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仪陇泥石流成人祸挡箭牌 专家意见被篡改

　　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国内主流媒体报道，2004年9月4日凌晨1时许，四川省仪陇县大寅场镇发生山体滑坡事件，9人死亡、5人受伤。时隔1月，《新周报》记者赴事发现场调查时发现，事发“山体”完好无损、并无“滑坡”迹象，造成“9人死亡、5人受伤”的“山体滑坡”居然另有原因。

　　《新周报》驻成都记者 王甘霖

　　“山体滑坡”事件

　　9月4日凌晨1时许，住在大寅场镇白杨村商贸街的许多居民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在大雨滂沱的黑夜里，这声巨响并没有引起他们特别的注意。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悲剧已经发生：商贸街上4座居民房被从山顶奔腾而至的泥石流冲垮，14人被埋在废墟中，虽然经过抢险，还是有9人死亡，5人重伤。周围一些居民房也不同程度地受损。

　　灾情发生当天，仪陇县政府向南充市政府书面汇报，称商贸街“发生大面积山体滑坡”。下午，四川省副省长张作哈带领省救灾办、国土资源厅、民政厅等多家单位组成的省政府救灾工作组，赶赴灾区。

　　在当天的救灾工作会上，市、县两级政府给省救灾工作组的汇报如出一辙，“这是一起山体滑坡”事件。副省长张作哈“总结”发言时也指出，事故原因是“山体滑坡”。

　　当天，新华社及中央电视台即报道了此事件，媒体均称，此次事故是山体滑坡。其中，中央电视台的报道称，此次“山体滑坡”造成的损失约950万元，死亡9人。

　　垮塌的是一个大水池

　　“其实是一个大水池垮塌了。”10月11日，当地几位受灾居民带着记者到了事故现场。

　　事发地段是一座小山，名叫“猪儿坎”，商贸街就建在“猪儿坎”下。“猪儿坎”的山顶上，有一条老街，有上百年历史了。老街的地形比较奇特，中间为低洼地段，街两头逐步升高，在街道中央的低洼地段有一个隧洞，一旦遇到雨天，整个街道的水必须从这个隧洞口排出流入街后一个大水池。水池里面部分建在一块巨石上，外沿部分则是用一根根石条砌起来的。

　　当地居民说，水池大约修建于1946年，当时水池主要用于染布，后来，无布可染了，老百姓就把池子两旁的排水沟堵起来，用以蓄水，以备天旱时用。

　　记者现场看到，池子靠近老街建在一块巨石上，所以非常坚固，池子的外沿(垮塌部分)就用一块块石条砌了起来。

　　当地几位打石匠向《新周报》记者证实，2000年，由于大寅镇搞场镇建设，需要大量的石条，所以曾经在池子底部取过石头。记者看到，池子因取石条，大概再次掘了1米左右，在池子内，还残留着未用完的石条。池子被掘深了1米左右以后，其蓄量也增大了，同时也加大了池子的压强，增加了它的“负担”。

　　池子边是一个90度的山崖(即“猪儿坎”)，据这里的老百姓介绍，在以往，此山崖没有这么陡，是因为当初修建商贸街时，施工者为了扩宽街道，把山崖挖成了现在的模样。

　　当地居民分析，由于连降大雨，老街的水不断涌入水池，水池很快就被蓄满，周围没有排洪口，水不断地漫过池子，沿着石壁向下面的商贸街流去。而夏天，因为池中缺水，水池很多部位已经开裂，如今，大量的水从开裂的部位涌出，使开裂部位越来越大，加上2000年对池子底部的开掘，增大了水池的容积，损害了池子的整体结构。

　　被篡改的专家意见

　　当地居民认为，造成此次事故的直接原因在于水池垮塌，居民们的推测与有关专家的推断不谋而合。

　　10月20日下午，记者电话采访四川省土地环境监测站副站长郑勇。9月4日，他随张作哈副省长到过事故现场。郑勇认为，造成此次事故的原因是水池垮塌，而长期下大雨，洪水不断涌出是水池垮塌的原因。此外，池子的边沿已经裂了一个缝，水池常年失修，底部的石块已经软化，并一直漏水，因此一旦遇到洪水冲击，池子必将垮塌。

　　据郑勇回忆，在9月4日的救灾工作会上，张作哈副省长确实说过系“山体滑坡”造成楼房垮塌，但并未明确是“自然灾害”还是“责任事故”。“他的说法是宏观的“山体滑坡”，也是比较客观的，因为山崖顶端的水池也是山体的组成部分。”

　　但是，“山体滑坡”的说法遭到了事故鉴定专家的质疑。事故发生后，仪陇县国土局委托四川省地质矿产勘查局化探队作出了一份事故认定的《鉴定报告》。10月21日上午，记者来到化探队的所在地德阳市，找到了该队做《鉴定报告》的专家龙杰工程师。

　　“山体滑坡的提法不切合客观实际，我们所做的《鉴定报告》并未说‘山体滑坡’是事故原因。”龙杰向记者出示了这份《鉴定报告》。《报告》称，9月3日，特大暴雨形成的地表水汇集水池，使池水急剧上升，短时间内达到最大蓄水量，坡顶被快速加压，水池侧壁承受巨大的侧向水压力，从而使岩体下滑力增大；加上池水沿裂隙渗漏加剧，水池底座泥岩因受池水渗漏长期浸泡的影响而软化，在诸多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原本碎裂的岩体及松散的土体烟砂岩与你岩的接触面向临空方向滑移的过程中倾覆，巨大的水流在瞬间带着大量泥土、石块飞直而下，冲向坡脚的居民住房，从而造成灾害。

　　谁在逃避责任？

　　然而，专家们的意见并没有被政府官员提及，在救灾工作会上，没有人提及水池，更没有人提及此次山体滑坡的真正原因是水池垮塌。

　　既然是这样，那么明显的“责任事故”怎么变成了“自然灾害”的呢？大寅镇的灾民们告诉记者，镇人民政府曾经向他们宣读了一份什么“文件”，称“上面的结论已经出来，这是一起自然灾害，没有我们政府的责任”。仪陇县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告诉记者，老百姓所称的文件里系仪陇县国土局委托四川省地质矿产勘查局化探队(化探队)作出的《鉴定报告》。

　　10月12日上午，记者来到仪陇县国土局索要那份《鉴定报告》，这里的工作人员称要下午来才能拿。当记者下午3点应约来到国土局时，他们又称，保管《鉴定报告》的科长出差了。这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鉴定报告》呢？“自然灾害”之说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记者在仪陇县国土局没有找到答案。

　　“我们很想告诉省长，事故原因不是山体滑坡，”10月11日，灾民牟素珍告诉记者，“镇上的人总是拦着我们，不让我们接近领导，领导主动找我们了解情况时，他们就故意转移我们的话题”。

　　灾民牟敏也想找“省上来的人”反映情况，可是刚走到派出所会议室门口，就被丈夫拉了回来。丈夫告诉她，刚才，镇党委书记邱德勇对他说：“让你老婆不要去闹了，救灾款下来后，好多给你们解决点。”

　　据调查，商贸街所倒塌的4幢居民楼在修建之初，均在县城建、国土部门办理了相关手续，每幢楼所缴纳的各项费用为5至6万元。按照规定，大寅镇商贸街系场镇土地，要在这里修建民房，须经城建、国土部门实地勘察，并报经县人民政府同意，才能够修建。即便是场镇的统一规划，为什么不及时排除隐患后，再审批地基呢？

　　当地受灾户谭辉明告诉记者，他早在2002年就向镇人民政府的有关领导反映过，“猪儿坎”上的水池很危险，而这位领导只是一笑了之，并未引起他们的警觉。

　　而大寅镇的党委书记在回答《新周报》记者提问时说：“我们又不知道哪里会垮塌，作为地方政府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广播电视上宣传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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