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上游江川生态园建设引发争议

　　外滩记者王晓楠庄清湄(实习生)／报道

　　68岁的周阿婆拿个草帽，坐在没完工的黄色小竹楼门槛上，眯着眼睛，看着对面土堆上在建的小亭子和小桥。

　　那儿以前是她家的三亩稻田，现在成了江川生态园的一部分。这一园区地处上海闵行区马桥镇彭渡村，紧邻黄浦江上 游的斜泾湾。

　　2003年10月前，这里还是一片约400亩的稻田。之后，挖土机、吊车和大卡车轰隆隆地开了进来，一年半的 时间里，周阿婆看着忙碌的工人们在稻田中挖出河道，搭起石桥，坑洼不平的泥地上多了些小亭子。

　　2005年5月10日，记者看到的江川生态园已经初具轮廓。偌大的园区里，只有几个为花草浇水和除草的工人。 生态园对面的一个小店店主指着园内一座建筑说：“房子已经停工一个月了。”

　　其时，沪上有媒体报道，生态园4500万元建设资金即将耗尽。

　　江川生态园最先引发人们关注，是在2003年10月。当时媒体纷纷报道说，彭渡村3000多户村民为保护黄浦 江水源，主动迁离水源保护区并自筹资金4500万元，建设江川生态园，一时传为佳话。

　　江川生态园被公认为是一个“非营利的公益项目”，然而，在保护水源的同时，生态园在实际运作过程中走的却是商 业开发道路，加之缺乏思路的规划设计，引发了一些争议。

　　保护黄浦江水源

　　黄浦江和一条名叫“女儿泾”的支流把彭渡村围了起来，江川生态园就位于两者交汇处，总规划面积1200亩，其 中一期工程400亩。彭渡村村集体企业江川集团是生态园的实际投资者。

　　离江川生态园约200米处，是上海松浦原水厂的取水口。根据1985年上海市人大常委会通过的《上海市黄浦江 上游水源保护条例》，以松浦大桥取水口为中心，上溯7.9公里，下至4.1公里的水域及两岸纵深约2公里陆域，俱为“ 一级饮用水源保护区”。

　　据当地村民介绍，江川生态园这400亩土地上，原本零散分布着30多户人家、40多个猪圈和20多间鸭棚。江 川生态园宣传联络处负责人向记者解释：“别看住的人不多，其实猪、鸭之类排出的粪便每天有几百斤，对黄浦江的污染非常 严重。”

　　5月11日，记者在斜泾湾附近看到，黄浦江上依然漂浮着不少垃圾。不过，专家认为，江川生态园在斜泾湾周围种 下的5000棵树，已经形成对水源的有效保护。

　　“根据规定，离取水口200米范围内不允许开发房地产，也不允许建设工业项目，只能种涵养林。”生态园宣传联 络处的这位负责人告诉记者，“但涵养林不能给彭渡村带来经济效益。第二步，我们就想到建设生态园，把环境弄漂亮了，吸 引人来，带动地区经济的发展。”

　　而争议也就因此而起。

　　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村民。不过，他们大都不清楚3000多户村民自发保护黄浦江水源一事，也从未觉得污染有那 么严重。

　　对在建的生态园，他们也不甚关心。村民老唐的女儿经常骑自行车跑去看生态园，然后回家告诉父亲那里变成了什么 样子，但老唐说，他只盼望着生态园建好后，自家的五金店生意能够好一些。

　　上海水资源保护专家黄洪亮曾参加过黄浦江上游水源保护区的调查。据他介绍，斜泾湾段基本上没有污染源，污染情 况并不严重。

　　“按照户均占有的土地亩数来衡量，村民和牲畜向黄浦江中排入的垃圾对水源的影响处于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同 济大学环境规划与管理学院教授包存宽根据经验判断道，“保护取水口，涵养林其实已经足够。”

　　总策划师吴权民

　　令人惊讶的是，规划面积达1200亩的江川生态园，只不过是一两个人商量决定的结果，之前并没有邀请任何专家 参与规划或者论证。

　　“这是我和吴总商量搞出来的方案。专家我们请不起，他们都是按每平方算钱的，太贵了。我们两人商量了一下，又 找了个会电脑的人，把方案做出了效果图。”江川生态园宣传联络处负责人说。他曾当过20多年的舞台编剧。

　　他所说的吴总，即江川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吴权民，军人出身。事实上，吴正是江川生态园的核心人物，生态园的构 思和设计，大都出自于他。

　　吴权民的另一身份是彭渡村村委书记。在江浙一带，这种村干部兼任村经济实体负责人的现象，比比皆是。

　　54岁的吴权民在当地颇具声望。退伍回家乡彭渡村后，吴被选为大队党支部副书记。上任伊始，他就提出“三年内 定叫彭渡村人经济收入翻两个筋斗”的口号。1978年，他提出发展社队企业，在全部以种田为生的彭渡村上建起了五金厂 、绣花厂等，又花5000元买下了快破产的平湖皮鞋厂，为打开市场，他还亲自推着自行车四处推销。

　　江川生态园则是吴权民现在的工作重心。据生态园工作人员介绍，他把80%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工程上。

　　吴权民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5月11日，在与记者的交谈中，吴权民经常“跑题”。记者询问有关生态园 建设的情况，他则自顾自地说起了在大学里讲课的事，生态园的一位负责人对此解释说，“吴总思维跳跃快”，长期相处下来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并能大概“猜”出吴权民说的是什么。

　　有意思的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手拿水杯的吴权民显得十分繁忙。他一直脸朝门口，往往是刚坐下谈了一会，便说 有事，拿着茶杯走了，但马上又折回来，说：“我再说一会儿。”如此几次反复。

　　相对于保护生态环境，他更喜欢别人宣传江川生态园是黄浦江历史文化博物馆。生态园进行规划时，他把黄浦江的水 文化内涵注入了生态园，并且修建了水文化广场、黄浦江历史文论展示馆、大禹广场、韩仓渡口旧址等12个纪念历史的建筑 。

　　但对于彭渡村的这位实权人物来说，生态园和水文化博物园只是第一步。“我看中的是生态园带来的名气。”吴权民 说，“知名度大了，各种有利的条件也就有了。”

　　公益性质让位商业目的？

　　2003年，媒体报道江川生态园时，称它为一个“非营利性的公益项目”。之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生态园宣传联 络处的负责人也屡次对此作了强调。但江川生态园在实际操作中并不顺利，资金就是一个很大的制肘。

　　专家们对此有着切身感受。5月11日，上海科技馆副馆长胡学增告诉记者，2004年年底，他带几位鸟类、水生 物类专家去江川生态园考察时，一个直观感觉就是“功利性太强”。

　　“生态园吸引投资的目的是第一位的，它实际走的是一条商业路线。”胡学增对外滩记者说。

　　包括吴权民在内，江川生态园的有关负责人没有否认这一点。

　　“不管是商人还是政府，都讲投资回报。现在强调经济、政治和社会效益的统一，生态园的建设要体现绿化对经济的 带动。”吴权民说。

　　胡学增认为，在目前由政府拿出大笔资金建设生态园的条件还不具备的情况下，走商业路子也是一种选择。而目前遇 到的主要问题是，“走商业模式却不按商业规律办事，缺少吸引投资商的主题。”

　　在胡学增进行考察的2004年年底，生态园一期工程400亩已基本成形，但胡学增看到的并不是一个精心规划的 生态园，只是一个普通园林。各类江南传统风格的小亭子散落各处，从浙江绍兴、嘉兴等地复制而来的古桥纵横其间，用一些 专家的话说，只达到了“街边公园”的水准。

　　与粗糙的设计相反，江川生态园的远期规划却显得颇具“战略眼光”。

　　据生态园宣传处负责人介绍，目前他们正在商谈的项目中包括一群名为“江南民宅”的建筑，计划由房地产公司开发 ，江川集团以土地入股。

　　而在未开发的800亩土地上，兴建艺术学校也是规划之一。具体的投资项目，还包括外籍华人疗养院、园艺场，以 及与少年足球培训基地的合作。

　　“我们也在考虑和旅行社联系，把生态园作为旅游景点向外推荐。”这位生态园宣传联络处负责人说。他一再表示， 生态园建好后，门票会维持在相对较低的价格，对老人和在园内举行公益活动等，实行免费。

　　文化赝品？

　　吴权民的志向不仅仅在生态园和水文化博物园。而在一些专家眼里，如此缺乏鲜明主题的设计，不免使生态园有成为 “生态废墟”之虞。

　　胡学增认为，江川生态园宣传水文化内涵没错，可建筑明显缺乏特点，没有明确的定位。“黄浦江沿岸这样的以水文 化为主题的公园太多了，比如崇明的前卫村、松江的晨兴生态林，都建得很不错。如果江川生态园不能提出自己的鲜明主题， 就很难取得成功。”他建议引入更多浦江流域的文化元素，如将黄道婆、顾炎武等历代名人事迹在此展示，形成历史氛围。

　　尽管未去过江川生态园，但听了记者对生态园的描述后，苏州大学中国园林研究专家曹林娣用一个词表达了她的忧虑 ：“文化赝品”。

　　“园林的建设要非常重视环境和文化的和谐，而不是简单的堆砌，树和桥的价值也体现在它们所依托的文化上。江川 生态园已有建筑中最大的问题是，它没有文化作为支撑，因此有些像一个存放古树和古桥的展览馆，很难达到它所宣传的保存 历史的价值。”曹林娣在电话中告诉记者。

　　不过，包存宽担心的不止这些。“如果生态园发展成度假村性质，排出的生活污水等污染物没有经过有效降解而排入 江中，对水源的污染不一定比原来散居的村民造成的污染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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