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人物周报:飓风中的小提琴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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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11日18:16 时代人物周报 | |||||||||
-本报记者 陈黎 在灾难面前,除了食物和水,另有音乐的力量,让人们忘却沉重的肉身——瞬间的忘却就足够了。很多西方经典影片都有这样的经典镜头,比如《泰坦尼克号》,甲板上有几个小提琴手,一个大提琴手,一个号手。船只遇难时,他们站在人潮中,拉了一曲又一曲,直至死亡。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感人至深的场景是:当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响起时
开始这个故事之前,有必要说一说德国音乐家巴赫(1685-1750)。 巴赫 离天堂最近 爱因斯坦说:“对巴赫毕生所从事的工作,我只有这些可以奉告:聆听、演奏、热爱、尊敬并且不说一句话。” 巴赫身上体现出了后来所有的音乐因素:古典主义的严谨结构、浪漫主义的澎湃激情、宗教作品的虔诚精神、现代乐派的内在节奏。 能和巴赫音乐相媲美的,只有纯数学。这种音乐和数学一样逻辑严密,不仅是艺术,也是优美无比的科学。巴赫的音乐开启了一条吊诡之路:最外与最内的结合,最宽广与最隐密的相遇,最理性与最感性的交融。 据说,听巴赫的音乐,不仅可以得到慰藉,还可以增加智商。 巴赫的音乐创作基于德国民族音乐,他将复调音乐发展到高峰,促进大小调和声体系的形成,确立了一系列音乐体裁和形式,对欧洲音乐的发? 褂跋焐钤丁F浯碜髌酚小堵硖苣亚贰ⅰ禕小调弥撒曲》、《农民康塔塔》、《咖啡康塔塔》、管弦乐《勃兰登堡协奏曲》、《平均律钢琴曲集》、《管风琴曲》、《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等。 从16世纪中叶到19世纪末,三百多年间巴赫家族中共出现了52位音乐家。巴赫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音乐家;巴赫的哥哥是一名出色的风琴手,曾教他学习音乐。 巴赫22岁时与表妹玛利亚结了婚,共生下了7个孩子;玛利亚去世后,他娶了女歌唱家安娜·玛格达蕾娜,又生下13个孩子。 巴赫的子女共有9人长大成人,其中3个继承父业,成为很有影响的音乐家。他的次子卡尔·巴赫(K.P.E.Bach)长期居住于汉堡,称为“汉堡巴赫”;他的第三个儿子约翰·巴赫(J.C.Bach)长期居住伦敦,称为“伦敦巴赫”,他们在音乐史上都有一定的地位,对海顿、贝多芬等有着直接的影响。 像巴赫这样的音乐家族,在历史上是罕见的,在遗传学上是一个难解之谜。 “卡特里娜”来了 ”9·11“的伤痛已经过去四年,没人想到美国历史还会出现更大的伤痛。“卡特里娜”飓风呼啸而过,洪水之后,受灾最重的新奥尔良市沦为人间地狱,尸体随处可见。《旧约》里上帝用来惩罚人类的大洪水,像永无? 葜沟淖缰洌肯蛉思洹? 水可以洗刷原罪,或是因原罪而起?到处都是水。无处可逃的新奥尔良人,大多选择了著名的“超级穹顶”体育馆作为避难所。然而,这里并不太平。22岁的英国学生特鲁特称,他们躲过了“卡特里娜”飓风的恐怖,却掉入了一个名叫“超级穹顶”的炼狱。寄居着至少25000名逃难者的体育馆内充斥着混乱和暴力。灾民在地上大小便,有人企图自杀。体育馆内还发生了令人胆寒的强奸案。特鲁特在一篇日记中写道:“一名男子竟然在厕所里强奸了一名7岁的孩子,这个地方真是地狱,我感到非常恶心。气味是那么难闻,厕所里的脏东西早已漫溢出来。” 悲观无助的情绪主宰了“超级穹顶”,昔日在这里上演过的“超级碗”的荣耀不复存在。灾民的心中只剩下恐惧和孤独。 就在此时,馆内突然响起了巴赫的G小调无伴奏小提琴第一奏鸣曲,如歌的慢板刺破了深不可测的绝望。 拉琴的黑人名叫塞缪尔·汤普森,今年34岁,RICE大学音乐硕士,职业小提琴手。他身着白色夹克,站立,眼睛闭合,面部严肃,略带忧伤。他手上的乐器是一把1996年造于波士顿的红色小提琴。一曲拉完,汤普森对本报记者描述说,“并没有雷鸣般的鼓掌声,我听见的是轻轻的喝彩,看见的是轻轻的微笑。一名国家卫队士兵,一边感谢我,一边哭泣……” 事实上,汤普森是应一起避难的一个女人之邀,演奏了这曲巴赫。灾难过后,这位女士给汤普森写信说,“你的音乐让我们感到世界依然存在,因为音乐依然存在。不要感谢我,应该感谢你自己和你手中神奇的乐器。” 几乎成名 当时,汤普森并没有意识到他拉提琴的形象,会被路易斯安娜州巴特鲁日的《倡导者报》摄影记者永久定格。与此同时,《洛杉矶时报》的记者也留意到了黑人小提琴手,因为汤普森的行为与当时的气氛“很不和谐”。9月1日,汤普森的名字出现在了《洛杉矶时报》的新奥尔良现场报道里,约占400字,是这篇报道最温暖和最明亮的一笔。 9月3日,一个名为Straight Up的博客,热烈地介绍了汤普森和那张宝贵的照片。Straight Up的意思是说出真相,它是俚语,本意是指在酒吧点酒时,什么也不要加。“博主”叫赫尔曼,记者问他为什么对这张照片特别感兴趣时,他回信说,“正如我博客上写的,因为它没有直接表现灾难,而是幸存者的尊严。你看不到洪水,看不到受伤的灾民,看不到警察,——只看见汤普森在拉巴赫的小提琴曲,边上有一个坐在轮椅里的人。” 很快,汤普森就注意到了赫尔曼的博客,他主动给赫尔曼发去了电子邮件。他告诉赫尔曼,“这件事让我兴奋极了,实在没想到我小小的行动会引起媒体的关注。”两人开始通信,成了为好朋友。赫尔曼说,“我还没有见过汤普森,我们通过一次很长的电话,我觉得他是谦虚、诚实的男人,很有可能极具才华,只不过我还没能亲耳听过他演奏。” 如果不是特别留意,就不会发现“博主”赫尔曼其实是MSNBC的资深编辑、《芝加哥太阳报》等大报的记者和专栏作家。现年63岁的赫尔曼住在纽约,出版过传记、小说及诗歌,妻子是华裔美国人。 一些读者和媒体看见赫尔曼博客上关于汤普森的文章,非常感动,赫尔曼收到的陌生来信多了起来,其中有不少是打听汤普森的,而本报记者正是通过赫尔曼才与汤普森本人取得了联系。汤普森有点半开玩笑地说:“赫尔曼差不多变成我和媒体打交道的经纪人了,我得和他谈谈这个事。我很想见见他,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纽约。” 政府应该受到谴责 和汤普森约好电话采访的时间,不巧,正赶上又一拨飓风“丽塔”来袭。汤普森虽然已经撤离了新奥尔良,但他目前所在的德克萨斯却是“丽塔”攻击的重要对象。因为飓风的原因,手机线路极其不稳定,通了十分钟话,信号突然断了,再打过去,始终是忙音。汤普森似乎不擅言谈,好在他随后发过来的回答很全面,更让人惊喜的是,他还发了一些“飓风日记”给我们看。 时代人物周报:飓风来时,你什么反应? 汤普森:前一天,听人说会有飓风,但没放在心上。真的来时,没有心理准备,很害怕,加上那时身上没钱了。 时代人物周报:你不是新奥尔良人,在青年旅馆住了两个月? 汤普森:我在新奥尔良练习,准备参加一个国际小提琴比赛。 时代人物周报:“超级穹顶”的条件是不是像媒体上说的那么差?吃的怎么样? 汤普森:每天两顿饭,两瓶水;有些人自己带了食物和水。所以一开始,没有人挨饿,但后来灾民越来越多,食物就越来越少了。厕所一塌糊涂。 时代人物周报:体育馆里发生的强奸等恶性案件,你亲眼看见吗? 汤普森:没有。但听说了。 时代人物周报:绝望吗?有世界末日的感觉吗? 汤普森:还可以。我过去一直在练习冥想,对我有帮助。 时代人物周报:很多受害者是否需要心理治疗? 汤普森:我不知道。我需要的是睡眠。 时代人物周报:这种情况下,拉巴赫的小提琴曲,它是你最熟悉的? 汤普森:我很喜欢巴赫的无伴奏曲,对小提琴手来说,它是真正的考验,而且博大精深。为了准备比赛,我经常拉巴赫的曲子。 时代人物周报:本来是为了朋友拉首曲子,结果被世界的媒体关注了,应该有点吃惊吧。 汤普森:没错。 时代人物周报:音乐对你意味着什么? 汤普森:比什么都重要。 时代人物周报:政府的预防和应? 贝胧┨盍耍愕那咨砀芯跏钦庋穑? 汤普森:这是个可怕的灾难。事先明明知道新奥尔良的情况,知道飓风会来,知道它的后果,却没法组织有秩序的疏散。体育馆的警察一点用也没有。说好听点,联邦政府的反应缓慢,说的不好听,政府的行为应该受到谴责。 时代人物周报:赫尔曼说,你是一个诗人,马上要出一本诗集。 汤普森:我从1993年开始写诗,时断时续。今年夏天我在纽约时,一天写一首诗,写完了发给朋友们,他们建议我出版。我现在对诗集要小心了——看来世界在期待它。 时代人物周报:你结婚了吗? 汤普森:没有,可我在努力中。 时代人物周报:飓风改变了你的生活? 汤普森:当然。去新奥尔良是练习准备参加比赛的,结果不小心“出名”了。我要做出重大的选择,如果“名声”大了,嗯,这让我惊慌——现在有人请我演出,我希望自己能够合格,至少让我自己满意。再说,我不想这辈子都被人叫做“飓风小提琴手”。 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是小提琴的《圣经》, 也是小提琴家的试金石。 三首小提琴奏鸣曲组成十分统一: 第一乐章 慢板(前奏曲风) 第二乐章 快板(赋格) 第三乐章 慢板(类似间奏) 第四乐章 快板(单音演奏,类似轻的结尾) 第一乐章慢板通常是流利的歌唱 (第三号奏鸣曲除外, 这个例外显示了另一项特色),在歌唱线条中偶或加入一些和声显示出自由幻想的特色, 类似前奏曲。赋格在内容长度上都可视为奏鸣曲的重心, 在赋格中偶会插入不属赋格的稍带即兴式段落。 第三乐章带舞曲风格,有固定节奏支撑, 不同于自由的第一乐章慢板, 而且通常在此转调 (第一号降 B大调, 第二号 C大调,第三号 F大调), 是全曲的转折点,在长度上通常最短。第四乐章虽是快板但异于使用复弦演奏沉重的第二乐章赋格, 演奏几乎全使用单音 (虽然它仍在制造复音效果),并非求取沉重的结束而是一种轻的结尾。 飓风日记(节选) 8月28日 星期天 早晨醒来,发现飓风来了,我住的青年旅馆的老板告诉我和其他人“超级穹顶”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收拾东西,想乘车去“超级穹顶”。给朋友打电话,通知他们我的去向。没有车,我只好走去,随身带了很多东西,小提琴和两个大手提箱。我在路上哭了,从没感觉这样孤独和恐惧。路上终于有一个人肯帮我拿东西,荒凉的街道上没什么人,也没人能帮你。说实话,很多人都很冷漠。到了“超级穹顶”,进去很顺。国防卫队士兵仔细地检查了所有的物品,包括小提琴盒。第一天晚上,他们发放了食物和水,很惊讶不让在卫生间抽烟。周围很多黑人的表现让我尴尬,他们简直不知好歹。(发放给他们的东西,比如食物,在我看来可能是他们得到过的最好的食物)。想到犹太人的集中营。睡觉时我想,“这可真是太糟糕了,至少有16000人,有些很穷,真要命。” 8月29日 星期一 风暴来了,“超级穹顶”头上出现了漏洞。人群开始挪动。不好。秩序有些乱。……有人在卫生间抽烟,我肯定水漫出来了,电也停了。去厕所有点冒险。…… 8月31日 星期三 停电,越来越脏。大家害怕上厕所。一个澳大利亚的女孩险些被一群黑男孩强奸。我的朋友和我一起去领食物时,有人朝她骂脏话。晚上7点运食物的直升机没有准时到。人们要断粮了,失去了耐心。没人说话。可以在外面抽烟,用紧急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的确听说有孩子被强奸和杀害,有毒品交易。我和青年旅馆的国际学生一起搬到了“超级穹顶”对面的篮球馆。听到更多关于“超级穹顶”的坏事。中间,我拉了小提琴,偶遇摄影师和一个记者。 9月1日 星期四 从篮球馆搬到凯悦饭店大厅。各种各样的谈论都有,“还得再呆上几天”,“直升飞机撤离难民”,“星期四用巴士撤离人群”。恐惧在增加——我们被一辆卡车运到凯悦饭店(车上有不少行李,担心有人向卡车开枪)。 9月2日 星期五 撤离。直到此时,我们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家坐在外面,坐在阳光下——等什么?谁知道。听说有军人被枪打伤,有殴斗,有强奸,等等。却又没人知道到底在发 生什么。撤离通知来了,我们排好队,等待。我们上了巴士。我想应该是下午1点,第二天早晨4点我们到了达拉斯会议中心,中间我们下车,把行李留在车上进行安全大检查,用了好几个小时,好一个检查! 5天的恐惧和愤怒后,终于可以和老人聊天,和小孩玩耍,拉小提琴。 到朋友家后,我这才看到电视,这才知道飓风的情况,和后来发生的骚乱。 (由汤普森提供,本报记者陈黎翻译) 相关专题:时代人物周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