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开启了中国现代化的大幕，血与火也一直伴随着这个新生婴儿的成长，成为她最初的启蒙老师。兵战的历史人们都很熟悉，中国近代的历史就是以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作为界标的。可是在兵战的背后，还有一段商战的历史却已经被幸福的人们遗忘了。
最早有意识于商战的是买办，其中最著名的是郑观应。大约100年前，他的名著《盛世危言》中有一章专论商战。他说：“习兵战不如习商战”，“兵之并吞祸人易觉，商之掊克
敝国无形。我之商务一日不兴，则彼之贪谋一日不辍。”一个依赖于洋人的财富特权、地位低贱的阶层，却如此强烈地要求为国而战，这不能不让人惊奇，也不能不让人感受到一个伟大民族的高贵。商战之论一时间朝野唱和，朝廷干城张之洞也“望商人破除旧习，具有世界之眼光，发挥商战之能力，俾能挽回利权，地方益臻繁盛”。
以前的说法认为买办高谈商战是因为他们的生意受到了洋行的威胁，是他们软弱性和两面性的表现，此说固然深刻。但是另一方面，这种说法又有些简单化。因为买办发财致富的原因就在于：他们依靠洋人在中国的特权，可以任意支配洋人的资本，以此来兴办自己的商号。用现在的话说，叫“借鸡下蛋”。所以洋人的生意做得越大，他们可以动用的资本也越大，也就越容易赚钱。
在中国近代，买办提出商战主张的动因恐怕要更复杂一些。其中要求获得别人、特别是上流社会、政府和士绅的认可，可能也是原因之一。正因为他们出身卑微，所以他们对别人的鄙视也就更为敏感。那个时候，中国主流的救国主张是“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买办认为自己正是这一主张的实践者。1873年，唐廷枢离开怡和洋行就职于轮船招商局，一家外国报纸说他以在东方一家第一流的外国公司(怡和洋行)任职时获得的“丰富而广阔的经验”，“去损伤这些外国公司”。这不正是“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吗？
不管动机是什么，古今对比一下，这些主张商战的前辈买办，总要比他们那些只知道拥抱全球化的后裔更让人尊敬一些，虽然承认这一点让人难堪。
商战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其胜败不决于一时一地，它需要持久的、全面的努力。商战是对“耕战”遥远的回应，是中国政治智慧的表现。当年商鞅以“耕战”改造秦国，才有了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驭宇内”，创立了“百代皆行秦政制”的功业。
买办的商战还是比较初级的，他们没有自觉意识，没有合格的士兵，而自己也不是合格的将军，更不论兵法、战阵、武德等等了。正像卡莱尔说的，这样的战争其结果不问可知。
中国真正的商战成型于民国建立以后，中国近代最早的民族工业家登上历史舞台，荣德生、卢作孚、陈光甫、穆藕初、范旭东们，在工业、运输、银行等各个战场上征战逐鹿。当然，商战者的梦想最终都成了泡影，他们的业迹无法和商君相提并论。人民革命为这个古老的民族开启了新的篇章。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高超群 (作者单位：社科院经济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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