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大国的四季博弈

　　《瞭望东方》记者胡润峰报道

　　"看不见的手"正在推开那些"看不见的墙"

　　回头来看2003年，SARS肆虐当然是绕不过去的一个话题，但对这场危机的反思可以有新的视角。SARS风波表明，在一个全球化的信息时代，任何区域性的问题都可能波及全局，相应处理也得从全局来考虑──在一定意义上，它加快了中国走向"全国化"的进程，这也是2003年最值得关注的主旋律之一。

　　早在入世之前，就有识者指出，对外开放之前要对内开放；应对全球化，首先要形成"全国化"。但实践中，许多产业和企业连"地方化"、"部门化"都难以做到。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卓元说，1993年就明确要建立"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系，努力了10年，"统一"和"有序"离当时的目标仍有距离。

　　经济和社会发展要求突破一切地区封锁、人为藩篱。有理由相信，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迸发出越来越大的力量，正在推开那些"看不见的墙"。

　　令人欣慰的是，2003年里，神州四方传来的区域性"拆墙"行动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风起云涌拆"壁垒"，已是大势所趋、潮流所向。"书同文，车同轨"，这些都是走向"全国化"的动听前奏。

　　东部：长三角拆墙

　　事件：

　　上半年，长三角以专家论坛、党政代表团高频率的互访和跨地区的招商推介为主;下半年，长三角地区实质性的合作风起云涌，在科技、旅游、质监、信息、企业、教育、知识产权等领域都打开了共赢的通道。

　　态度：

　　长三角各级政府都是各自为政，直接表现就是自己经营城市。长三角的规划应该由中央决定。

　　──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院长刘福垣

　　苏州等城市和上海的关系就像在同一架巨大的梯子上，苏州希望上海往上爬一步，它也好跟着上一步。但绝对不想上海往后退一步。

　　──苏州市政协副秘书长徐伟荣

　　有一年富康车在上海一辆也没销出去，如今富康在上海好卖多了。

　　──湖北省神龙富康汽车公司某销售人员

　　解读：

　　近年来，长三角一直在喊区域一体化，但实质上仍各自为政，16个城市表面上尽管称兄道弟，一派和气，大家都说要接轨上海、接受"老大哥"的辐射，甘为上海的"后花园"，也强调"错位竞争、实现多赢";但实际上激烈竞争，各不相让。各城市争相把电子、机械、化工与医药等作为主导产业，16个城市中，12个选择通讯业，11个选择汽车，8个选择石化，产业同构现象非常严重。

　　这一状况在2003年有了明显改变。其中标志性的事件有:7月25日，长三角15个城市统计合作与交流座谈会召开；8月15日，长三角16个城市市长聚会，共商"世博经济"与长三角经济联动发展;9月24日，16个城市商贸局长的首次联席会议，确定将在长三角城市群首次建立一个统一的信息平台。此后一系列你来我往，长三角地区物流、人才流、资金流在持续地涌动，试图打破原有壁垒。

　　值得一提的是，12月中旬，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市长韩正率领上海市代表团，专程到江苏和浙江进行4天的考察访问。陈良宇表示，上海要学习浙江、服务浙江、依托浙江、接轨浙江。这表明上海市放下了"老大哥"的架子，对推进区域一体化是一个重要的进步。

　　南部：珠三角扩张

　　事件：

　　6月29日，《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即CEPA)正式签署。11月，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确认并阐述了"泛珠三角"计划，"9+2"泛珠三角经济区浮出水面。

　　态度：

　　日本的朋友告诉我，以前在广东做生意和在湖南不同,甚至同在广东,佛山和东莞也不同。

　　--三菱综合材料株式会社上海事务所所长芝恭介

　　所谓泛珠三角，是沿珠江流域的省份合作，共同发展。总面积占全国的1/5，人口和GDP占全国的1/3。这个区域里经济发展很不平衡，但资源丰富，9个省市的互补性也很强。

　　──广东省省长黄华华

　　江西对于融入泛珠三角经济区的态度是:主动参与，甘当配角。

　　──江西省常务副省长吴新雄

　　解读：

　　"泛珠三角"的定位对解决区域分割可能会有帮助。此前，香港、广州、深圳均各自定位成区域的金融、物流或贸易中心，展开亚太区的龙头之争，并以其他城市为竞争对象制订相关措施。中央显然已注意到这种情况，而"泛珠三角"的构想便是针对性策略之一。

　　有关计划最大的突破，是各方从明年起将建立常规的泛珠三角联席会议，各省区负责人也已经达成交通先行的共识。

　　泛珠三角的发展甚至需要从全国、全亚洲乃至全球的视角重新定位，承担起南下拓展、北上辐射的重大任务。北上辐射是指大珠三角要加强与西北、中南地区的经济联系，以西南、中南地区为经济腹地，形成大珠三角与大西南地区的经济发展带。

　　南下拓展则是指，在加入WTO、中国与东盟自由贸易区及CEPA的框架之下，"泛珠三角"概念有了巨大想像空间和政治驱动力。澜沧江-湄公河"黄金水道"、中缅公路、泛亚铁路的建设，使这一区域获得了向西、向南拓展的经济腹地与空前的发展空间。

　　西部：西民东移？

　　事件：

　　12月初，中国建设部原副部长周干峙在2003年中国城镇建设发展论坛上透露，他将领导一个小组，研究如何帮助西部地区的农民到沿海地区落户，以协助西部贫困地区减轻人口过剩的问题。

　　态度：

　　我国一些经济发达地区包括沿海地区、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等，不是没有发展空间，只要措施得当，再从农村转移进一批人，少则几千万人多则上亿人完全是有可能的。

　　──中国建设部原副部长周干峙

　　真正制约西部发展的主要原因是区域人口密度不够。大规模的电网改造，公路建设等，是一种浪费。

　　──北京大学教授杨开忠

　　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目标应当是如何致富，现阶段西部大开发的重点则是脱贫。

　　──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所长吕政

　　解读：

　　在2003年中国城镇建设发展论坛上，周干峙暗示，中央已在反思5年来靠政府财政投入支持西部经济增长的模式，并向新确定的振兴东北策略看齐。他还表示，人口减少有助于缓解西部地区生态环境的压力。

　　在谈到西部落后的原因时，一般都认为要从人才和资金方面找原因。中国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3年来，在西部地区开展了包括青藏铁路、西电东送等36项重点工程，投资总规模超过6000亿元人民币;另外，银行给予西部省市区提供的贷款余额也增加了6000多亿元人民币;但离产生实际效果还有距离。

　　一些人对政府注入大笔资金在西部大搞基础建设的发展模式提出不同意见，认为这违反了资本向高效益地区流动的自然规律，只会给未来的政府留下庞大的债务负担，并为官员制造腐败的诱惑。一些学者还呼吁要警惕西部大开发变成西部大破坏。有学者提出的"西人东移"的思路:将那些处于生存条件较差的地区的人口迁移到生存条件较好的地区，这是成本最低的方法。

　　不过，与这种论调相对立的一个趋势是，最近几年华东华南的人工及土地费用快速向上攀升，使得外资企业感受到成本上涨的压力，开始向内陆转移生产据点。

　　北部：东北三省联动

　　事件：

　　9月10日，温家宝提出了振兴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的指导思想和原则，振兴东北正式启动;11月下旬，媒体披露国务院成立"东北地区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领导小组办公室"(东北办)，主导东三省的经济改革。

　　态度：

　　跟西部比较的话，东北的条件优越得多。东北的问题在于，这个地区的人没有赶上市场的变化。

　　──经济学家茅于轼

　　东北办不能照搬西部办的运作模式。东三省竞争力的提高要更多地依靠市场，不能完全靠东北办解决。

　　──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袁钢明

　　目前东北三个省产业链连接得还不够，这主要是因为东北三省产业趋同，还没有好好研究三省之间的互补性。

　　──吉林省省长洪虎

　　解读：

　　11月26日，赴京参加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吉林省省长洪虎表示，中央明确提出要打破东北地区内部的壁垒，也就是不能各搞各的。东北地区的协作是有基础的，如贯穿三省的哈大线、东便道建设等，在产业上和市场上的协作现在也在进行。

　　此前中央11月中旬批准了振兴东北的第一批100个项目，总投资额610亿元。标志着振兴东北战略已进入实质操作阶段。不过，这些企业仅享受国家贴息贷款等优惠政策，没有额外拨款或其他资助。

　　据分析，中央不是没考虑过给东北更多的政策和贷款来协助东北振兴经济;问题是，如果领导风格不改善，新政策和自主权只会衍生更多的腐败。一直以来，东北少数官员作风强悍，甚至近似黑社会的风格，慕、马案及田凤山案都表明了这一点。

　　按熊彼特的理论，发展中国家由于缺少民间企业家，政府不得不扮演企业家的角色，这个特征突出表现在东亚国家和地区现代化的过程中。现在，东北经济改革也面临类似的情况。

　　另一方面，东北的资源禀赋、经济区位、劳动力素质、科技与教育水平在全国居于中上游，且东北的问题已经暴露得比较充分，振兴东北的客观条件已然成熟。东北继长三角、珠三角、环渤海经济圈之后成为中国经济"第四个增长极"的前景并不是空中楼阁。

　　但必须承认，东北问题的性质是结构问题，结构的惯性和惰性都将是东北复兴路上的障碍，结构背后的利益博弈更是复杂而残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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