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儿媳王晓民:忆我的婆婆边涛(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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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02日08:56 北京青年报 | |||||||||
勤俭持家的边涛深得儿媳王晓民的尊敬 她从一个完美的人,甚至极端清醒明智的人,变成了一个精神恍惚,失去自我的人。此后近十年时间里,她饱尝了抑郁、恐惧的痛苦,受尽的疾病的折磨,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对吃剩的饭菜,从来不让倒掉,婆婆一般不到外面用餐,即使外出用餐,饭菜剩下,也让打包带回来。特别让人感动的是,她都生病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还不忘节约,每次
我们虽然只住在中南海里一个小小的角落,但婆婆把整个中南海都当成自己的家。她特别注意维护周围的环境,但凡看到有人随地吐痰,随手往海里扔东西,顺手摘花,都会连忙上前客气地提醒人家,她发现路边的花草需要修剪了,就回家取工具亲自拿着剪刀去剪枝,经常一路走一路看,还一边叨唠着,“这个闲事我可得管”。1992年,我们去香港,在超市和集市采买了一大堆各式小工具,像修理树枝的剪刀,割草的小锄刀,小铁铲,小耙子等。那时候,我们觉得采买这些真是新鲜有趣,回来后婆婆专门找来一个小木箱,把所有的工具都存放在里面,成了她最珍爱的百宝箱。 她在中南海里散步的时候还经常和这里工作的师傅们聊天,像最早看海的关师傅、拉垃圾的刘师傅,还有修脚的张师傅,都成了我婆婆的朋友。逢年过节她都主动给他们送烟酒和一些礼物,表示对他们的谢意,在我婆婆的眼里,他们都是最受尊敬的人。 有人说,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一两个对自己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人,而对我来说,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婆婆了。如果你真正了解她,就知道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正是婆婆的指导和教诲下,我在政治上才一步步地成熟起来。她的知识和经验也让我受益匪浅。她的品质、她的为人、她的处事风格,无时不在感染和影响着我,成为我终生享用不尽的财富。 就是这样一位好人,晚年却不幸患上了老年性痴呆症。最初我们感觉婆婆愿意独处,记忆力明显减差,有时还伴有夜游症。1994年5月29日,她生日的前夕,深夜里梦游,摔倒在地上,早上醒来时,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一条腿已经不能动了,到了医院才知道是骨盆骨折,经治疗出院后,她基本上还能走路。专家们提醒尽量让她自己走路,自己吃饭,我们只能通过暗示、辅导的办法给她一点助力,尽可能让她自理,保持各方面功能的稳定。又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经常出现幻觉,神情恍惚,有时抑郁,情绪十分低落,有时狂躁不安,光学片上确实证明她有相当部分的脑组织软化。婆婆的病成了全家的心病,牵动着全家每一颗心,我公公更是饱尝了精神上的折磨,他才是以最大的耐心安抚婆婆,这种情景一幕幕地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无不让人感动。婆婆后来完全不能自己吃饭了,营养跟不上,一部分人建议让她用鼻饲,我们担心容易感染,况且带着鼻饲也不方便,还是坚持把饭搅碎喂她进食,这样她吃得反而多了,营养跟上了,身体状况反而好一些。 我婆婆老年性痴呆近十年,她从一个完美的人,甚至极端清醒明智的人,变成了一个精神恍惚、失去自我的人。此后近十年时间里,她饱尝了抑郁、恐惧的痛苦,受尽的疾病的折磨,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是她终于顽强地活下来了,专家们说这在医学上是奇迹,我公公说是充分的医疗保障,家里优越的条件以及亲人和医护人员的关爱、精心照料的结果。我觉得这固然很重要,在我的观察中还有那刚强的毅力、求生的渴望决定了她的生命。 长期患病使婆婆与以往判若两人。我们经常反复思索,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么热爱生活、受人爱戴、聪明理智的老人患上这样的病,我们不得不以为这与婆婆清高孤僻的秉性和孤高内向得甚至有些自闭的性格,还有中南海闭塞冷清的居住环境,生活单调且极其规律,以及住在这样一个深宅大院里,毕竟与人少于交流,使得她的内心产生了压抑的情绪有关。婆婆年轻时代饱尝了那个年代给她带来的艰辛,每当想起她过去的那种智慧、精干、利落的样子,而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位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头脑钝滞的老人,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感叹命运对她实在不公。但看到她每一刻都在与命运进行着顽强的抗争,我又时常感慨生命的顽强和亲情的伟大,心里对婆婆更加充满了敬佩与疼惜。 多年来公公婆婆生活起居十分规律,而且保留着一个习惯,每天晚饭后两人都要手拉手坐在一起看电视。婆婆最依恋的是她的丈夫,她丧失最后的一个记忆,应该说直至最后也没有从记忆中消失的唯一,就是她钟爱的丈夫。 我是相信命运的,缘分自是对命运的一种诠释。我更相信经过努力换来的一切,婆婆临终时刻我能一直陪伴着她,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是天赐给我的福气。记得那天我从南非回来,婆婆已经几天不能进食了,她一定是想见到我。晚餐时分,她像往常一样坐着轮椅被服务人员推着进了餐厅,准备和我们坐在一起,她衰弱得已经吃不了任何东西,身体歪斜着,眼睛无神地耸拉着,出现了一种昏迷迹象。我时常感叹世事的轮回。当年需要奶奶呵护的宝宝已经长大了,婆婆却患了老年痴呆症,反过来需要我们的悉心照顾。而许多当年我和婆婆用在宝宝身上的词,如今又被我们用在了婆婆身上。比如我和宝宝都喜欢摸着她的手,称之为“小手手”。像小时候奶奶对宝宝一样,宝宝没事了就喜欢和奶奶玩顶头的游戏,我们把这叫做“顶呗儿”。婆婆生病后,我们常和她顶呗呗儿,她也跟我们顶,直到她顶不动为止。我们一边顶,一边问,“妈妈,好吗?”她每次都特别高兴,会意地点点头,这仍旧是我们的天伦之乐。 这天晚上我蹲在婆婆的轮椅前,又握着她清瘦的小手,端详着她枯瘦的面庞,我真的感觉婆婆好像在等我回来作最后的诀别。婆婆患老年痴呆症多年后,平时已经认不出我们,但那一刻我感觉她的神智又恢复了清醒,她微弱无力地睁开眼睛,好像在用目光努力告诉我什么。我知道,她是舍不下这个家,舍不下与她风雨同舟几十载的丈夫和身边这些她深爱着的儿女们。我心里难过极了,她依旧坐在轮椅上,我蹲在她的身旁,抚摸着她的小手,她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头低垂着,我完全没话说了,我还能做些什么了,嘴里一声声地喊着,“妈妈”,“妈妈”。她努力地把头抬起,看我一眼,我试图用坚定的目光告诉她,我会上她放心,尽全力照顾好这个家。我相信她读懂了我的眼神。我们就这样不说一句话,默默地用心进行着最后的交流,这个情景我一辈子都不能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多年来公公婆婆生活起居十分规律,而且保留着一个习惯,每天晚饭后两人都要手拉手坐在一起看电视。婆婆最依恋的是她的丈夫,她丧失最后的一个记忆,应该说直至最后也没有从记忆中消失的唯一,就是她钟爱的丈夫。晚上八点时分,婆婆准时回自己的房间就寝。婆婆患病后这个习惯仍没有改变。惟独那天晚上是个例外,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再坐在那里了。我没顾上吃晚饭就过去陪她,等她睡下,我才离开。我爱人当时出国在外,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