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扬 其人其事

　　-本报记者钟怡音

　　彭扬一脸孩子气地站在冬天的阳光下，但说出的第一句话却颇为老到，“记不清多少媒体采访过我了，但都不是我希 望的那样。”在岁末年初短短一个月内，他一口气推出三部作品。《16MM的抚摩》一书的作者介绍称，彭扬获得过日本第 九届“村上春树文学奖”、首届全球华人少年写作大赛“少年文学大奖”等二十个国内外文学奖项，并附有村上春树、

大江健 三郎、贾平凹等国内外知名作家、美国《纽约客》、日本《读卖新闻》等知名媒体对他的高度评价。

　　彭扬生于1984年。如今，他以“80后当红炸子鸡”的身份横扫媒体，风头一时无两。

　　1月7日，刮着大风。彭扬在薄毛衣外罩一件衬衫，衣裳单薄地坐在电影学院空旷寒冷的大厅里接受采访，和所有只 身在外、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但言辞之间，他进退游刃、“举重若轻”。

　　他愿意滔滔不绝阐述的是：他的写作理念、写作态度以及他对未来的构想。但对于如何收获那么多的国内外文学奖、 知名作家美誉，他则以“我不看重奖项”为由，语焉不详。

　　彭扬说他不想炒作自己，只想“安静地写作，人们只能看到我的书和我的名字”。

　　时代人物周报：提供的资料上说，你获得过一些国际文学奖项，具体是哪几个？

　　彭扬：我获得的文学奖大部分是国内的。国际性的有两个，一个是“少年村上春树文学奖”。还有一个是英国文学杂 志办的奖，那个奖没有诺贝尔文学奖那么知名。就像中国有很多文学奖，但不是每个奖都像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那样知名 一样。

　　时代人物周报：你在英国得到的文学奖是？

　　彭扬：弗吉尼亚文学基金。

　　时代人物周报：什么缘由使你到了日本，并获得“村上春树文学奖”？

　　彭扬：实际上我获得的是“少年村上春树文学奖”，媒体误传了。当时我参加一个交流学生活动，到了日本。一位在 早稻田大学读书的朋友将我的小说翻译成日文，参加比赛。后来我的文章又被翻译成英、法、日等文字。

　　时代人物周报：描述一下获奖心情？

　　彭扬：我之前得到过很多文学奖了。为什么现在我不太愿意提这些？就因为我几乎是每参加一个文学大奖，就是一等 奖，或者大奖。后来我都不愿意再去参赛了。或者你要问我，为什么没在“新概念”中获奖，因为我以前真不知道“新概念” 。

　　时代人物周报：村上和大江评论你，是因为看到你的参赛作文吗？

　　彭扬：对。《纽约客》看了我的文章，也做了我的采访。

　　时代人物周报：用英语？

　　彭扬：他们有华人记者。但我没有春树那么厉害，能上国外杂志封面。但《纽约客》都报道我了，哈佛大学的教授当 然就知道我了。

　　时代人物周报：刚得到“少年村上春树奖”时，国内不知道这个消息，到2004年，怎么传开的呢？

　　彭扬：因为我要出书，很多人都跑来问。其实我一直很低调。

　　时代人物周报：资料上说，你是北影学院表导专业？

　　彭扬：是编导专业。我是贾樟柯同门师弟。这个专业只招收两届学生，七年前是他，七年后是我。

　　时代人物周报：你很喜欢贾樟柯？

　　彭扬：不是。仅仅因为他是我师兄而已。我只看过他的《小武》，我的电影观和他不太一样。

　　时代人物周报：可为什么你对媒体一谈，就说自己是贾樟柯同门师弟？

　　彭扬：这是他们炒作罢了。

　　时代人物周报：你认为自己现在很有名了吗？

　　彭扬：我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出名。现在更不可能。很多八十年代小孩想出名，但我真的不想。所以我很尴尬。我对 出名看得很淡，顺其自然。该出名的时候就出名了，我不刻意。

　　时代人物周报：据资料看，很多知名的国内外作家对你不吝赞誉，你觉得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么高的评价？你符合这些 评价吗？

　　彭扬：我感谢各位前辈给我的评价。

　　“80后”明星塑造术

　　说的不仅是彭扬。2004年末，在很多媒体年终回顾中，“80后”作为年度最无法回避的关键词之一赫然在榜。 回首过去一年，“80后”写作者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在积极否定他人和肯定自我中树立形象。但毕竟殊途同归，到了年末， 他们一并被归位在“偶像派明星”的新神龛上。

　　确实，如果按“纽约明星助理协会”的定义“明星即通过国内外大量主流媒体以及所获得奖项和取得的成就而受到公 众关注的人”加以衡量，奖项等身的彭扬，《时代》周刊重点关注的春树、韩寒、由于充斥性想象或抄袭而非议缠身的李傻傻 、郭敬明，已经超越“作家”的范畴，成为少年的先锋楷模，偶像派明星。

　　但凡“80后”的崛起，其宣传噱头不外如下几种：其一，“青春玉女、旅外学生”：与娱乐圈类似，此类少年走的 是保守偶像路线，争取以青春形象和优越的生活方式成为新青年“意见领袖”；多半会在新书扉页上附上背景是国外景色的乖 巧照片。其二，“残酷青春代言人”：积极揭露教育制度的桎梏、性的苦闷和成人社会的冷漠。据说，春树首次签售会前，出 版人特地叮嘱她要“着肚兜出席”，仿佛不由此无法抗争社会；其三，“不与他人合作”：年前又传消息，一位名为“一草” 的少年作家拒绝了北京某图书有限公司上百万元的签约，并四处枪挑高考状元；其四，“具备国际影响”：许多“少年作家” 动辄宣称作品已被翻译成多国文字，获多国研究者首肯。其五，“跨行发展全才型”：几乎所有“80后”在成名后都迅速跨 行。从事行业集中在：DJ、绘画、影视、出版、广告、赛车等方面，成为全方位多格局的“四有”新人。

　　似乎不约而同，所有“少年作家”都不耽于仅仅在文字上发出声音。他们更愿意在生活方式、乃至精神上开始填充其 他少年们的内心真空，他们一出道就开始自觉和不自觉地塑造自己的形象，而这些形象，恰恰体现了人们自身渴望拥有的特质 ：青春、名声、性、美貌和才能。

　　当然，他们时常会出现纰漏。一草的所谓“百万签约”被发现是场自我炒作的骗局，郭敬明因为被指抄袭官司缠身… …如果把大众的视线比做太阳，很容易让我们联想起这样一个故事：在希腊神话里，伊卡洛斯飞得太高，结果他的蜡翼融化了 。

　　但这个故事对“80后”新一辈意味着什么呢？如果在“不要飞得太接近太阳”或者“再造一个更好的翅膀”中选择 其一，作为他们进入市场时的准则——

　　他们一定会选择后者。

　　一半是荣誉一半是幻想

　　面对种种疑问和漏洞，记者对彭扬展开了多方位调查。

　　一份有漏洞的个人介绍

　　和其他采访对象不同的是，在访谈终了，彭扬不愿意提供任何相关亲友、师长的联系方式。事隔几日，《时代人物周 报》委托彭扬一位朋友，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进行第二次录音“采访”。

　　但在这次气氛轻松的谈话中，彭扬许多言辞与之前的采访说法大相径庭。首先，他声称自己获得英国“伍尔夫文学基 金”，有别于之前所说的英国“弗吉尼亚文学基金”；其次，他声称“少年村上春树文学奖”是日本一家少年杂志挂名举办的 ，而不是媒体一直宣扬的由《读卖新闻》举办；再次，彭扬说，关于他个人的很多宣传都是由“和他并不熟悉”的书商“乱搞 ”出来的。

　　对此，操作策划《16MM的抚摩》的北京共和联动编辑部主任吴又表示，除了所谓“郭敬明倒下了，彭扬站起来” 是他们公司的宣传词之外，所有有关彭扬的获奖经历、作家杂志评点都由彭扬个人提供。但他一开始就坚信这一切并非作伪， 并在毫无调查的情况下，把资料全盘印刷在册，因为他觉得，“彭扬这人的弱点，就是人太好了，不会骗人”。

　　此外，在联线贾平凹的采访中，他回述了2001-2002年“首届全球华人少年写作大赛”：该大奖赛分四轮， 逐层淘汰。由第三轮始，评出14名优胜者为“少年美文大奖”，第四轮，又从这14人中决出三名优秀者为“少年美文金奖 ”。(后经查证，彭扬《邂逅生命的羽毛》获“少年美文大奖”，即二等奖)。但贾平凹不记得彭扬此人。对于附在书后，标 注贾平凹名字的评论“彭扬的文字清新优美，富有才情的作品洋溢着深厚的经典阅读的基础和对城市文化的深刻思考”一语， 贾平凹说：“我不会说出‘深厚的经典阅读’等语，而‘文字清新优美’这样的评论，更像是哪位大赛评委的现场点评。”

　　一个找不到出处的文学奖

　　彭扬不提供任何获奖证书，他说“都扔在家里”，并重复指出“我不看重奖项”。此举，无法不引发人们对他获得的 奖励，特别是国外奖项的怀疑。

　　那么，日本有多少文学奖呢？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许金龙介绍，日本的文学奖可谓五花八门、种 类繁多。其中确有不少以日本的已故作家命名，比如纯文学领域的芥川龙之介奖、川端康成文学奖、三岛由纪夫奖、伊藤整文 学奖、泉镜花文学奖、谷崎润一郎奖等，在通俗文学领域则有直木三十五奖等。但和许多研究日本文学的专家一样，许金龙也 不曾听说过“村上春树文学奖”。

　　近日，日本的报纸搞了一个民意调查，“如果设立像芥川奖和直木奖那样冠以作家名字的文学奖，你将投谁的票？” 结果是已故作家夏目漱石排名第一，获票20.3%，大江健三郎紧随其后，获得10.2%的支持率，村上春树则位于第七 ，得到5.5%的支持票。许金龙由此推断，至少在目前，还没有“村上春树文学奖”。

　　为慎重计，许金龙在随后查阅的日本新潮社出版的《新潮日本文学辞典》中的“文学奖获奖者一览”中，也不见“村 上春树文学奖”。

　　其次，是否存在“读卖文学奖”？据许金龙介绍，读卖新闻社创立于1950年，当时设立该奖项的主要目的是为日 本战后的文艺复兴助一臂之力。该奖项每年评选一次，初时分为五个领域：小说、戏剧、评论/传记、诗歌/徘句、研究/翻 译，后来又加上随笔/纪行。但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位外国作家得到过该奖。

　　再次，大江健三郎与村上春树是否评价过彭扬？这点，所有日本文学研究者均抱存疑态度。许金龙说，“大江健三郎 先生是我们外文所的名誉研究员，我们之间保持着比较密切的学术交流和工作会晤机制。”对于大江健三郎是否评论彭扬“以 一种超出年龄的深刻来观察世纪末的文明。他的出现给新世纪文学带来希望”，许金龙表示，“在我们与大江先生进行学术交 流和工作会谈的时候，从不曾听到他提起这位作家的名字及其作品，尽管我们每次见面都肯定会谈到一些中国作家和他们的作 品。”

　　至于村上春树，众所周知，他是一位比较低调的作家，行事从不张扬。除了奥姆真理教在地铁施放毒气事件和阪神大 地震之外，近年来他似乎很少对外部世界的事物直接表态、参与。他是否真的了解彭扬并认为他“忧伤的笔调下涌动着强烈的 理想。优秀的文字营造技术和深刻的社会反思意识让我看到了惊喜”，许金龙说，“只能问他本人了。”

　　一位恋字少年

　　彭扬获得的所有文学奖项，都在2002年之前，也就是他就读安庆一中高中部的时候。

　　安庆一中文学社吴老师回忆起彭扬时说，“他非常热爱写作，不停写东西，非常有毅力、有热情。”据他介绍，彭扬 从高一起，就在学校文学社担任副社长，高三时担任社长。在该校校刊上开辟“尖尖角”专栏，一本三十多页的校刊就有二十 多页推出他的作品。“学校里有很多同学崇拜他。”

　　彭扬的文字经由文学社和校刊推出，显然受到很多关注。据吴老师说，《中华文学少年写作精选》、《全国中学生优 秀作文选》、《作文通讯》等报刊杂志，都通过学校文学社向彭扬约稿。甚至连《当代》、《青年文学》、《芙蓉》等纯文学 杂志也陆续发表彭扬作品，2002年，彭扬还获得《青年文学》创办的“新生代作家奖”。

　　此外，彭扬“表演欲很强”，安徽电视台把他的剧本改成音乐短剧，广播电台也请他主持中学生的访谈节目。他的绘 画也入围“世界儿童画展”。

　　提起“全球华人少年写作大赛”，吴老师至今还为彭扬惋惜。他说，在现场考试阶段，彭扬的文章得到很高评价。“ 他文章写得很长，别人在三个小时之内写了两千字，他写了五千字，而且文句很漂亮，是得奖大热门。”可到了最后一轮比赛 ，“他计划写八千字。三小时，怎么写也写不到八千字。结果文章没收尾。他策略错误，心太大了。”

　　安庆一中是国家重点中学。近几年确实有些学生有出国交流的机会。一个是“中国百名中学生赴日代表团”，一个是 “绿色环境保护会议”。但吴老师说，彭扬没做过学校的交流出国学生。彭扬出国，纯粹是个人行为。“2002年高三快结 束的时候，彭扬从国外回来，告诉我们他获了‘少年村上春树文学奖’，还上了《读卖新闻》，我们都替他高兴。”

　　吴老师说，彭扬成绩并不优秀。但鉴于他获得那么多奖励，2002年学校以特殊学生的身份，推荐他上了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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