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周刊：裘皮市场上的动物与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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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27日15:42 新民周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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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血腥与不正常正是他们赖以生活的手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 近两个月，在动物保护问题上，河北沧州市肃宁县尚村镇这个全国最大的裘皮服装原料供应基地成为众矢之的。尚村皮毛交易市场对动物活剥取皮的录像在网上广为流传。 动物是人的有生命工具还是朋友？
它们是否应该享有不受饥渴的自由，即保证充足清洁的饮用水和食物；是否应该享有生活舒适的自由，即提供适当的生活栖息场所；是否应该享有不受痛苦伤害的自由，即保证动物不受额外的痛苦，并得到充分适当的医疗待遇；是否应该享有生活无恐惧和悲伤感的自由，即避免各种使动物遭受精神创伤的状况；是否应该享有表达天性的自由，即提供适当的条件，使动物天性不受外来条件的影响而压抑…… 就在动物是否在生理和精神上享有健康快乐的权利这一新说在我国还处于争吵不止尚无定论的时候，记者在尚村的所见所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动物的权利新说在这里其实是一种奢侈，而相对应的，人所面临的生活压力也是实实在在的。 尚村繁荣 在肃宁县城以北5公里的尚村镇，原来有一条42米宽的毛皮一条街，就在1年前这条街的东西两侧，一个占地总面积约260亩的大型毛皮交易市场拔地而起。尚村裘革网有这样一段规划描述：一期建设的货栈、粗皮露天交易市场、细皮商住两用交易市场占地约180多亩，商住两用商品房400多套；二期为成品展销交易、国际商务交流中心，占地约70多亩，是一个功能齐全的高雅交易区。 今年2月以来，境外动物保护组织以及国内外媒体指责的矛头纷纷对准了这里。动物保护组织在网上公开了一份采自这个毛皮交易市场的录像：美丽却惊恐无比的人工养殖狐狸和乌苏里貉在意识清醒的状况下被以木棍、铁棍敲击头部，或是抓住尾部整只举起，将头朝下重重往地上摔。动物往往不能立刻断气或是昏厥，但剥皮工人还是继续他们的程序。先用刀从动物尾部划一个开口、拿斧头剁下动物的脚、然后将动物倒挂在挂钩上开始剥皮，整个过程中动物不断哀嚎、挣扎，甚至有的动物直到全身毛皮被剥光，血肉模糊之后还在呼吸、心跳，眼睛不断眨动。其中一只已无法辨别出种类的动物，全身血淋淋，带着白色的脂肪，拼尽全力扭过头来看了看自己已全无毛皮的身体，然后头重重地摔在已经堆成山一样的同类尸体上…… 这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实吗？！带着这样的疑问，4月2日，本刊记者赶赴尚村毛皮交易市场。 这天是农历2月24日，司机小邢告诉记者：“你来得巧，正是集，虽然马上就要过了交易旺季，但人也不会少，肯定能淘到好货。”小邢已经把记者当成了生意人，看来尚村的毛皮交易带火的不仅仅是当地的经济，就连小邢这样一个外市司机也受益匪浅。 车刚进村，路上的热闹着实令人吃惊。农用三轮车、微型面包车、自行车……除了装载的数量和类别有所区别，几乎无一不是与毛皮有关。有银狐皮、蓝狐皮、乌苏里貉皮、獭兔皮以及关在一个个小笼子里不断窜动的活动物。 小邢得意地对记者说：“我说的没错吧，昨天咱们去的蠡县留史镇以大皮(牛、羊皮)出名，这儿以细皮(狐、貉、貂等贵细毛皮)出名。要不能叫‘裘皮之都’嘛！” 不用打听，小邢随着人流、车流就把车开进了尚村毛皮交易市场。小邢说，这只是其中一块露天交易区。 不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记者长了见识。数万平方米的大广场上有两个大大的棚区，其中一个写着“细皮交易区”。但是有着近一个足球场大小的棚区还是显得太小了，论堆计的各色细毛皮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形成的是一个五六倍于这个棚区大小的交易海洋。 截至2004年11月25日，肃宁县的毛皮出口首次突破1亿美元，成为河北省当年出口超亿美元的5个县市之一。历史上，沧州单一产品的出口额最高达到4000万美元。眼前的场景证实，这一统计数据所言非虚。 活剥毛皮 大大的露天交易场被“山”字形的楼群建筑隔成了两块，中间一条甬道将“山”字横着切开。新建的楼房里多是各色毛皮商店，许多商店门前都竖起几十块木板，上面反钉着一块块毛皮。这是在晒皮，虽然与来途中随处可见的几百张皮子反钉在田野里的壮观晒场方式不太一样，但是记者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在城里贵得吓人的华丽毛皮堆放着叫卖，皮子一搭，两只手在皮子下面讨价还价，皮子边晒边卖。这一切虽显原始，但并无半点血腥。网上的画面难道都是假的？！记者一边转悠，一边在想。 失望但又庆幸的记者不知不觉已经逛了将近1个小时。沿着中央甬道，记者逐渐踱到了市场的另一侧外面，一台农用三轮车停在甬道尽头右侧，一个个小铁笼子在车旁摞成一溜，五六个人在笼子前面指指点点并交谈着，笼内的几十只乌苏里貉上下狂窜。 记者心里一沉。 甬道尽头左侧，长长的彩条塑料布围出了一个几百平方米的空地，空地上满是血迹和油渍，一位胖大婶正在农用车上收拾刚刚剥完皮的动物带血肢体，车上仅剩下一半的空地儿。 记者刚想上去辨认一下是什么动物，忽听到一阵铁笼子拖地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一个男子的叫骂：“你××的快点，一只5块钱还使不动你，耽误了我，以后还想不想赚钱了！”伴随着叫骂声，两个农村妇女憨笑着拖着几只貉笼子来到围出的这一空地的出口。在四五个人的围观指点下，农妇熟练地拿起一根粘着血和毛的棍子，打开笼门，右手拿棍子抵住一只貉的头，左手迅速伸入笼内抓住貉尾将貉提出。就在手中的貉还在四肢无助地乱蹬的时候，右手的棍子已经挥向了貉头，一下、两下……貉血顺着口鼻滴出，连成一线，农妇顺手将其扔在地上，任其痉挛、抽动。全部过程只有几十秒，快得记者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心理反应，第二只笼子已被打开。似乎是看到同类的惨状，对第二只貉的抓捕颇费了一些气力，被拎在手中的这只貉被打了第一下后，头迅速地向上扭起，张口咬向农妇抓着它的那只手。农妇被惹怒了，抡起貉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重重地将这只貉的头甩在地上，尘土飞扬，貉不动了…… 这时，正在用镜头记录这一个个血腥场面的记者被发现了，一个穿黑皮夹克的男子带着与之前的叫骂相同的声调喊了起来：“不许拍照，你是干什么的，记者吗？再拍就把你的相机摔了！” “谁让你们在这里这样屠宰、剥皮了！”记者也不甘示弱。 “让我们在这里卖，就得让我们在这剥皮。”黑皮夹克快速跑过来，将护住相机的记者推搡到彩条塑料布包围圈外，理直气壮地说：“你这是侵犯人权！” 忿忿难平的记者沿着交易市场的另一边往回走，面前突然出现半段一人高的砖墙将市场与未开发的空地相隔，地上同样尽是油渍，墙脚下布满一个个小坑，一根根1米半长短的圆木桩一字排开，一头戳在坑里，一头斜顶在墙上。顶在墙上的一头反套着一张张动物毛皮，就像穿着血衣的旗杆。 一双双油黑的粗壮大手握紧月牙形弯刀的两端，从上到下反复用力地刮，白色脂肪带着血落到地上，乳白色的内皮逐渐露了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手拿饮料瓶，目光茫然地看着这个忙碌的场面。大襟上的油污说明了他与这些刮皮者的关系。 记者这时突然领悟，黑皮夹克口中吐出的“人权”的涵义。这就是生活，更是生存，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的孩子将会看着这种带血的场面长大，直至最终接过自己手中的刀。 裘皮产业链 在尚村裘革网的毛皮加工技术专栏，记者看到这样一条技术信息： 冬末春初是獭兔取皮的最佳时节。为减少毛皮污损，提倡先处死剥皮后放血，具体操作程序如下。 宰前检查。凡符合毛皮标准的獭兔，宰前禁食8小时，供足饮水，利于屠宰操作，保证皮张质量，且节省草料。 处死。左手抓住后肢、右手握住头部，将兔身突然用力一拉，使头部向后扭，颈椎脱位致死。 剥皮。处死后趁热立即剥皮，做法，将左后肢用绳拴起，倒挂在柱子上，取利刀切开跗关节周围的皮肤，沿大腿内侧通过肛门单行挑开，将四周毛皮向外剥开翻转，退套剥下毛皮即可。退套剥皮尽量不要损伤毛皮。 …… 如此细致、专业，与记者亲眼所见似有相异，又似无不同。 场面血腥，似乎透出残忍。但是看到农妇憨厚的笑容，记者实在不能把残忍这个词用到他们身上。没有亲身体验的人很难感受到，这血腥与不正常正是他们赖以生活的手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正因为如此，也许无人有资格去评说他们。 资料记载，毛皮业是河北省有着悠久历史的传统行业。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对外贸易的扩大，清末到民国中期，河北形成了张家口、邢台(旧名顺德)、辛集、唐县和枣强的大营、蠡县的留史六大国内外享有盛名的毛皮集散市场。1727年，中俄签订《恰克图条约》，以恰克图为通商之地，张家口成为中俄互市的转运站。1784年，180万卢布俄货中毛皮就占117万卢布。 目前，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毛皮业贸易国及深加工国，而中国现在的7大毛皮市场——留史、尚村、大营、辛集，浙江的桐乡崇福镇，北京大红门、雅宝路市场，其中有4个归属河北。尚村毛皮市场是中国最大的生毛皮皮市场，每天市场上有近3万余人，中国养殖场业主及商贩大军活跃在尚村毛皮市场；留史毛皮市场是亚洲最大原料皮集散地，有进口狐皮、国产狐皮、进口貂皮、国产貂皮等专业村，几乎控制全国貂皮的数量，全国的貂皮都要经他们的手转到深加工单位以及日本、韩国、俄罗斯等市场；河北枣强县的大营毛皮市场则以深加工为主业；河北省辛集市以皮革业、毛领、帽条深加工业为主项。 如此大的市场已很难说清其对地方经济与劳动就业的深刻影响。 据了解，仅尚村毛皮市场年交易额就高达35亿元，占全国皮张购销量的60%-70%。肃宁全县拥有专业村65个，年出栏500只以上的毛皮动物养殖场152个，养殖户达1万家。33万人口中，有5万人从事与毛皮业相关的工作。毛皮业已成为肃宁强县富民的支柱产业，肃宁县财政也因此从2002年的8000万增至2004年的2亿多元。 皮与毛 巨大的经济效益难以承受任何毁誉。 3月初，针对境外动物保护组织对中国特别是河北省的毛皮动物养殖业和毛皮加工业的指责，中国皮革协会毛皮专业委员会发表了声明。 《声明》在赞同动物保护组织倡导的动物保护观点的同时，强调中国养殖业也是一直奉行这一精神。中国养殖业在发展过程中，一直在努力学习欧美国家先进的养殖技术、环境、设施，一直奉行着善待动物的精神，要求即使是屠杀也是采用电击和注射等国际通用的方法。而且由于西方国家对中国养殖业进行投资，这些养殖场的管理、技术都是采用西方的养殖标准。但是，文章在报道中，对中国境内绝大多数具有良好环境、设施的养殖场却视而不见，而是刻意寻求阴暗面，并以点概面、以偏概全来诋毁中国毛皮行业的声誉，这种报道及评价对中国毛皮行业是不公平的。 《声明》还针对动物保护组织批评中国没有动物养殖的相关法规以及中国政府不重视毛皮动物养殖等观点，列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中华人民共和国陆生野生动物保护实施条例》、《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管理办法》等法律法规进行了反驳。 4月初，当国内某媒体实地采访报道了尚村毛皮交易市场活剥取皮的场面后，中国皮革协会紧急召开会议，到会的河北肃宁县县长表示：活体剥皮只是个别现象，大部分养殖场对动物采取的是电击或者注射药物安乐死。针对这种不规范屠宰行为，目前肃宁县政府已经发文到各养殖场和尚村毛皮交易市场，要求全部采用电击或注射药物的标准化屠宰。此外县里还在尚村分别规划了几个标准化电击室和屠宰室，建立了8个屠宰队上门服务。 同时，中国皮革协会的再次声明中强调了一个现实：对于我国普遍还不是富裕的农村地区来说，特种养殖对于某些地区的农民来说，那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的心血。而由一些片面报道引起的市场波动，对他们的打击可能将是致命的，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事实上，活剥取皮虽是个别现象，但对尚村乃至中国毛皮业的打击已发挥效力。 来自各方的担忧被验证了。 据毛皮委员会主席朱仁水介绍，目前反裘组织已经进入到中国，本月底我国将要在芬兰举行的裘皮交易会已经遭到了当地抵制。 这时有人开始抱怨，抱怨国外动物保护组织的“不怀好意”，抱怨国内媒体的以偏概全……但是，再个别的事实毕竟也是一种存在，国外因此对我国的“贸易壁垒”并不会在我们的埋怨声中停止。 似乎可以这样比喻，市场的需求就像是一张皮，依附其中的经济利益就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撰稿／李泽旭(记者) 相关专题：新民周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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