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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永纯的双重世界:我无法抵挡内心深处的缺陷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14日11:19 南方周末

  “我在渴望永远不会到来的爱情。我在祈求友谊能在我身边停留片刻。可我总是很尴尬。我既不属于谈恋爱的志愿者,又不属于做朋友的学生,更不属于当地老师。我既不属于城市,又不属于农村,仿佛我一直在另外一个地方,奇怪地看着自已,我永远没有归属吗?”——摘自殷永纯的日记

  □本报记者 沈颖 见习记者  朝格图

  位于安徽省亳州市涡阳县高公镇吕湖村的复新学校,已有近三年的历史。如果算上它的前身——利辛县的复兴学校,可以追溯到2000年。

  殷永纯是第一个安身农村的志愿者老师。1999年他从北大法律系毕业后,曾在深圳和北京工作。2000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来到安徽,成为一个志愿者老师,他的事迹被媒体广泛报道而众人皆知。

  爱的教育

  复新学校是在荒野中创办的。这里本是一座荒芜多年的烂尾楼,草有半人高,成了村里放羊的地方,人畜的粪便遍地都是。

  2002年8月的一天,6个志愿者老师带着8个男孩子赶走了羊,拔了草,住下了。

  没有粉笔,没有门窗。3个月后,殷永纯用第一笔学费干的事是买来糊窗框的塑料纸与粉笔。

  渐渐地学生多了起来,一学期下来有了40个学生,到今天学生数已经增加到了200多个。学生大多来自附近的村庄。那些村庄大约1000户人家从建国到现在没有一个大学生,高中生也只有5个。

  在复新学校,殷永纯鼓励志愿者老师和孩子们交朋友。他所谓的“教学自然化”就是寓教于乐。他常常带着孩子们去野外。一路上,殷永纯领着孩子们和猪羊狗马打着招呼,呼吸着阳光,带领孩子喊完人生格言又喊疯狂英语,接着大家一起又唱歌又做游戏。他要把孩子们从自卑中解放出来。

  记者见到了殷永纯的一个高三学生,名叫付有志,他家住的是土房子,房中除了条几,几乎没有任何摆设,其他都是土做的。母亲是基督徒,父亲在淮南捡破烂。他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是班里考得最好的一个,上了本科分数线。“殷老师改变了我的人生。”他说如果不是殷老师,自己在初二时可能就已经辍学了。

  “家庭贫困与家庭的矛盾压在心里,如果不是接触志愿者老师,我可能会被压崩溃。但我可以回到学校把压力放下来,可以把压力化为动力。这是志愿者学校给我最大的好处。”付有志说。

  承受巨大压力

  令殷永纯无比难受的是尽管孩子们有进步,但是学校里依然有孩子在打架。那天他在日记里伤心地写道:

  我都没有追到他们……我这才感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与人出去打架斗殴做母亲的是什么滋味。而且还不知事情的结果。听说他们还带着刀。我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

  ……可是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干嘛非要跑到这个安徽来,惹出这么个学校惹出这么多爱与恨呢。

  中考之前,殷永纯的压力更大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做梦。他开始出现秃头的症状,摸起来,没有头发的地方,面积渐渐增大到可以盛下4个手指头。去看医生,医生说很严重,多梦、失眠、神经衰弱,最后导致斑秃。

  他在日记中写道:

  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弱人。在北大当年我可是马拉松冠军啊。中考到了,孩子们压力更大了……我知道自己的双肩驮着风雨,这并不是80个孩子的中考,全国人民都在注视他们。这是中央电视台播出的教育希望地。我们输不起。我一个人又能怎样呢?

  创办复新学校后,殷永纯一直遭受着家里的巨大压力。他在日记中写道:

  四姐告诉我家里很拮据。妈妈辛苦攒了几百元,埋在后院一个小小窄窄的墙角,老鼠在旁边挖了好多洞都挖不进她圈的坑。后来被爸爸偷去打麻将输了。我听着哈哈大笑,可心里一片酸楚。……我想爸爸65岁了,好不容易供了个北大学生。到如今还偷偷地拿了妈的钱去玩。我到底给了他们什么?

  一天中午,殷的父亲打来电话,说他听了中午的一个电台节目,知道了学校现在有多艰难。“他一连用了五六个排比句来讽刺我,他说我一点都不考虑他们的死活。他这次把我骂傻了,我突然觉得爸爸有些陌生了……我强行挂了电话……我有什么理由去反驳他呢?”

  事后殷很自责,“难道我是在用我的所谓奉献去摧残一个一直支持我的老人?”

  付有志说,殷老师每次回陕西老家,都不得不带着几个学生一起回家,他怕进了父母家门就不允许他出门回学校了。

  “我离开了,希望学校继续办。”

  4月,记者第一次和殷永纯本人面对面的交谈。当记者提到几个可能被侵犯的孩子时,他不置可否,“跟一个孩子抱过,他先抱我的,其他没什么啊。我想不起来了。”

  后来他向记者承认,确实跟几个孩子有过“身体接触”。当记者用“侵犯男学生”一词提问时,他承认了四个,“曾经有过”。

  一位志愿者老师告诉记者,在复新学校最近召开的一次教师例会上,殷永纯并没有否认自己侵犯男学生的事情。

  当记者问及他如何看待对男学生造成的伤害,他说:“我肯定,我对得起学校里大部分孩子。”

  “如果我的离开能换来学校的继续生存,我现在就离开。”陪高三的孩子参加完高考之后,他正式离开了复新学校。

  在高三学生的告别聚会上,他动情地唱了一首《父亲》,唱着唱着就流下了热泪。

  7月9日,是北京大学研究生报名咨询日,记者再一次约见了特地来北京咨询的殷永纯,他站在人群里,矮矮的,黑瘦,内心颇不平静。

  他用淡淡的语气给记者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

  殷永纯是陕西咸阳一个贫穷农家的孩子。他说自己初三时是个问题孩子,整天混日子,一位叫王贞珍的英语老师,与众不同,她经常给孩子们的英语作业写人生批语。殷永纯至今记得属于自己的评语:“你是埋在地下的一块金子,总有一天你会放射出灿烂的光芒。”“我还是金子?”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拼命学习。殷永纯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一定考上大学,考进全省前五名。这个目标在学校里成了一个笑话。但正是这超强自信让殷永纯成功了,他以陕西省文科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北大。

  “我要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把成功与优秀教给一群我最爱的生命。”殷在日记本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对于志愿者学校的未来,殷永纯也是超强自信的,他曾经对众多媒体说过他的一个有关未来的规划:要在中国80%的贫困县都建起一所志愿者学校。

  在处于萌芽状态的志愿者事业上,殷永纯不再可能如当年高考般幸运,他面临的困境大大超出想象。在早期小班教学时,他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但是随着学校规模的扩大、班级人数的增加,他的模式越来越不能为新来的志愿者老师认同,再加上缺少有效的管理,他日益陷入一种疲于奔命的状态,“太多的问题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只有面对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时,我才能获得片刻的轻松。”

  他否认如网民所言自己是恋童癖,也不承认自己做的像有的媒体报道的情节那样夸张。

  他沉默了一会对记者说:“高中时我有过类似被侵犯的经历,现在还难以抹去。”

  殷永纯说,长期呆在封闭的农村,夜深人静时经常会觉得孤独感一阵阵袭来。

  对于自己何以控制不了自己,殷永纯有过反思:“也许我太想成为一个道德模范了,对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压力,直到不可承受。不管怎么样,现在连我自己也在鄙视自己。但是生活还要继续,我自己必须救自己。”他说现在自己刚刚从万念俱灰中摆脱出来,渐渐有了面对自己的勇气。

  他感谢朋友们在危机时刻对他的鼓励和帮助,有个朋友写很长的信给他,有一句让他甚至想要哭泣:

  谁都不是完人,是人都会犯错误。你不是神,你只是一个比我小好几岁的小“弟弟”。所以,我希望人们从始至终,都只把你当做一个凡人看待,都能以公正之心、和平之心看待你,你所做的一切,以及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

  “很多志愿者内心也许都像我一样是分裂的,虽然要求自己始终做到崇高,其实仍然无法抵挡内心深处的缺陷。”殷永纯说。

  对殷永纯的教育实验,《南方周末》一直在持续的关注中,2003年4月17日的《南方周末》曾经发表过记者翟明磊采写的《一所慈善学校的苦涩试验》。这篇文章记录了复新学校的前身——复兴学校的教育改革试验归于沉寂的历史。

  文章最后给了大家一个希望:“……真的是一切都沉寂了吗?有人还在坚持。负气出走的殷永纯带着6个志愿者住进一幢未完工的破楼,办起了复新学校,这6位志愿者全是复兴的第一批老师。”

  而今天看来,在某种程度上,复新学校负载的希望是破灭了,它呈现的问题是复兴学校的重现和延续。

  在2005年的时候,殷永纯已经黯然离开了这所学校。尽管他曾发誓决心一辈子留在农村。

  殷永纯已经中止了他自己的志愿者办学经历,但志愿者学校的实践还在继续,它是否还有未来?通过建立一系列约束和监督机制,这个试验是否能够进行到底?无论如何,一个善的事业的完成,毕竟不可能仅仅由一个善良的愿望和理想主义的激情所能保证——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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