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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第二代的命途:革命时期的青春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28日15:15 南方人物周刊

  革命时期的青春

  2005年8月20日。

  清晨4:50,王广芝的大儿子、王敏华一家3口起床了,煮了头天做好的饺子吃过,背上行李出了门。这一天是王敏华的儿子王慧宇上学的日子,舅舅开车送他们到贵阳乘火车。
88次,7:50开,武昌站下。

  天还黑着,小雨,路灯昏黄。偶有晨练的人,顶着伞,顺着家属区到厂区惟一的道路跑过。车出厂区,母亲提醒儿子,“身份证、学生证、车票都带上了吗?别落下。”舅舅特意把车停稳,儿子顺从地翻开手提包,取出证件检查,确认无误,再小心地放回去。父亲一路都在叮咛,火车上要小心,别轻易上别人的当。

  车上,母子俩谈论毕业找工作的事,询问记者广州本田、一汽大众和神龙富康的底细,打听北京、上海、广州的就业情况,比较三地的消费水准,咨询生活习俗,事无巨细。儿子在武汉理工大学念书,车辆工程专业。一线城市是他们的期望,不让儿子回贵州,则是一家人的底线。

  3个小时后,恋恋不舍送走儿子。夫妻俩本计划逛逛商场,却没了心情,郁郁返厂。

  王敏华长期患痛风,按他的说法,血液里含酸太多,来回上下在血管里串,天一凉,左右腿轮换着疼。他一瘸一拐给我斟茶,再一瘸一拐从房间取出一张《卫生报》,递给我,一版硕大的标题:痛风等于不死的癌症。空气顿时变得悲壮起来。

  这是一个坚强的汉子,1969年随母亲来贵州时只有12岁,到贵州后,重读4年级。没想到重读这一年,竟错过了1972年的招工和技校招考,在他之前的同龄人,都进厂当了工人,王敏华1973年初中毕业,却赶上了“上山下乡”。

  那时候,子弟们惟一的出路,就是进厂当工人。附近的县里虽然有高中,但没有人把孩子送去念书,当地人给这些来自东北的外乡人的感觉是“野蛮”、“埋汰”(东北话:脏),而不愿融合,厂里自成系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幼儿园、商店、集市、学校、礼堂,甚至居委、法庭,绝大多数的人几十年与地方上没有丝毫往来。

  王敏华1974年11月下乡,插队的地方是个农场,山包包上盖了几间房子,成立了一个知青队。他是抓生产的副队长,凡事都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王敏华说,“我是头,个个方面都得带头,那时的思想是,不能落后。”

  1976年下半年,知青里传出风来,说马上要招工、考试了,很多人开始看书,宿舍里出现了初中课本,大家开始研讨习题。先前成绩不好的,四下里散播读书无用论。

  1976年底,厂里有招工指标,因有名额限制,知青点上互相评比。1977年2月,王敏华因表现优秀,由知青点推荐,经群众评议,带队干部、厂里招工人员的分别考察筛选,与其他3名知青进厂做了徒工,引来无数人的羡慕。他的工作是仪表测试,测试、校验、维护飞机

发动机成品。徒工干满3年才能转正,王敏华两年便提前转正了,这一干28年,从未挪过窝。

  在母亲高桂清眼里,她这个大儿子实在是敦厚老实,任劳任怨,“一心扑在工作上,完不成任务不回家”;生活却极尽简朴,别人开始穿的确凉衬衫时,他说有工作服就满足了,其实那时候他“特别羡慕穿军装的”。

  王敏华说他那批知青进厂至今都是业务骨干,为什么?因为那时进厂很困难,所以备加珍惜这份工作。

  青工岁月

  在插队的农场,进厂几乎是所有知青最大的愿望。虽然当徒工时每月只有18块钱的工资,但是铁饭碗,“福利好,一生从此有了保障”。

  除了工作,青年王敏华几乎没有其他爱好。别人开始恋爱,他的心思全部都在仪表里。加上性格内向,同女青年来往的机会并不多。后来陆续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交往了几回,不合,“所以算不算恋爱我不知道”。1982年别人介绍第三次时,成了,第二年便结了婚。父亲王广芝说他这儿子古板,不太想这方面的事情,心里只有工作,“他受我的影响大”。

  那时的恋爱:去她家里坐一坐,或者上一趟省城,到贵阳的公园里玩。坐早班5点的火车,河滨公园兜一圈,照张相,吃顿饭,商店逛逛,坐晚班的火车回来。我家里人多,她常到我家来,吃吃饭,搭把手。

  王敏华着实娶了个好媳妇,父母人前都夸,这媳妇跟女儿似的,贴心呐。结婚那年,厂里要送爱人王敏到北京培训,为了新婚丈夫,她把机会让给了别人。

  妻子王敏家姊妹4个,当时只有她有工作,3个弟弟皆待业,她还得照顾弟弟们。王敏性格好,从不和人吵架,与丈夫为数不多的几次呕气,也是为了孩子的教育。白开水一样的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来了,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两口子有不同的看法,丈夫信奉棍棒底下出人才,妻子反对粗暴以对,重徇徇善诱。孩子的学习方法是王敏华这二十多年来除了工作以外最大的情趣,朋友们来家作客,话题也止于此。“我是不是很没生活乐趣?”王敏华问我。

  因学历低而吃亏开始在生活中全面体现。尽管干活比别人都勤力,分房子、评职称、提干、调资,处处都落人后。1985年以后身边很多人脱产上了电大,车间却一直不放他。他是业务骨干,领导说脱产学习耽误工作,就是不签字。王敏华争取了几次,也吵了几次,一次回家竟哭了,还是走不成。“现在想来,真是耽误人。” 1989年王敏华憋着气上了业余电大,学机械加工,那时儿子刚5岁,身体不好,老是发烧感冒拉肚子,下了班接孩子,做饭,晚上上课,夜里12点才回。烟也是那时抽上的,为了解闷。

  他现在的职务是,仪表室主任;技术职称,副主任工程师。中级职称也拖到2001年才评上,如果早一两年评上,他能分到两房一厅的房子。现在他们还住着一室一厅,儿子高三那年,夫妻俩睡了一年的

客厅,把里屋让给了儿子。

  评职称时碰上了全国统一的外语考试,“之前都没这要求”。读电大英语是选修课,所以没学好,职称考试王敏华考的是日语,临时抱佛脚,考得不理想,获“省内合格”。黎阳厂属于国防工业,须得60分以上达到“国家合格”。第二年才勉强考过。长期从事军工产品的测试,磨炼了王敏华认真负责品格的同时,却也令他从此沉默寡言,以至于不善结交,不好吃喝,朋友自然不多。

  1979年,三中全会开过,三线企业纷纷在深圳、珠海设置窗口。父亲王广芝领着3个人去了珠海,任分公司经理(正科级),“那时珠海不及黎阳厂一半大”。厂房建了起来,开始生产,王广芝却回来了,“儿子有残疾,父亲‘文革’中留下了精神后遗症”,王广芝丢不下贵州山里的一家子。

  “那时借着父亲的势头出去的话,很容易,但我没想过。”王敏华说,我是长子,奶奶身体不好,弟弟有问题,万一有什么事,身边没人怎么办?

  总算有一家搞计算测控的公司看上他,却已是20年后的2000年了。这家成都公司的老总把他叫到平坝县城的宾馆,让他考虑考虑。王回绝了,这时的顾虑却是,爷爷老了,母亲身体不好,一大家子人,离不开我。其实私下里还有原因:“商业公司,用我一时,不能照顾我一世。我学历不高,他看中我无非是我的经验——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两年时间我带出一支队伍,我的用处也就完了。”

  深圳珠海从前的知青、同事多次邀约,“出来看看”,一一谢绝。“我这个年纪,不是创业的年龄了。厂里如果觉得我还有用,就干下去吧。”语含无比的沧桑。

  儿子王慧宇对父亲的评价是,太保守。保守也有保守的追求,这个名牌院校大学生的父亲几乎年年拿先进,科协先进、双文明先进、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五一劳模,一大堆证书,摊了一床头。每月1300元的工资,属15岗(按工资比例划分为24岗),和新来的大学生差不多。

  值得这位48岁的父亲欣慰的还是儿子,儿子就像他的作品,多年雕琢总算成了器。“我们厂很多长期在外工作的父亲,孩子成绩都不太好。”妻子王敏附和。

  如果人生可以多一次选择的话——最近他常常这样想——肯定要学习,要上大学。“自己做不到的,不能让儿子耽误了,所以一定要让他出去,别回来。”

  幸福吗?先吃饭吧!王敏华招呼我吃饭,避开了这个问题。“家庭和睦,子女成长,还算吧。”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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