泰任东风汽车工业联合公司总经理时，各自的企业都取得了成功，在上级一纸调令下，他们脱去企业家的征袍，去实现"让能够支配资源的人去支配更大的资源"的安排。

　　惟一的守望者

　　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尚在原单位的只有3位，即汪海、冯根生、朱毅。但冯根生所在的杭州正大青春宝已是中外合资，朱毅任职烟台港务局局长，并不是完全的企业家，只有汪海真正在国有企业。

　　汪海也从来没有对搞好国有企业失去信心。他说，所有制对于企业的成败不是关键问题，关键的问题在于企业家。

　　作为双星集团的舵手，汪海领导这家国有企业在运动鞋制造领域一度风光无限。不过现在，双星的发展开始放慢。

　　从青岛双星公开资料来看，其运动鞋主营收入呈逐年下滑趋势，2002年收入较1999年已下降了近44%，而2003年上半年运动鞋的收入又比上年同期下降了23.65%。有媒体透露，"双星的问题出现在管理上，汪海盲目的自信和家族式的管理使得双星集团的内部消耗很大，内部的漏洞也很多。"

　　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简况

　　马胜利：1938年生，获"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称号时任石家庄造纸厂厂长。

　　1998年组建马胜利纸品有限公司。

　　李华忠：1935年生，时任鞍山钢铁公司总经理。现退休。

　　冯根生：1934年生，时任杭州第二中药厂厂长。现任青春宝集团董事长。

　　邹凤楼：1931年生，时任湖南醴陵国光瓷厂厂长。现退休。

　　尚海涛：1940年生，时任潞安矿务局局长。现任中国煤炭工业技术委员会主任。

　　汪海：1941年生，时任青岛双星集团董事长。现任青岛双星集团总裁。

　　陈祥兴：1938年生，时任南京无线电厂厂长。现从事企业咨询顾问工作。

　　朱毅：1944年生，时任烟台港务局局长。担任至今。

　　黄春萼：1940年生，时任大连石化总经理。现任中国石化总公司副总经理。

　　陈清泰：1939年生，时任东风汽车工业公司总经理。现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徐有泮：1933年生，时任沈阳电缆厂厂长。1995年任沈阳物业投资发展公司常务董事。

　　杨其华：1930年生，时任广州铁路集团总经理。1996年任粤海铁路通道公司董事长。

　　邢起富：1935年生，时任飞鸽自行车集团总经理。现退休。

　　孟祥海：1931年生，时任佳木斯造纸厂厂长。现退休。

　　周冠五：1918年生，时任首都钢铁公司总经理。现离休。

　　于志安：1932年生，时任长江动力公司总经理。现出逃在外。

　　殷国茂：1932年生，时任成都无缝钢管厂厂长。现不知去向。

　　应治邦：1934年生，时任西北国棉五厂厂长。现不知去向。

　　齐心荣：1940年生，时任上海澎浦机器厂厂长。1997年3月突发脑溢血成植物人。

　　霍荣华：1941年生，时任吉林化学工业公司总经理。1994年1月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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