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秦敏和益寿康大药房的沉浮命运

　　内蒙古晨报报道(记者 晓波)几年前，提起益寿康大药房许多包头人都非常熟悉，在自治区西部地区整个医药界也是显赫一时。然而，2002年12月16日，包头市工商部门却吊销了这个名噪一时的企业的营业执照，“益寿康”彻底销声匿迹。

　　更令业界唏嘘不已的是，日前，原包头市益寿康医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益寿康”)总经理秦敏被包头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犯有职务侵占罪和挪用资金罪。

　　★秦敏的罪与罚

　　2000年，秦敏曾在包头市青山区开过一家据称是包头市最大的医药超市。据当时一位与秦敏有过数面之缘的记者称，当时的秦敏踌躇满志，而现在在法庭上见到的秦敏已是头发花白，显出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老态，令人感慨。

　　日前，包头市中院对秦敏所作的是二审即终审判决：鉴于秦敏有积极退回非法所得28000元的行为，可从轻处罚，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三年。2004年10月，在包头市青山区人民法院对秦敏进行一审刑事审理中，包头市青山区人民检察院指控秦敏犯职务侵占、挪用资金罪。

　　在人们的印象中，“益寿康”是秦敏一手创办的，曾在包头的医药零售市场上所向披靡。作为公司创办人何来职务侵占、挪用资金一说？在青山区人民法院的法庭上，已经53岁的秦敏侃侃而谈，谈他创办企业的艰辛以及为国家排忧解难解决待业青年、下岗职工就业所做的贡献。青山区人民检察院公诉检察官当场告诫秦敏，这是在对他进行审判，而不是为其开表彰会。

　　青山区人民法院认定，秦敏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采取编造假名字领取工资的手段，在1996年至1999年期间，以“石磊”和“刘以伟”的假名字领取资金累计54笔，共计骗取本单位财产3.8万余元；在1998年至1999年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本单位资金为自己付房款、买家具及为其儿子付房屋装修费共计5.2万余元。上述两笔款项，秦敏均未归还。

　　最后，青山区人民法院判决，秦敏身为公司负责人，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将本单位的财物非法占为己有，且数额较大，其行为已构成职务侵占罪，同时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本单位资金数额较大，超过三个月未归还，其行为已构成挪用资金罪，根据相关法律，数罪并罚决定对秦敏执行有期徒刑5年。青山区人民法院对秦敏进行宣判后，秦敏不服。秦敏认为：“益寿康”是由其个人出资的私营企业，其未用“石磊”或“刘以伟”的假名字领取工资，为其儿子买房的房款是企业内部的“垫付”，未支付过所谓设计费，买家具一事自己也不知道。秦敏提出上诉，请求包头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其无罪。

　　对此，秦敏的二审辩护律师则认为：“益寿康”是在一定时期的历史背景下形成的“名为集体，实为个人”的企业，在该企业转变经济性质为集体企业之时，秦敏将企业资产3万元赠与青山区劳动事业管理局的行为是无效的赠与行为，实际上该部门并未为企业投资，该企业性质应认定为私营性质，青山区人民法院认定秦敏编造假名字领取工资无事实依据，况且秦敏最后一次领取工资的时间是1998年5月25日，属于“法定最高刑期不满五年有期徒刑，经过五年不再追诉”的情况，青山区人民检察院对秦敏罪名的指控已超过五年，不应对秦敏进行追诉，且一审量刑过重。

　　★“私营”“集体”之辩

　　显然，判断秦敏有罪无罪的关键在于判定“益寿康”到底是私营性质还是集体性质。青山区人民检察院认定“益寿康”是集体性质企业，其证据有秦敏将企业赠与青山区劳动事业管理局时公证部门和审计部门的书证。秦敏为何要把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赠与青山区劳动事业管理局？青山区劳动事业管理局未向“益寿康”投资，这种赠与行为是否有效？“名为集体，实为个人”的说法能否成立？

　　一位熟悉内情的人士说，对于早期的“益寿康”而言，秦敏展示了惊人的运作天才。随后，记者通过各种途径，大致可以梳理出秦敏从起家到把“益寿康”“赠”与集体的过程。

　　秦敏16岁就参加了工作，在二机厂当瓦工，只有小学文化的他利用业余时间研读医书。一次偶然的机会，秦敏被调到了二机医院中药房当了药剂师。在旁人眼里秦敏是交了好运，可谁也没想到，没多久秦敏竟辞职下海了，那时是1983年。秦敏领着5名待业青年靠卖电视报、倒卖资料卡片净赚1000元，用这1000元钱作本钱在青山区开了益寿康药店(1983年8月3日)。据说，秦敏为办营业执照可谓一波三折，最后无奈之下，秦敏给当时的市长写了封信，市长批示后，秦敏顺利地领到了营业执照。倘若现在，那张营业执照或许只是片瓦击水，但在20年之前，情况大不相同，那张包头市医药零售行业编号为“1”的营业执照后来成了秦敏炫耀的资本。益寿康药店开张后，发展迅速，在1985年左右，员工已增至28人。

　　内蒙古科技大学一位经济学教授告诉记者，“客观地说，在当时特定的政策不稳、法规不明，经济改革的目标模式尚未最终明晰的历史背景下，‘红帽子’企业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是一种理性选择，无可挑剔和指责。这些企业在增加劳动就业、促进经济增长、创造社会财富以及推动改革进程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秦敏向青山区劳动事业管理局(现更名为就业局)打了一份报告，提出为了替国家排忧解难，解决待业青年的工作问题，申请将个体所有的益寿康药店转为集体企业。1991年3月19日，相关部门同意了秦敏的申请，并经青山区公证处做了公证。

　　对于秦敏为何要将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捐给集体，人们说法不一。有人认为秦敏是想搭乘国家政策的便车，套取政府资金。秦敏本人的说法则是，那会儿人们的观念还没有转变，对私营企业存在偏见，只有将企业性质改变，才能吸引人才、留住人才。

　　1993年至1997年“益寿康”已由一个1000元起家的个体药店发展成为拥有两个较大医药商店近200多万元资产，年销售额近400万、实现利润60万元的大公司。与此同时，“益寿康”先后兼并了集体性质的青山区中药材经销部和国有性质的青山区饮料厂。

　　★“帽子”企业的红与黑

　　“益寿康”在“戴帽”和“脱帽”的过程中发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变故，而这些变故则为日后发生的“脱帽”纠纷埋下了伏笔。“益寿康”神话达到顶点之时，可能也恰恰是其危若累卵之际。

　　1997年十五大之后，民(私)企重新明晰产权的“脱帽”行动蔚然成风，也正是从这场“脱帽”行动开始，“红帽子”企业的固有隐患逐步显现出来，产权纠纷层出不穷，且迄今未有解救之“良法”。这些“脱帽”纠纷背后隐藏的是各主体之间的利益之争，而关于“红帽子”企业的原罪问题，却始终游离在“脱帽”纠纷之外。一位资深人士说，“如何认清‘红帽子’企业的功与过、罪与罚？如何救赎‘红帽子’企业？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中国的民营经济才能安全前行。”

　　成立于1987年的包头市青山区饮料厂建厂后，由于各种原因企业的效益一直不佳。8年的时间内曾换过7任厂长，并且有数人承包过饮料厂，但都没能使饮料厂“起死回生”。青山区饮料厂原厂长、后来的“益寿康”副总经理孙丰向记者介绍，“秦敏接手青山区饮料厂时，青山区饮料厂确实负债累累，但相当一部分负债都成了死账呆账。秦敏接手青山区饮料厂后，先是拆掉了原有厂房，建起了商用综合楼，并投资105万元对饮料厂原锅炉进行增容改造，目的是要建一个供暖厂，为周围3万平方米的民宅集体供暖。”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在连续几个宏伟蓝图没有实现或没有彻底实现的情况下，秦敏又计划利用黄芪为原料在固阳县建一个中草药加工厂，与此同时，又计划在新建成的综合楼里建药浴室，开设药膳餐厅。

　　事实上，这些计划大多因为立项或资金的原因化为泡影。对于“益寿康”不正常发展的苗头，接近秦敏的一些人士实际上早就嗅出了频繁资本运作下的危险气息，有人曾为此在一个私人场合劝过秦敏，但已经开始膨胀的秦敏在公开的场合宣称“我要一天建一个厂”。在秦敏所有新项目计划中，只有养殖场算是搞成，但仅仅经营了一年便宣告失败，一系列资本运作过后，“益寿康”损失惨重。1997年10月，秦敏主动请缨要替政府排忧解难，安排驻军的30名随军下岗军嫂。可待军嫂被敲锣打鼓迎进企业后，因一时没有岗位安排这么多人，其中一部分军嫂被“放假”了，上岗的军嫂也被要求交纳2000元的风险金，被激怒的军嫂悻然离去，这使“益寿康”的声誉大跌。尽管如此，“益寿康”却按规定获得了再就业扶持金30万元，“益寿康”副总经理孙丰向《工人日报》反映此事，《工人日报》于1998年1月15日六版发表了一篇题为《安置下岗职工要实事求是》的署名文章，孙丰和秦敏因此反目。

　　当时，没有强有力实业支撑的“益寿康”实际上已经楚歌四起，危在旦夕。秦敏先后将药店抵了欠账，另外一家分店则以18万元卖给他人。到了2000年，昔日风光无限的“益寿康”已形同强弩之末，秦敏试图力挽狂澜，但已是千疮百孔的“益寿康”始终难以恢复元气：信誉缺失、资金严重不足、货源被切断等，只能靠库存的一些药品勉强度日。2000年“益寿康”过上了四处“流浪”的日子，在一年的时间内接连换了四个地方。局势的危殆秦敏显然心知肚明，2001年11月，“益寿康”流浪到了青山区科学路，开业不到三个月再次关门大吉，从此秦敏也不知去向。一位曾和秦敏有着多年业务关系的人士透露，“在我的印象中，‘益寿康’的资金好像从来没有不紧张的。在秦敏出走之前，其资金已经紧张很久，再也无力续上的资金链就此断裂。”

　　青山区政府对“益寿康”存在的问题很重视，成立了由青山区审计局、监察局、社保局等6个单位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进行调查。2002年12月16日，“益寿康”的营业执照被吊销，那时“益寿康”已是负债累累，仅欠职工的养老金及滞纳金一项就达68万元之巨。在秦敏行踪不定之时，青山区人民检察院、青山区就业局和原青山区饮料厂职工代表曾四处寻找秦敏；2003年6月24日，原青山区饮料厂职工向青山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举报秦敏，公安机关立案侦缉秦敏；2003年12月8日，秦敏从外地返回包头时在火车站被警方拘留，12月17日被正式逮捕。

　　据记者调查，“益寿康”关门大吉后，秦敏曾先后赴锡盟太仆寺旗宝昌镇应聘内蒙古宝昌中药厂的厂长、任呼和浩特市赛罕区兽药机械供应站经理、在呼和浩特盛乐兽药厂搞推销工作。2003年5月21日，从外地返回包头的秦敏充满信心地表示，“‘益寿康’要东山再起，这绝对不是痴人说梦。”不过，据知情者透露，那时的秦敏为了偿还债务，不仅卖掉了自己的住房和汽车，妻子住在娘家，秦敏本人则四处漂泊，靠给一些公司做策划为生，境况甚为窘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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