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关注怒江的水电开发。今年8月，随着怒江水电开发计划出台，要不要开发这条河流成为一场争论。一种意见认为，水电开发是当地经济发展和全国能源建设的需要；而另一种意见认为，怒江是我国仅存的两条原始生态河流之一，应该将它完整的保留下来，传给我们的子孙后代。那么，怒江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河流？怒江水电开发进展如何？最近，我和我的同事专程到怒江进行了一次调查。

　　怒江水电开发

　　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水利局局长杨中华：“现在鱼科研科研报告都完了，前期工作都完了，企业的招标也完了，就是等着环境评价。国家环境评价一旦批了，立即就可以开工了。”

　　在国家电力公司昆明设计院，记者遇到了中科院研究鱼类的专家陈银瑞，他刚刚从怒江考察回来，在六库水电站的环境影响评价中，陈银瑞负责进行鱼类的调查。

　　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教授陈银瑞：“你建了肯定就会影响到自然情况，会影响到生态环境，这个是肯定的。作为一个专业来说，我们只能从专业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你要做了，我就要想办法怎么样能够把这个影响减到最低限度。不要说会不会产生影响，影响是肯定的，也就是说有多大影响，相对来说应该说它损失的，它的影响要小一点。”

　　由于催得很急，陈银瑞还没有将全部报告整理出来，但是他对记者说，现在他对六库水电站和鱼类之间的关系已经很清楚了。

　　陈银瑞：“我认为对植物的影响，对动物的影响，当然我说鱼类我暂时排除在外，不会发生大的不可接受的影响，不可能发生。”

　　另一位专家党承林也在和助手加班加点，党承林是云南大学生态学和动植物研究所的教授，除了鱼类之外的生态影响，将由他进行评价。党承林已经整理出了一分3万多字的调查报告。

　　云南大学生态学和地植物研究所教授党承林：“我们非常希望能够保护这么一条天然河流。”

　　怒江水电开发背景

　　根据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国家环保总局即将对云南方面提交的环境影响评价进行审查，如果通过，六库水电站很快就会开工建设。虽然，它是整个怒江水电开发计划中，最小的一座电站，装机容量只有18万千瓦，但是这个工程的开工将意味着怒江水电开发计划正式启动。我们先来了解一下整个怒江水电开发计划。

　　怒江是我国主要的国际河流之一，在我国境内2020公里，出境后怒江被命名为萨尔温江，汇入印度洋。怒江中下游地区水能资源丰富，待开发量在国内众多江河中排名第二。2003年8月14日，《怒江中下游流域水电规划报告》通过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主持评审。根据这个规划，怒江水电开发将沿江建成13级电站，涉及到云南省的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保山、德宏三个地区，总装机容量达2132万千瓦，这个装机容量比三峡水电站还要多出300多万千瓦。

　　这项庞大的水电开发计划将作为西电东送的重要组成部分，为我国提供新的能源支持。

　　目前我国的电力正处于一个相对短缺的时期，加快电力建设是我国经济发展的需要。而记者在采访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张国宝的时候，他表示在未来我国的电力建设中，水电开发将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张国宝：“我们国家水力资源蕴藏非常丰富，号称世界第一。但是我们目前水力开发的程度还比较低，只有20%多，我们现在水力发电在整个发电当中占的比例也只有24%。我们现在全部的装机大概水力发电是8000多万千瓦，在建的还有4000多万千瓦，加在一起就是1.2亿千瓦，可开发的数字至少有3亿千瓦，所以我们水力发展还有很大的潜力。

　　怒江水电开发之后

　　在怒江水电开发计划披露后，国内很多生态和河流专家以及当地的官员都对这项计划进行了认真地研究，但是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却截然不同。

　　云南大学生命科学院有两位专家参与了怒江水电开发的论证，一位是生态学者党承林，另一位是国际河流专家何大明。虽然在一个学院里共事，但是两位专家的意见针锋相对。

　　关于怒江水电开发的争论并不是只在何大明和党承林这两位教授之间，但是他们两个人基本上代表了正反两方的主要观点。

　　在怒江州州府所在地六库，记者见到了怒江州的州委书记谢毅，他也是水电开发的主要支持者。

　　中共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州委书记谢毅：“我们还是想着早一点能够把怒江开发出来，然后我们就能够全国全省同步地实现小康。”

　　在讨论中，正反两方争议的第一个焦点围绕生态问题。何大明认为，目前中国的绝大部分河流都已经进行了水电开发，只有怒江和雅鲁藏布江还保持着原始生态，而这种原始生态的价值是不可替代的。

　　何大明：“我们非常希望能够保护这么一条天然河流，因为它未来的潜在价值肯定是非常大的。因为现在我们的技术，我们开发没到那个程度，很难估算到底它有多大价值，但是你看得见它的潜力在那里。”

　　但是党承林并不赞同何大明的这种说法。党承林：“所谓的原生态指的是什么，这个概念到现在我都不太理解。怒江中哪一条河没有人生存，哪一条河没有人在利用，只是利用的程度不同，利用的程度的大小不一样。”

　　出于对原始生态的理解不同，两位专家对怒江的价值作出了不同的判断。然而对于怒江生态的现状，在每个人的眼中都是相同的。

　　怒江两岸居住着近百万各族百姓，千百年来，他们的祖先一直在这里繁衍生息。从靠近江边的河谷地带到高高的山顶上都可以看到人们耕作的痕迹。国家环保总局最近的一项调研报告是这样陈述的：“怒江河谷两岸由于大量砍伐森林、毁林开荒、陡坡垦殖等落后生产方式导致森林涵养水源的功能急剧下降，生物多样性和以森林为主的生态系统遭到严重破坏。”在沿江采访的过程中，记者看到这条半年前刚修建的公路上已经有十几处被泥石流冲毁。

　　水电开发会不会加剧怒江的生态破坏呢？正反两方对这个问题仍然无法取得一致意见。何大明认为水电开发将对怒江的生态环境造成更加严重的破坏。他专门从电脑里调出了一组图片，在澜沧江一座电站的修建过程中，两岸植被遭受的影响的确非常明显。但是，怒江州州委书记谢毅有不同的看法。

　　谢毅：“因为那里的生态破坏的主要因素是人，是老百姓为了生存不得不在坡度，在四、五十度，甚至有的在六、七十度的地方开荒种地。这些人不走，确实生态恢复是不可能的。那时，谁来看了都会承认这个现实，但是不开发水电人，要搬迁出去的这个钱从哪里来？”

　　怒江水电开发

　　何大明等专家反对怒江建水电站的另一个理由是，“三江并流”刚刚入选世界自然遗产目录，水电开发将会破坏这一区域作为遗产的存在。对这个问题，云南省世界遗产保护办公室会作何解释呢？

　　云南省世界遗产保护办公室负责人马苏红：“我们怒江申报的世界遗产地的范围，它的边界范围高程都在2000米以上。我们建电站的这些坝高，每个坝的坝高都大大地低于2000米的这个控制线。”

　　马苏红对记者说，其实在申报世界遗产之前，他们就已经考虑到为将来的水电开发留下空间。所以，现在的水电开发计划和自然遗产保护并没有产生矛盾。

　　在这上，记者在怒江申报地图上看到，除了怒江以外，目前澜沧江和金沙江的水电开发计划也在进行当中，如果这些水电开发计划全都付诸实施，这三条江上将出现一个接一个的人工湖泊。国家环保总局的一位老专家对目前的局面深感忧虑，他说，将来这里不再是三江并流，而只能称作三山并立了。

　　看来对三江并流自然遗产的保护问题，双方也存在不同的理解。云南省世界遗产办公室的负责人马苏红对我说，他们作为世界遗产的保护部门，是最不希望看到三江并流遭到破环的，所以他们会严格履行对联合国的承诺，实施对三江并流的保护。除了生态问题之外，专家们争论水电的另一个焦点问题是当地的经济发展到底应该靠什么。

　　怒江水电开发

　　我们注意到，在怒江水电开发的争论中，怒江州的政府部门也对水电开发投了赞成票，他们的出发点是希望水电开发能够给当地经济带来积极的影响。那么，水电开发到底能不能达到这样的目的呢？这同样是一个引起争议的问题。

　　党承林搞了一辈子生态方面的研究，他发表了赞成怒江水电开发的意见之后，很多人表示难以理解。党承林对记者说，作为生态学者，他当然希望怒江的一草一木都保留原始的生态，但是看到当地老百姓的贫困，他还是放弃了自己本来的愿望。

　　党承林 ：“人的生存是第一位的，如果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我认为保护也是空谈。”

　　反对水电开发的何大明也了解怒江百姓的贫困，但是他仍然存有两个疑问，第一、是不是为了怒江脱贫就一定要对怒江进行水电开发，有没有别的路可走？第二、水电开发一定能够让那里老百姓脱贫吗？记者带着与何大明同样的疑问走进了怒江老百姓的生活当中。

　　记者在沿江采访的过程中，经常可以遇到匆匆赶路的人们，他们的交通工具仍然以骡马为主，因为很多山路机动车根本就上不去。

　　在很多地方，当地居民仍然在使用这种古老而危险的交通方式，目前全州还有50多处这样的溜索。通过溜索过江是孩子们必须学会的技能之一，对有的孩子来说，每天上学就是这样来来回回。

　　通过一座晃晃悠悠的索桥，记者进入了一个傈僳族村落。这个村子目前还没有通电，村子里的人们甚至不知道我们的摄像机是干什么用的，因为他们从来就没看过电视。

　　村民阿四才住着一个很大的茅草房，但是房子里没什么值钱的家当，对29岁的他来说，娶媳妇仍然是件很遥远的事情。在茅草房背后，是阿四才种的庄稼地，当地人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斜坡上种地，只要人能够上去的地方，他们都想办法种上了玉米或者豌豆。从阿四才家这边向对面山上看过去，漫山遍野都是耕地，当地把这种耕地形象的叫做大字报地。

　　怒江州普拉底乡禾波村村民阿四才：“在这里种庄稼收成不好，一亩地能收100斤玉米就算好的。但是必须要种，否则就全家就吃不饱。”

　　怎样才能让老百姓生活尽快得到改善呢？当地政府也曾经考虑过除了开发水电之外的办法，比如旅游。

　　其实谢毅在到怒江任州委书记之前，就曾经在丽江主管旅游工作。很多人曾经希望怒江的旅游能像丽江那样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

　　谢毅：“一来我就想像做丽江一样，把怒江的旅游做起来，但是经过一段的调查研究以后它有一些制约。一个是交通，这次你们走了，确实现在有的路不要说过什么游客，我们的去下乡的小车要过去一下，都还有一定的困难，有些道路只有三、四米宽。”

　　现在，谢毅已经放弃了靠旅游来打头阵的想法。他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必须首先发展水电，然后再考虑旅游的问题。谢毅给我们算了一笔账，怒江全部梯级开发后，怒江州每年因此得到的财政收入预计将超过10亿元，这是怒江州目前财政收入的10倍。除了直接财政收入以外，水电开发还可以带动州内其他产业的发展，创造数以万计的就业机会。而且，在水电开发过程中的移民还可以得到相应的补偿。

　　但是，何大明认为，水电开发未必能够给当地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他试图用他在漫湾水电站的调查来说明这个问题。

　　何大明：“原来说很大一部分人要移到库区外进行安置，后来就就地安置。那么从山下搬到山上，山上的条件比山下应该差很多，所以像这一部分人现在是相当贫困。”

　　在何大明看来，水电开发将使当地农民失去原有的土地。而怒江的土地本来就很稀少，移民安置将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何大明：“怒江应该比澜沧江更严重，因为它的坡度更陡，它的整个边坡稳定性应该是比澜沧江还差。”

　　中共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州委书记谢毅：“不往上靠都搬出去，绝对不能往上走了。专家们也担忧这个问题，我们看也绝对不能在这里安置。”

　　云南大学亚洲国际河流研究中心主任何大明：“我就在想，他这十几万移民往哪里移？”

　　中共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州委书记谢毅：“我们州内安置4万人没问题，大约我们现在调查了一下，还是有8万多亩的地吧，所以这些地方还正在做规划，这里还可以安置。

　　怒江水电开发，能否带动当地经济脱贫，目前还无法下定论。不过，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更急切的一个问题是，当前以及今后几年，全国电力都处于一个相对短缺的时期，急需提高发电能力。记者在采访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张国宝的时候，他表示在未来我国的电力建设中，水电开发将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张国宝也一再强调，发展水电建设不能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必须在搞好环境评价的前提下，实施水电项目，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可持续发展。在节目播出前，国家环保总局评估中心的负责人告诉记者，关于六库水电站的环境影响评价应该会在近期内有个结论，但是这个结论只是针对六库这一个水电站的，另外12级水电站如果要上马，还要进行进一步的环境影响评价。《经济半小时》记者：马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