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陵客

　　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区石板滩镇有一个给老农灌大粪的副镇长，名曰张新国。此人被判刑的消息，现在成为各种报纸的热门话题。报道说他犯侮辱罪，被鼎城区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

　　这件事《潇湘晨报》曾经有过详细的报道。虽然“喂粪”情节各报报道略微有点差别，有报纸说是给农民“嘴里灌粪”，据其自辩只是“抹粪”，但是，正如《中国青年报》的文章说，拿粪便强行往人嘴里塞、往脸上抹，对人的生理、精神的伤害都可谓巨大。刘富贵老汉自己也说，这是他遭遇到的“自己到死都不会忘记”的事情。不但被伤害的刘老汉“到死都不会忘记”，恐怕有很多人对这件事“到死都不会忘记”。比如我，从此就将此人大名铭刻在心。

　　这是我所生活的时代，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活生生的“喂粪”事件。

　　当初报道此事时，有媒体说张新国是“独出心裁”。有人认为，如果他只是对那老农多骂几句，或者多打几下，不采用灌粪这种“怪招”，恐怕不会如此一鸣惊人。这恐怕也是老实话。张新国究竟是一种什么心理，我没有采访他本人，不好说。但是，他的这种“怪招”却并不能称之为“独出心裁”。据我所知，《红楼梦》第七回，贾府的焦大就曾经被人塞过一嘴马粪。我当然知道《红楼梦》是一部小说，焦大也不过是曹雪芹编出来的一个名字。但是，如果不是生活中当真出现过这种塞人一嘴马粪的丑行，曹雪芹先生再聪明，恐怕也难以凭空杜撰。所以，分析一下焦大被人塞上一嘴马粪的经过，对于了解有些人的“喂粪”心态，应该说还是大有启发的。

　　鲁迅说，焦大是贾府的屈原。焦大被人塞了一嘴马粪，鲁迅《伪自由书·言论自由的界限》分析说：“焦大的骂，并非要打倒贾府，倒是要贾府好，不过说主奴如此，贾府就要弄不下去罢了。然而得到的报酬是马粪。所以这焦大，实在是贾府的屈原，假使他能做文章，我想，恐怕也会有一篇《离骚》之类。”细究起来，焦大被塞一嘴马粪，主要原因是不听话。不但不听话，而且还敢于当场顶撞。当时的现场指挥，是宁国府的少爷贾蓉。当其时也，他父亲还没有替他买官，虽然他头上连“副镇长”的乌纱帽也没有，但是他是宁国府的少爷，他在一家子仆人面前，当然也要比那位“副镇长”还威风。他当时的心理状态倒是非常明白的，那就是必须维护自己“主子”的权威，迫使你不得不乖乖听话。当其时也，他想怎么称心就可以怎么折腾你，他想让你怎么难受他就愿意怎么折腾你。《史记·吕后本纪》说，刘邦死后，吕氏将他的宠妃戚夫人断手断足、去眼熏耳、饮喑药，置诸厕中，称为“人彘”。这还有点醋坛子打翻了的味道。翻一翻二十四史，因为不听话就治你，因为顶撞了他就治你，因为你影响了他的“权威”就治你，比比皆是，而且花样繁多，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给你“塞一嘴马粪”，真正算是轻的。

　　焦大被人塞一嘴马粪，指挥者是他家的主人，主仆关系明确。老农民刘富贵被人“喂粪”，按道理说，被“喂粪”者是国家的主人，动手者是“人民公仆”。“人民公仆”和贾府的少爷一样威风，恐怕绝不是因为他忘记了自己是“人民公仆”。一言堂、家长制作风一旦成为习惯，他早就以为自己是人民名副其实的“父母”了！“喂粪”事件虽说偶然，但是它的必然性实在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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