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记者黄玫、赵肖峰报道

　　外汇黑市事实上已冲破人民币与外币在资本项目上不可自由兑换的防火墙，为“热钱”进入国内资本市场开辟了一条无形通道

　　2004年1月5日，国家外汇管理局新闻发言人表示，该局正密切关注外汇经营业务中出现的一些异常情况，将尽快研究制订有关政策规定，防止境外不明资金冲击外汇市场。

　　境外“热钱”流入中国等待套利时机，2003年以来这种现象引起国家外汇管理局的高度警惕。日前，外管局公布的对银行收结汇业务专项检查结果显示，的确发现了一些异常资金流入境内证券、房地产市场或以个人名义存入储蓄账户。

　　外管局此次并没有透露“热钱”流入的具体情况。有业内专家指出，事实上，在正常的外汇收支之外还有一条跨境资本流动的暗渠：外汇黑市。

　　外汇黑市升级

　　许多人印象中，外汇黑市就意味着在银行门口倒汇等行为，目的就是赚取官方汇率与黑市汇率的差额。这一看法已落伍。一位长期跟踪了解外汇黑市交易情况的专家介绍，外汇黑市有逐步升级的趋势，已经发展为黑市窝点、地下钱庄等职业化的非法外汇交易。

　　从目前来看，外汇黑市的交易主体由个人为主向企业为主转变，并形成系统化的地下钱庄操作方式。

　　明暗两条线是地下钱庄最具有代表性的运作模式。暗线即外汇资金运作实现了由境内地下钱庄控制的境外循环，地下钱庄先在境内收取人民币，之后指使境外同党将外汇资金划到该客户指定的境外银行账户上，若境外外汇需汇回国内则采取反向操作。明线即境内人民币资金在境内企业和银行之间大循环，巨额资金在人民币账户上大进大出，但账户上始终保留极少余额。

　　设立空壳公司，编造事由从银行骗套人民币现金成了地下钱庄的惯用手段。以汕头许氏地下钱庄的操作手法为例，从1999年8月到2001年8月，仅两年时间许氏地下钱庄注册了25家空壳公司，基本注册为“某某农副产品经营部”，并将提取现金的用途套上支付农副产品收购款的虚名。其空壳公司遍布各家商业银行，但大部分现金套取发生在国有银行。而惠州刘氏地下钱庄案中，炒汇分子为逃避查处，频繁更换账户，先后使用了雅聚酒店、成峰音响店等多个账户。在该黑市窝点被端掉前的1年多时间里，刘氏兄弟分别开立了16本私人存折，存取现金达4.2亿元。

　　经过长期运作和发展，地下钱庄的交易量在不断扩大，单笔交易量少则几十万，多则上千万。其业务从货币兑换扩大到汇兑业务以及借贷业务，形成了比较稳定的客户群体，在当地甚至在境外都具有较大的影响力。佛山某电器有限公司的赖总经理说，地下钱庄的人信誉都很好，平时电话联系好了，约在一个地方，两人把各自的钱装在袋子里，去了不用数钱，直接交换,效率很高。

　　地下钱庄甚至已成为一些企业的主要换汇途径，也是境内部分外商投资企业抽逃资本和非法转移利润的主要途径。中山大学岭南学院财政税务系主任林江教授在珠三角进行调研时发现，当地的港商和台商投资企业需要用港币或美元来购买原材料等商品，为躲避繁杂的审批程序或降低其他交易费用，经常通过地下钱庄来兑换外汇。

　　另外，地下钱庄的货币走私活动异常猖獗，在海关查获的货币走私案件几乎都与地下钱庄有关。更令人头痛的是这种货币走私已经向集团化、专业化发展，有的甚至采取蚂蚁搬家等人海战术，令海关防不胜防。

　　地下钱庄经营手法的黑社会性质越来越浓厚，成为走私犯罪的资金流动渠道。据了解，地下钱庄经营方式诡秘，交易全凭个人信誉，而且是单线联系，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财务记录基本用简写或只用符号反映，并根据交易情况不定期销毁。一些地下钱庄藏有枪支弹药、电警棍和匕首等武器，并且与所在地黑恶势力相互勾结，形成帮派势力。汕头许氏钱庄的主要负责人许某展本身就是汕头特大走私集团——许某雁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该地下钱庄专为走私犯罪提供资金清算和转移走私款“服务”。该钱庄还从事走私集团的其他事务，包括核心的财务审批等。

　　地下钱庄网络化

　　需要为有关部门敲响警钟的是，地下钱庄出现了经营脉络的网络化趋势，其影响力也在不断加强。

　　一是纵向的营销网络。规模较大的钱庄一般设有分销网点，类似传销的上下线关系，这些网点的设立一般分布在其周边地区，形成以大庄为清算中心和管理中心的钱庄带。许氏地下钱庄案件的2个地下钱庄共计购买5.4亿港元汇往境外指定账户，据侦查，深圳的钱庄是其上线(庄主尚未抓获)，规模估计要大得多。2002年广东“截流行动”打掉的地下钱庄，属下就有20多个非法炒卖的窝点。

　　二是横向的系统网。不同的地下钱庄之间存在紧密的合作关系，类似银团合作。国家外汇管理局广东省分局在“截流行动”前，只获得了番禺两家地下钱庄的线索，后来是顺藤摸瓜找出了另外4个城市的9家地下钱庄。

　　三是组织上的血亲网。地下钱庄呈现出全家老少齐上阵的家族经营特点。汕头许氏地下钱庄案、惠州刘氏地下钱庄案中，都是兄弟作为核心成员，共同作案。

　　国家外汇管理局广东省分局有关负责人说，地下钱庄的资金量较大且交易行为隐蔽,容易成为跨境资本流动的暗渠，这隐藏着巨大的金融风险。诱发东南亚金融风暴的直接原因就是国际游资的“恐怖袭击”，而游离于监管之外的地下钱庄使国际游资出入自由。地下钱庄已成为诱惑国际短期资本活动的重要因素，事实上已冲破人民币与外币在资本项目上不可自由兑换的防火墙，为“热钱”进入国内资本市场开辟了一条无形通道。

　　地下钱庄直接冲击外汇市场秩序，大大抵消了外汇管理的政策效力。它在正常的外汇收支之外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谁也难以弄清这部分交易的规模，更难将其纳入正常的国际收支统计，从而影响到监管部门对外汇形势的判断和相关外汇政策的制订。它还会造成恶劣的传导效应，直接冲击国家货币政策的制订、货币流通和货币供给。

　　三大缺陷制约外汇“打黑”

　　近年来，各级外汇管理部门对非法外汇交易采取了高压打击态势。据国家外汇管理局广东省分局提供的资料，自2002年初至2003年8月底，全国组织打击非法买卖外汇活动730次，捣毁非法买卖外汇窝点158处，抓获涉嫌人员1181人，涉案金额达5.2亿美元。

　　这些行动沉重打击了外汇违法分子的嚣张气焰。不过，专家指出，地下钱庄案件频发，暴露出我们在防范、监管和打击方面还存在一些难点和缺陷。

　　首先，外汇监管本身存在监管真空。现行外汇监管既不跟踪境内人民币资金的流动，也覆盖不了境外的外币交易。地下钱庄正是利用现行外汇监管的局限性，在境内收付人民币，在境外收付外币，从而使交易的每一环节都游离于监管之外。

　　其次，商业银行业务操作存在漏洞。个别银行工作人员没有坚持大额提现报备制度，发现异常情况不及时报告，甚至对频繁大额提现听之任之。银行对企业转账到个人账户的提现也没有实施监控。

　　第三，工商管理方面存在缺陷。目前在工商管理部门注册企业手续比较简便，地下钱庄正是利用这一便利不断注册新企业，开立新账户，并利用这些企业账户买卖外汇。

　　国家外汇管理局外汇局广东省分局有关负责人认为，要继续加大打击外汇黑市交易和防止资金外逃，需要外汇局、公安、工商、海关、银行等部门紧密配合，以保障外汇资金在合法渠道内有序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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