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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中国农民工:逐渐成为城市与农村的双边缘人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05日11:21 国际先驱导报

  农民工经过城市的改造,已不愿重入传统的农村生活。他们正从城市边缘人变为城市和农村的“双边缘人”

  【作者】本报特约撰稿 文张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妹妹谭聪拿到高考成绩后,打电话给哥哥谭鹏:“考得不是很好,
不知道怎么办?”妹妹很想想让谭鹏在深圳给她找一份工作。谭鹏没有答应妹妹的请求,“学费都给你准备好了,要不要去复读一年,打工不轻松!”为了劝说妹妹,同时也想回几年没回的家乡看看,6月15日,谭鹏坐上了回家的长途客车。

  进城

  长途车上的人密密匝匝,6月不是民工回乡的高峰期,但司机想多赚点,路上逢人招手就停车。

  5年前,谭鹏坐着长途车从家乡重庆开县的一个小镇上到深圳打工。那是一个痛苦的回忆,整整三天三夜,谭鹏因为晕车吐得一塌糊涂。

  第四天,谭鹏终于到了深圳,一切都很陌生。以前在老家,谭鹏对深圳的了解来自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和高中书本。在谭鹏的意想中,这个城市遍地高楼,有很多钱,一个抽象的说法是“天堂”。

  在深圳,谭鹏见到了好多村里的老乡,他们扎堆住一起。谭鹏找到了表哥,和他暂时住在一个10平方米的房子里,算上他,房子里住了4个人,另外两个人来自四川。房子墙壁上贴满了报纸,还有好些穿着泳装的画报,进门的楼道上锅碗瓢盆俱全,调料则是油盐酱。“钱平摊,每个月30块,洗澡上厕所在楼的另一头。”

  寻了半个月工后,谭鹏终于在老乡的介绍下,在一家制衣厂找到了工作,每天负责搬运出厂的衣服和进厂的材料。固定工资650元,这个数目是家里好几个月的总收入。谭鹏每个月都寄400元钱回家,这让父母欣喜不已。他们总是告诉谭聪,“以后要多跟你哥哥学。”

  三个月后,谭鹏已经很熟悉厂子周围的世界,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谭鹏开始羡慕城里人,不过城市并没有让谭鹏有归属感,“在路上总有异样的眼光,有些酒店还不让我们进,在城市里生活,但我们还不是城里人……”

  谭鹏很努力,几年下来,他升成了搬运组长,工资涨到了1350元/月,还有些福利。

  回乡

  已经好几年没回老家了,而且谭鹏想到晕车还心有余悸。到家的时候已经是6月19日,5年来谭鹏第二次回到家乡——开县中和镇中和村。谭鹏拎了两大包东西,有带给父母的按摩器、电水壶、衣服和3000块钱,自己用的牙膏牙刷洗面奶。

  回到家,父亲谭怀志已经备好了饭菜,“终于回来了”,谭鹏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开始吃饭,邻居也赶来了,“把你爸妈都想死了。”父母又老了,谭鹏看着母亲头上已经开始有白发。谭聪打开了14寸的黑白电视机,电视机发出吱吱的杂音,“调频道的也坏了,”谭聪说。“明天去买个彩电!”谭鹏说。“彩电好贵,要一两千块,这个电视还可以看”,父亲并不同意。“效果这么差,换个彩电,看电视用遥控就可以了。”

  第二天,谭鹏和谭聪到镇上去买彩电,讲妥了价钱,21寸1200元。“你什么时候送到?”谭鹏问电器店老板,“啥子,你家在那里,远了我们不送!”老板有些不耐烦,“城里头再远也要送,你啷个(方言,同怎么)不送哦!”老板理直气壮回答,“这里和城里不一样。”几经讨价还价,老板终于答应送电视上门。

  闲在家里,谭鹏掏出手机给女朋友打电话。电话还没接通,父亲说打手机太贵了,打座机好。但谭鹏觉得用手机可以避开家人说和女友说些悄悄话:“我回来了……家里没什么变化,乱糟糟的,有点不习惯”。

  回到农村,谭鹏已经不适应了。这样的不适应并非只发生在谭鹏身上,和谭鹏相似,中国有上亿农民工来往于城市和农村之间,见到过城市的生活方式,再回到农村,生活习惯、卫生习惯、行事方式这些生活细节,农民工已经带有城市的色彩,他们和农村已经有点格格不入了。现在谭鹏就习惯用“人家城里人如何如何”来开导父亲。

  谭鹏所在的村子有300多口人,但接近一半人在外地打工。中国向市场经济迈进的途中,农村剩余劳动力数量不断增加,大量的年轻人进入城市寻找机会。

  在城市他们自身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些变化在农民工回到农村后就带来了分歧和冲突。在农村,一般22岁,甚至更早就结婚了。家里的老大需要管教和照顾弟弟妹妹,村里哪家的水果先成熟,会送给邻居一些……这些生活方式城市里没有,农民工们回到农村也渐渐地淡忘。他们讲着城市的花花绿绿,农村老家更像他们的驿站。

  冲突

  这次回家,谭鹏除了看看父母,也希望能劝服妹妹去复读,按照他的计划,妹妹高中毕业,无论如何不能出去打工。谭聪考了405分,“还没上去年的专科线,”谭聪有些自责,谭聪想要出去打工。“打工不是好路子,辛苦,哪有读书好。”谭鹏给妹妹举了好些工友的例子,“他们现在都后悔没上大学。”

  谭鹏抽空还给妹妹上了一堂课:女孩子要学会打扮,用点洗面奶。乱丢垃圾、随地吐痰、扔烟头在农村很常见,但要随时注意家里的清洁卫生。谭鹏建议在家修一个洗澡间,把地下水用抽水机抽上来,然后在屋顶修一个蓄水池就可以用上自来水了。

  谭家房子很宽,却显得拥挤,四处堆满东西,有些坏掉的篓子已经放了几年了,谭鹏抽空和妹妹把那些废旧的东西扔掉,结果遭到父亲的训斥。父亲把丢掉的东西拣了回来,“放着总有用”,他说。

  谭家总喜欢把垃圾倒在门前的公路上,让过路汽车压,现在路上总是飘着塑料袋,路边的沟壑里也不时散发出臭味。

  谭鹏没有告诉家里人女朋友是外地人,父母一直希望他和邻近村子里面的一个姑娘结婚,但谭鹏总不答应,他不愿意爱情靠介绍得来。

  离家

  老家虽然让谭鹏备感亲切,不过回到家也让他开始怀念城市:城市的夜晚灯火辉煌,乡村的晚上寂静无趣;他甚至不愿意出门,同村里的人闹闹哄哄地来打听情况,谭鹏觉得很烦……

  在家呆了一周时间,谭鹏决定回深圳上班,谭鹏要走,父母有点舍不得,“你就不能多耍两天吗?” 谭鹏回答:“我请假就请了几天,必须要回去上班嘛。”

  一上车,谭鹏又想到了刚去城里时晕车的样子,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谭鹏想,农村的家已经渐渐远去。谭鹏说:“我已经不适应家乡生活了,只能呆上几天。”

  谭鹏想着回到厂里的情况,但这次回家有些怀疑他的未来。进城打工总不能干一辈子,但进城打工却让他收入多了同时面临种种危机。

  “我现在只能算是0.5个城里人,”谭鹏希望能多挣一些钱,然后能在城里安家,成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谭鹏无法想象回乡务农或者是在家乡镇上做小本生意的生活。不过,谭鹏知道,成为城里人这个愿望能否实现“还很远”。

  中国的农民工主要来自四川、重庆、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等几个省,其中量最大的是四川省,外出民工总量达到1370万;流入最多的是广东省,流入量超过2000万。

  很多年轻的农民工正在改变自己以适应城市的要求和生活,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也应该是部分农民工完成从“农”到“工”的角色转换的过程。游走于城市和农村之间,农民工自身发生了剧变。农民工生存在城市和乡村夹缝中,被城市“影响”且改变后,再回到乡村,他们又和原有的农村有点格格不入了,和传统的乡村生活方式互不理解。同时,农民工在城市里依然是边缘人。从农村到城市,仅有一步之遥,而从农民到居民,从农村人到城市人,却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注:文中人物均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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