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消逝 罪魁何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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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5月22日14:23 新民周刊 | |||||||||
过牧埋下祸端 5月14日夜,玛多刮起大风。招待所的院门没有拴紧,每过几分钟就会被风撩开,哐当一声撞到墙上。 寒风透过窗户上的缝隙钻进屋内,溜进被窝,隐隐听到远处狼群低沉的嚎叫。
谁能相信,眼下这个“为水消得人憔悴”的玛多曾是全国的首富县! 玛多的牧民谈起那段辉煌都有些恍如隔世之感。20多年前的玛多山清水秀、湖泊成群、湿地连片,赖于黄河母亲的施泽,这里水草肥美、牛羊成群。 1980年至1982年,玛多全县人均年收入520元,连续3年蝉联全国排名第一的冠军宝座。县里草场面积最大的黄河乡人均年收入更是达到了1500多元。全县不到1万人,拥有79万头牛羊,其中黄河乡就有17万头。 玛多县委书记中拉说,那时的牧草都有半人高,羊儿淹没在草丛中,“风吹草低见牛羊”,场面非常壮观。 过牧现象那时候已经露头,但“突破百万牲畜”的口号依然喊得震天响。牛羊太多了,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分布在草场。 人向自然索取财富的欲望与羊群一起迅速膨胀。“人畜矛盾”出现了:人不够用了! 地方政府发出号召,其他市县的剩余劳动力只要愿意来玛多放牧,就无偿提供牛羊、划割草场。这一号召引来数百名淘金者,牛羊数量继续飙升。成千上万的牛羊如蝗虫一般扑向草场,草原厚度不断下降,直至只剩草根贴着地面。 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其实更是一种生产力,但急功近利的人们把环境的GDP抛到了一边。 被人们忽视的还有一点,这样的过牧是在全球气候变暖的大背景下进行的——黄河源头地区的千年雪山开始融化,降雨开始减少,继而出现干旱,区域内补给黄河水的众多河流因为得不到天然降水的补给逐渐消退。 脆弱的生态没有了充足的水源,被啃光的草场复原之路日趋艰难,退化、沙化如草原狼一般凶相毕露。 人类的贪婪在这个时候又推波助澜,加剧着环境的恶化。 玛多县境内有个金矿,淘金者一直开挖到1998年,将整座山翻了个底朝天。同时,虫草的价格一年年上升,每年都有上万人拿着刀具在一座座山上捣鼓。 对自然掠夺性开采的同时,人们开始大肆捕杀狐狸、老鹰等草原田鼠的天敌,老鹰倒在人们的毒饵下,被制成标本卖到大城市,猎杀狐狸与狼的照片更是出现在天然猎场的宣传画上。 狐狸与狼没了踪迹,天空中也看不见老鹰飞过,鼠害迅速蔓延,一发不可收拾,直至成为破坏草场的“主力军”。 大自然的报复 “人类对于大自然的每一次胜利都将受到大自然的加倍报复。”恩格斯的论断再次得到验证。 草没了,天旱了,气候变得无常,20世纪80年代前,降水很均匀,每星期都下雨,一年有300多个雨雪天。但随着草场大量退化、沙化,草原水源涵养能力明显下降,大小泉眼逐步干枯,空气湿度越来越低,云层越来越薄,下雨越来越集中在某几天,随后就是旷日持久的烈日晴天。 玛多已经十多年不下大雪了,而原先每年都是大小雪灾不断。降水量急速下降,蒸发量却在每日剧增,达到降水量的17倍。 天开始向地要水了,湖泊被蒸发了,连数千年积下的雪山都慢慢“蒸发”了。 生活富裕了,人们却发现失去了美丽家园。雪山皑皑、青草郁郁的景象被秃山、黄沙、龙卷风替代。2003年一季度,玛多出现了32次大风天气,6次沙尘暴。 黄河母亲开始惩罚她哺育了千万年的儿女们。成千上万只牛羊因为饥饿死在光秃秃的草原上,牛羊数目在几年间猛然由79万头锐减至23万头,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牛羊的尸体,惨不忍睹,无助的牧民根本来不及收拾它们的残骸。 当年的首富县现在沦为青海省的重点扶助县,当年的黄河乡现在变为重点扶助县中的重点扶助乡。黄河乡已经基本沙化,家园消失了,背井离乡的人们出现了。黄河乡的难民开始搬迁至县城或其他乡居住,但没有了生活来源,他们举步维艰。 20多年过去了,物价涨了,但这里人均年收入却比当年还下降了100元。 当年黄河乡因首富成为亮点,现在的黄河乡因为出现数千名生态难民再次成为关注点。20多年前,这里拥有两千多头牛羊的牧民比比皆是,现在能有二三十只牛羊的已是大户。 “人畜矛盾”又一次产生,这一次是牲畜不够了,23万头牛羊根本供养不了1万多人。 而草场连这23万头牛羊都供养不起了,牲畜吃不饱,还在继续死亡。原来冬季一个地方可以放牧3个月,现在最长不过1个月,最短只有不到10天。牧民的生活质量大大下降,按照现代文明的发展轨迹,该是由游牧走向定居的,但现在却变为由定居走向游牧。 中拉书记说,高原反应比十多年前更加厉害了,植被破坏后,空气中的氧气更少了,连藏民自己都吃不消了。甚至野生动物也活不下去,跟着人的足迹迁徙。难怪我在县城周围看到了不少狼群和哈熊。 千湖之县的干渴 玛多县城在1975年搬过一次家,东迁3公里,那是因为黄河水太多,县城周围都是湿地,一觉醒来,指不定就会满屋子河水泛滥,鞋子四处漂浮。 但30年后,玛多又有人冒出搬家的想法,这次不是一个县城而是全县,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竟是因为黄河水实在太少。 过去美丽的家园已经成为回忆,老县城的残垣仍凄凉地立在那里,但沼泽已经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片广袤的沙地,旁边的黄河已经变成一条小溪。 “地下水位在逐年下降”,中拉书记说,“县政府办公楼打桩时,挖至地下9米仍不见湿土。” 县政府大院里一口保证政府工作人员日常用水的水井快要打不出水了,水井的水位在一天天下降,系着水桶的绳子在不断地拉长,15米、16米……20米。玛多县已经定时定量供应饮用水了。 事实上,玛多县城里的15口水井中,现在还能打出水的只有6口了,政府大院的这口每次还能打出半桶水,更多的居民则早在多日前就不得不从几公里之外的河里拉冰吃。 玛多人第一次体会到了甘肃定西地区人民那种“降生到这片黄土地上,头一个感觉就是渴,末了还是渴”的疾苦。 “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有河水不流,十种九不收。”定西地区的人畜在如火的骄阳下忍受焦渴的煎熬,今天,那里还有把一担水当礼送的故事。 中拉书记谈起了定西地区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年大旱,没下过一滴雨,人畜饮水出现危机。一辆卖水车经过一个村子时,拴在树上的一头老牛突然挣脱缰绳,狂奔到水车前跪下乞讨水喝…… 他百感交集,定西地区的一幕将来会不会在这里上演?! 今天,黄河源头自鄂陵湖往下120公里河段,所有支流早已全部干涸,仅靠鄂陵湖出水口一线涓流勉强维持黄河的源头名分。扎西多杰满是担忧:“生态日益恶化,一旦鄂陵湖长期无水可出,黄河源头变成下游120公里外的热曲河,并非想象。” 果真走到那一步,热曲河又能担当多少年的黄河源?80年代热曲河水深及胸腹,然而去年仅及膝盖,照这个速度,20年后热曲河极有可能干涸,那时,黄河源头又会挪到哪里? “南水北调?黄河也许就源自长江啦!”扎西眉头紧缩。 相关专题:新民周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