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的功能就是提供新闻事实，至于报道能否得到社会上的呼应，报道的问题能否解决，恐怕要看环境和机遇，完全 指望媒体来替患者维权是不现实的。

　　陈峰

　　最早接到关于新兴医院的报料，还是《财经》的一位同行，她大概实在是被那些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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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心坏了，又受限于自己媒体的 报道范围限制，于是通过朋友打电话，问我们愿意不愿意调查这个事情。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以为这是一个很容易的调查，对付违规的游医，我们还是很有经验的。当年《南方都市报》 深圳记者站，报道把健康青年诊出性病的南山计生中心，做得轰轰烈烈，最早去暗访的记者陈文定，现在已经是我们部门的副 主编了。

　　但是等两个暗访的记者回来以后，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一来，新兴医院主打的是不孕不育，这种病很复杂， 不像是性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并非简单的暗访所能解决；二者，新兴医院诊费高得吓人，一次开药动不动就几千元 ，而去检验这个药的成分，其花费更惊人，我们的报纸新办不久，我实在是没有把握，上面会不会同意报销这笔费用？

　　于是对新兴医院的调查就这样搁了下来，一直到一家周刊打破了媒体在新兴医院问题上的沉默。说实话，看到那个报 道以后，心里还是很有些不放心。与游医打交道多次，深知仅仅从夸大宣传这个角度，是很难真正击痛他们的，中国目前的法 规，对夸大宣传，不过是罚款而已，中国之大，有多少电视和地方的报纸，急等广告上门，罚款又能起到多少作用？而从患者 的角度来说，他们会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虽然广告有夸大的成分，但是没准还会有一点点神奇的疗效。

　　仍然是不知如何去做的情况下，在京城媒体纷纷转载或者跟进调查时，我们保持了沉默。不过，此前我们先期针对新 兴医院的调查还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引发了大量患者的投诉。我们一个记者偶然了解到，一个生理上有先天缺陷的患者 也被这家医院开了大量的中药，去治这种根本没办法治的先天性不育。这个投诉成了我们下定决心进行新兴医院调查的基础— —这样的医院，不可能是守法经营。

　　进行这样一个调查是异常痛苦的。抽调出来的多名记者，在新兴医院进出了不知多少次，用暗访的方式配来了贵得出 奇的中药；所有医院网站上宣称的专家，记者都一一核实他们的身份和所有对他们的宣传，结果发现，这家医院标榜的很多专 治不孕不育的“专家”，在以前的宣传中却是治疗癌症“专家”，宣传中给出的学历、从业经验等破绽比比皆是。

　　但是，光靠这些仍然是不够的。记者不是专家，对资料尤其是对疗效和治疗过程的分析，必须由真正的专家来完成。 但是在寻找专家的过程中，我们碰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很少有人愿意站出来说话，即使愿意说话的也不愿意让发表，同意发 表的在见报以后又打电话进行责难……在回顾整个调查过程中，我们一直感到很遗憾，如果能得到更多的中医专业人士的帮助 ，也许真相早已公布于世。

　　在调查的过程中，孤独也是一种很难言的滋味，同城媒体无人响应。一个主管部门告诉我们说，他们无能为力；另一 个部门告诉我们，记者调查的所有情况都由于没有法律规定而无法查处。我们的记者找到了几乎所有可以想得到的部门，多数 都是无功而返。在初期的大调查以及连续几天的追踪过后，除了得到了读者的热烈反响外，没有得到一个正式的说法，弄得我 们不知如何去收场。

　　好在最后大家也都想开了，媒体的功能就是提供新闻事实，至于报道能否得到社会上的呼应，报道的问题能否解决， 恐怕要看环境和机遇，完全指望媒体来替患者维权是不现实的。推出如此大规模的报道，也无意想专门让谁倒霉。如果新兴医 院“送子神话”产生的环境不改变，法律法规不进一步完善，那么即使这个神话倒下，那种极易复制的模式和导致这种模式产 生的超级利润，依然不知会吸引多少人冒险投入。

　　这样一想，心态倒也放平和了许多。如果我们的报道能够警醒社会，为清洁患者的就医环境做一点点贡献，就该知足 了。记者在采访新兴医院时，医院负责人有个亲属说：“你们以为这样报道就能搞倒我们啊？你搞倒了我们，还能一直做下去 ，把所有这样的医院都做倒不成？”这个话令人深思呀。

　　(作者为新京报国内新闻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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