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关注:在外打工的日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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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28日12:41 央视共同关注 | ||||||||
央视共同关注播出节目在外打工的日子,以下为节目内容。 今年3月14日,有人向辽宁省盘锦市警方报案,说在盘锦东郭苇场,有21名农民工遭受工头虐待,过着非人般的生活,急切盼望把他们解救出去。接到报案后,盘锦市公安局迅速派出三十多名刑警,前往这个苇场进行侦察。
当刑警们赶到这里后,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了。据现场一位知情人说,当晚8点多钟,这些农民工被一辆白色面包车拉走了。 案情在3月17日有了重大突破,警方通过线索得知,这些农民工三天前被转移到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一个建筑工地。当日19时,齐齐哈尔刑警支队紧急出动,在该市建华区一个破烂的工棚里,发现了从盘锦返回来的这21名农民工。 刚刚走进工棚,一股异味便扑鼻而来。棚内用破木板搭起的上下两层大通铺上,农民工和衣而卧,身上盖的被子又脏又破。工棚的天棚上到处是洞,寒风从这里和四周的缝隙中长驱直入。为了御寒,蜷缩在被窝里的农民工,不少人戴了一顶破帽子。 当这些农民工弄清楚我们的来意后,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他们争先恐后地向记者诉起了苦。 农民工:我们干不好就挨收拾,还得受骂,挨骂是轻的,打脑瓜子、嘴巴子,那是正常,就像爹打儿子似的。 在解救现场,一名老者伸出左手让记者看,左手食指受了伤,正在化脓。 这里的农民工几乎都有类似的遭遇,其中,一个小伙子情绪显得格外激动。 记者:你叫什么名字? 姚友君(黑龙江省龙江县新胜村农民):我叫姚友君。 记者:今天晚上你还想住这儿吗? 姚友君:今天晚上不想在这里,我就想回家。 十几分钟后,姚友君和其他被解救的农民工来到齐齐哈尔刑警支队协助警方调查,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包工头郭永利和其手下的监工代洪生等人。 民警(齐齐哈尔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你被打过吗? 姚友君:打过无数。 民警:怎么被打? 姚友君:镐把、锹把。 民警:往哪儿打? 姚友君:身体,屁股蛋子,都打。 民警:都是谁打的? 姚友君:就是带班的班长。 这些民工除了流浪汉,离家出走的,甚至还有智障者,但大部分是从偏远农村头一次进城里的农民。 第二天一早,刑警支队的民警通知我们,这些农民工已被政府安置在齐齐哈尔市救助管理站。当我们赶到救助站时,又有一批刚被解救出来的农民工给接了过来。 在救助站的寝室里,我们找到了昨晚被解救出来的姚友君,只见他一个人站在窗前,显得心事重重。 姚友君:现在我最想回家,有钱没钱最想回家。 记者:为什么? 姚友君:为什么?就是尤其是受到这个打击,就是不爱在这市里呆了。咱们是老百姓,就应该种地,没什么能耐就应该种地。 听救助站的工作人员说,姚友君进来后情绪很低落,多次提出要回家。当记者表示希望他带我们回工地了解情况时,姚友君犹豫再三后才勉强同意。 一回到工地,姚友君顿时紧张起来,他恐惧地蜷缩在工棚前,半天不吭一声,仿佛恶梦还没有结束。 姚友君,齐齐哈尔市龙江县新胜村农民,今年33岁。由于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至今仍打着光根。 姚友君:像我们农村现在结婚,就是对方是寡妇也得一万五千元。所以说我想负担能轻一点,完了出来挣一点。老人负担不轻,我这不也只是为老人考虑,也为我自己考虑。 为了挣点钱讨个媳妇,姚友君决定出去闯一闯。去年10月6日,他不顾父母阻拦,只身一人坐火车来到了齐齐哈尔市。 姚友君:到那个地方已经黑了,(后来)接我走的那个小子就问,你打不打工?干不干活?一天30块钱,一个月900,你要是今天不干了,今天可以走人,明天不干,明天可以走人。 第一次进城的姚友君被这些话打动了,他连那个人的长相都没看清,二话不说扛起行李就跟着走了。 郭永利(包工头):我这里有一多半是不回家的,就是平常在家里,盲流的,捡一点垃圾的,非常多。 那天晚上姚友君被带到了一个建筑工地,刚一迈进工地大门,他就被人推进了一间不足10平米的工棚。 姚友君:住的这个地方真赶不上猪窝。房子漏天,地下埋了八汰(很脏)。 姚友君往四下瞧了瞧,眼前的景象让他吓了一跳。 姚友君:这一个房子30多人,上下铺,大通铺。 第二天,包工头郭永利找到姚友君,告诉他每月工资不是900块钱,而是只有600元。姚友君一听就蒙了,他寻思着自己被骗了,于是叨咕着要走。 姚友君:你们谁再叨咕回家,我就给谁的腿打折,上去一拳我鼻子就被打出血。 动手的是郭永利手下监工,姚友君说,新来工地的农民工大部分都领教过这样的“见面礼”。 姚友君:打人现象以前有过,我去谁也不敢说,那个地方工人也就30多人,他们谁也不敢说,打人怎么情况怎么情况,谁说谁挨揍。 代洪生(工头):我打的不重,我就是巴掌,有脚踹,随身扎的腰带往身上抽。 姚友君抱着多赚钱的美好愿望,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骗进了郭永利当包工头的工地,而且在那里苦苦忍受了5个多月非人般的虐待。 姚友君说,累并不是最害怕的,最令他害怕的是工头对他们的虐待。 姚友君:其实我们平时以前吃菜也就这个。 记者:不炒? 姚友君:不炒。 记者:就是咸菜? 姚友君:对。 记者:一天吃几顿? 姚友君:一天三顿。 记者:这个呢,这个给你喝的汤?就是吃咸菜喝这个汤,就这个米饭? 姚友君:对。 记者:主食吃什么? 姚友君:主食也就是大米。 记者:平时有拉肚子的情况吗? 姚友君:有,一拉肚子就像肠子拧劲似的。完了跟老板要药吧,还没有钱,老板也不给你钱买,就始终挺着,啥时间好,啥时候算。 记者:那这种体力怎么干活? 姚友君:后来我一想我真想跑了,跑又跑不出去,后头再有人给你整个好歹犯不上。 记者:抓回来更打? 姚友君:抓回来不给你腿打断也差不多多少,就是那么粗的,镐把那么粗的。就是这几个月,就在这边和那边,镐把、锹把,打断都有两捆,一捆能有多少,十来根。打断的再换。 记者:有(炒菜用铲把)这么粗吗? 姚友君:镐把比这个粗。 记者:怎么打,抡起来打? 姚友君:抡起来打,膀子抡圆了打。 记者:打哪儿? 姚友君:后脊梁,屁股蛋子,腰上,脑袋,哪儿都打。 姚友君说,工头们天没亮就把他们叫起来干活,中午也不让休息,直到晚上星星爬上天才停工。谁要是累得想歇歇,那么谁就该倒霉了。 代洪生:残忍的就拿镐把打,工人站在地上往工人身上泼水。 记者:泼什么水? 代洪生:锅里烧的水。 记者:温水还是开水? 代洪生:不太清楚。 姚友君:这个水满了,大冬天,装满了,这样一提,从头顶浇到脚到底下。 记者:光着膀子吗? 姚友君:咋不光啊。有时候带病什么,全泼上了,冻了就感冒,感冒也不拿钱治。 记者:浇水的目的是什么呢? 姚友君:就是恨你。 记者:有多少被浇过? 姚友君:我没浇过,用棒子抽过,耳光拿电线捆过。 记者:他觉得不听话? 姚友君:对。有的他看不上,就盯住你这个人,就一帮人盯住你这一个人了,大冬天下完雪了,冰块的冰,往(农民工)裤裆里头塞啊。 姚友君说,工头罚农民工也是想尽了怪招,有的行为甚至令人发指。 姚友君:抓一把石头问你吃不吃,他说我们不吃,不吃上两人,给他嘴给我扒开拿着就往嘴里塞,你不吃,不就给你嘴巴塞。 代洪生(工头):身上虱子多,就抓了,让他吃,吃完了再抓几个往小便里头放。 连续4个月过去了,姚友君实在忍受不了,他想离开那个工地。可是为时已晚,他已经完全被人控制起来,每天出入工地都有人看管。此时,他才知自己已成为了一个失去自由的“包身工”。 代洪生:谁要是上厕所,找人领着,出去看着,出去买菜搞人领着出去,看着他。 记者:你们一共多少人看这帮工人? 代洪生:六、七个。 据包工头郭永利在公安局交待,他专门给一些建筑工地介绍泥瓦工,并且靠这个挣钱。 郭永利:招人挣好处费。 记者:一个月大概多少钱? 郭永利:他(发包方)一般就是干完了以后给我一点钱。 记者:比如说一个月工资多少,到你手里多少? 郭永利:这个就不分了。因为他们是一个月一人给我700,我一人挣100。 “骗”和“打”两种手段的背后,暗藏着郭永利真正的目的———他把农民工当成获取更多利润的“免费工具”。姚友君说,自从打了这份工,他找不到作为人最起码的“尊严”。 姚友君:每次打我,我都这么想的:或者服毒了,或者投海了,或者烧自己大脖子,给脖子一下子烧掉得了,有时候恨得我自己都想这样做。 3月17日,姚友君和其他20名受虐农民工终于被解救出来了,回首这一切,姚友君心里感慨万分。 郑友君:走向这个地步,我内心中最大痛苦的,就是我表面上的伤痕和我内心的伤痕,一辈子抹不掉。 在救助站里,很多被解救出来的农民工表示,他们还想留在齐齐哈尔,找一份收入和人身安全都有保障的工作。 齐齐哈尔市政府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安排市农委农转办的有关人员前往救助站,给这些农民工造册登记,并根据他们的专长提供就业信息。 此刻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了,救助站办公室里依然热闹非凡,在人群中我们看到了姚友君的身影。 姚友君:每月工资有保障吗? 齐齐哈尔市农委农转办工作人员:如果是通过我们政府介绍的,到月工资一定是有保障的。政府有一个农村劳动力转移办公室,他有30多家政府部门组成,对于维权这一块有单独的机构,包括劳动部门,司法部门,公安部门,方方面面都各司其职,用工企业的用工者,如果是触犯了哪一条,按照政府的条例去处罚他们。 3月19日,姚友君和其他农民工领到了第一笔补偿费500块钱。拿到钱后,姚友君说要回老家一趟,一是看望半年未见面的父母,二是准备在家里休整两天。当天,我们决定跟随姚友君一同前往他的老家 从齐齐哈尔到龙江县约有200公里路程,经过3个多小时的奔波,我们到达了姚友君的老家龙江县新胜村。 走进村子后,姚友君加快了脚步。他没有先往家走,而是直径来到他父亲上班的地方。很巧,他们父子俩在路上遇见了。 记者:你跟你儿子多少时间没有见面了? 姚友君父亲:6个月。 记者:想他吗? 姚友君父亲:想。他大脑不好使。 姚友君的父亲是一位憨厚朴实的农民。父子相见的那一刹那,虽然言语不多,但看得出来他的眼框里湿漉漉的,此时的老姚还不知道儿子刚刚结束了150天惊惶与不安的日子。 姚友君父子俩回到家里,但家里没有人。老姚赶紧去外面找老伴,留下姚友君一个人在院落里。 姚友君:我想把家里这两间房子整成这样的房子。 记者:盖成大房? 姚友君:对。 记者:想挣钱?姚友君:对。另外再买一个小四轮,多包几场地种。 记者:到现在为止,看来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姚友君:没实现。是我最大的悔恨了。 几分钟过去了,姚友君的母亲还没有回来,姚友君焦急地来到了门外。没多久,我们看见一位瘦弱的中年妇女从远处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姚友君母亲:儿子回来了……。 姚友君:没事。 姚友君母亲:妈这一年都不好,妈都要愁死了,你没听你奶说啊,这几天连饭都吃不下去,儿子别出去了。 姚友君与亲人相见后,我们最想知道家里面了解姚友君外出务工的情况。 姚友君母亲:我们今年过年都没有过好。都说他,有的说他冻黑了,说不知道死在哪里了。我前天上龙兴去一趟。 记者: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姚友君母亲:不知道。 记者:干吗去了不知道吗? 姚友君母亲:他说打工,我儿子。 姚友君:我别人家骗去了。骗去以后…… 姚友君母亲:挨打没? 姚友君:还有不挨打的吗。骗去以后,完了我问多少钱,当时他说好听的,要说不好听我也不能去。其实咱们就是学艺不精,什么也不怪,就怪我自己,脑瓜太笨了。 与家人团圆后,姚友君的心情变得豁亮了,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 姚友君:我心里非常像火一样。在外头,尤其在市里干活的回来以后,心里就是好像冷冰冰似的。家里感觉真好,从我从市里回来以后,一看到这些人都来看我,我心里非常的高兴。 (3月18日,齐齐哈尔警方已对涉嫌犯有“非法拘禁罪”及“故意伤害罪”的郭永利和代洪生收审进行收审。同日,齐齐哈尔市政府召开专门会议,会上市领导明确指出,要对那些侵害农民工合法权益的企业和个人从速从严处理。同时,各级政府和部门要实行最严格的责任追究制度,以杜绝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 相关专题:央视《共同关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