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地点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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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春节大红对联上履盖了白色的挽联

为“避邪”，回祖村村口搭了简易灵堂，整个村落一片哀伤

　　山西灵石煤矿爆炸案追踪：黑煤窑下的利益黑洞

　　撰稿／李泽旭摄影／潘文龙(记者)

　　2月10日一大早，身披重孝的王海地面无表情地走到家门口，将门上刚贴没几天的大红对联揭了下来，换上一副白色对联，写的是“数家又失顶梁柱，全村尽是悲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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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岁的王海地是山西灵石县王禹乡回祖村人。就在元宵节，在一场对黑口子(当地人对非法小煤窑的称呼)的争夺战中，他的父亲、43岁的王春新丧生于人为制造的爆炸案。在此次骇人听闻的事件中被炸死、熏死的共有29人。

　　王海地的那副白色对联，是出事后央求村里的小学老师写的。窄窄的丧联并不能遮住春联残留的红色，显得分外的刺眼和惨痛。

　　宁静山村的疯狂争夺

　　10日清晨，天刚刚放亮，记者从太原出发驱车赶往200公里以外的回祖村。路面上一层黑黑的粉煤灰，道路两侧随处可见焦炭厂冒出浓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儿，无不显示出煤炭在山西这个资源大省中的位置。

　　穿过灵石县城再走10多公里，车子向右拐上了通往回祖村的曲折盘山路。路旁陡峭的山坡上很少见得到树，不时可看到黄土从山坡上脱落下来，裸露出里面一层层黑色的东西。司机小杨自豪地说：“那就是煤，可以看得出这里的煤炭资源有多么丰富了吧！”

　　回祖村深居山坳，一排排青灰色窑洞依山而建，弯曲的小溪穿村而过，偶然见到一个挑着水桶的村民，村子里不时传出几声犬吠，一切显得安宁与和谐。谁能想到就在这个山沟沟里，刚刚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煤矿爆炸案。

　　事故调查组的调查表明，2月4日回祖村有村民发现，与该村临界的临汾市汾西县永安镇陈家垣村附近的一个非法小煤窑，同回祖村的一个废弃矿井打通了。当天晚上，回祖村村委会主任甄毓秀带了27个人进入这口废弃井，到2月5日中午还未出现。据公安部门调查，从2月4日到5日，井下曾发生过几次爆炸。

　　另据已被公安机关控制的陈家垣村煤矿主庞龙虎交待，2月3日他买了5箱土制炸药、6袋引线，当晚派陕西籍民工吴某等4人把炸药、雷管安置在坑口内，之后便引爆炸药。目前尸体全部找到，其中28人为灵石县一侧的村民和民工，另外1人为汾西县一侧的民工。

　　据山西省政府副秘书长段建国介绍，经过山西省公安部门调查取证，已初步确认这是一起涉嫌私挖滥采、争夺煤炭资源、发生过激行为、造成人员伤亡的刑事案件。

　　记者找到了在汾西县一个小煤窑挖煤的四川民工唐永刚。他与回祖村里刚刚丧生的20多位民工是同乡，都是由唐的姑父游维富带到山西打工的。唐永刚告诉记者，回祖村和陈家垣村的这两个煤窑实际上早就贯通了，为了阻止对方到自己的矿井里采煤，双方摩擦不断。他听同乡介绍，2月3日矛盾升级，当天晚上，回祖村里6名四川民工清理矿井，准备开工采煤，陈家垣村那边的人通过相通的口摸了过来，用双管猎枪将这6名民工逼在墙角，然后布置炸药。6名民工被赶出矿井后，炸药被引爆了，矿井被炸塌，通道口被堵死了。

　　当地人告诉记者，实际上地下的巷道错综复杂，四通八达，炸塌的只是其中一条。2月4日，又有不少回家过年的四川民工回到了回祖村。晚上12点，村委会主任甄毓秀带着22名四川民工与回祖村的5个村民下井，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现场抢险指挥部有关人士介绍，晋中市矿山救护队在发生伤亡事件的矿井巷道内，发现了两个相距150米的爆炸点，总共发现3处尸体积聚处。从开始救援的灵石县一侧井口内300米左右开始，先后发现17具、4具和6具遇难者尸体，更深处的1个人也已确认死亡。汾西县一侧报告死亡1人。总共有29人丧生。据知情人介绍，最靠近井口的17具尸体中有16具面部朝下，面色青紫，应该是爆炸发生后逃离矿井时被有毒气体熏死的。

　　记者赶往回祖村出事井口。现场指挥部和救护队在前一天已全部撤离，搜救行动结束。井口前，一台救护用大型车载发电机还能让人感受到抢救工作的紧张。两位留守的当地民警坚持不让记者靠近井口采访，理由是“不能破坏现场”。

　　记者了解到，这幕悲剧中死亡人员最小的18岁，最大的50多岁，至少留下了17个寡妇。

　　利润驱动资源争夺战

　　灵石县政府网上介绍说，灵石境内物华天宝，资源丰富，矿藏众多，素有“矿藏之乡”的美称。全县煤炭资源分布较广，含煤面积达860平方公里，占全县总面积的71.3%。灵石县去年的银行存款净增22亿元，财政收入由1.6亿元上升到2.2亿元。人们都把这归功于丰富的煤炭资源。

　　有关资料表明，目前小煤矿的吨煤成本只有30元左右，而大矿的吨煤成本一般在118元左右。去年我国许多地区出现电力缺口，引发煤炭价格大幅上扬，普通煤涨到二三百元一吨，有些品种甚至超过400元一吨。粗粗一算，小煤矿的利润实在高得惊人，在这样的利益格局中，人们不惜动用猎枪、炸药争夺资源和财富，背后的逻辑并不疯狂。两个非法小煤窑之间不断升级的夺煤大战造成重大伤亡也许是偶然，但背后有着必然性。

　　这次事故中，回祖村村委会主任甄毓秀的角色尤其引人关注。他带着民工和村民下井，最终也没有活着回来。记者在当地看到，甄毓秀家的房子最高最大，整齐的砖房在村民的窑洞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扎眼。回祖村里一聊起甄毓秀，村民们就流露出闪烁其词的回避神色。在记者的一再要求下，回祖村村支书王俊林才十分勉强地接受了采访。

　　记者：村里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王俊林：就是煤。

　　记者：甄毓秀与这个非法小煤窑是什么关系？

　　王俊林：1998年我回村工作时就是他经营。这口井原是村里集体矿的一个通风井，因为和主井不成系统，报废掉了。虽然勘探有六七千吨余煤，但开采条件不好，煤质也差。于是，1994年集体决定7万块钱承包给了村民任占江。虽然名义上任占江承包，实际上是由村委会主任甄毓秀经营的。

　　记者：废井承包那不是造就了一个“黑口子”吗？你做书记的就放任自流吗？

　　王俊林：这是“黑口子”，但当时具体怎么承包的咱就不知道了。去年5月15日，县公安局因为开“黑口子”还把他(甄毓秀)拘留了6天。他愿意怎么闹腾就怎么闹，他的这些事我一概不问。我是靠边站的，也管不了。不信你可以到村里问，看我能不能管得了。

　　记者了解到，农村基层干部与煤矿开采权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绝非甄毓秀一例。去年年初，在距离灵石县几十公里的霍州市靳壁村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中，竟有人通过大量收买选票当选为“村长”，1人仅买选票就花了12万。去年4月，山西省河津市下化乡老窑头村，一个默默无闻的吕梁山区贫穷山村，2位竞争者为争夺村委会主任的位子，分别许诺给村民发钱。其中的王玉峰给每位村民1800元钱，共花去194万元，如愿地登上了这个天价村委会主任的宝座。

　　他们不惜一掷千金争夺的，不单单是村干部的位子，更是村里的煤矿经营权。投入产出的一笔账，他们算得明明白白。费尽心机得来煤矿，自然要多出效益，于是，争夺资源的战争越来越血腥。

　　在这样的背景下，回祖村小煤窑中这起血淋淋的极端事件，不过是一次由炸药、雷管撕开的黑口子而已。

　　(“2·５”非法采矿、引发纠纷造成29人死亡的恶性事件过后，山西省人民政府决定，从2月10日起，集中3个月时间，在全省开展全面清查、严厉打击非法采矿专项整治。

　　不知道这是山西第几次专项整治。事故频发给煤炭行业敲响警钟，不断的停产整顿，造成煤炭市场资源的或紧或松，甚至已经部分影响到煤炭市场的供求平衡。作为一个产煤大省，这为期3个月的专项整治，不可避免地又将带来新一轮煤炭利好……)

　　《新民周刊》供新浪独家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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