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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业城市面临生存危机 资源耗尽矿工陷入贫困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10日11:30 南方人物周刊
矿业城市面临生存危机资源耗尽矿工陷入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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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业城市面临生存危机资源耗尽矿工陷入贫困

仙人洞前的仙女石,当地的一处著名景点,1949年以前这里的朱砂开采尤为兴旺


矿业城市面临生存危机资源耗尽矿工陷入贫困

现在段辉发(右)和妻子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


  -本刊记者 陈海 发自贵州 图/姜晓明

  中国有近20万座矿山,有近500个城镇是为采矿而建的,这些曾经为国家做出过重大贡献的“矿业城市”,近年来,却陆续因资源枯竭而步入绝境,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

  地处贵州铜仁地区的万山,曾因汞资源的储量和汞产品产量分别列亚洲之首和世界第
三,被誉为中国“汞都”。 据《万山志》记载,万山境内的汞资源开采始于唐朝,至明朝洪武年间日渐兴盛。20世纪50年代初,国家接管矿山组建贵州汞矿,开始大规模正规化开采。1966年2月,经国务院批准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县级行政特区——万山特区。

  几十年下来,万山生产的汞和朱砂产品,占全国同期产品的60%以上,累计产汞和朱砂3.2万吨,上缴国家利税15亿多元。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万山汞资源逐渐枯竭,特别是1990年代以来,汞矿基本上处于停产状态,亏损逐年增加。新华社的报道称,到2000年底止,贵州汞矿资产仅为24493万元,已累计亏损17770万元,负债总额已达35036万元,资产负债率为143%,每年要靠国家补贴1465万元,才能发放职工最低生活费,成为财政一大负担。

  2001年10月,贵州汞矿实施政策性关闭破产。

  “资源挖空了,贫困留下来”,汞矿开采导致的生态环境恶化在近年内显现。中国国土资源经济研究院一份调查材料称:炼汞炉渣和坑道废石堆积如山,每遇大雨或暴雨,大量的含汞废水、炉渣、废石进入河道,污染水源,抬高河床,使河水无法灌溉农田。分布在特区东部的部分农民,丧失了生存的基本条件。由于矿区地质采空范围广、容积大、地表岩层薄,部分地方已发生多次地面塌陷。矿区地层下100—150米内已基本被挖空,地下坑道分上下五层网状交错,折标准坑道总长达970公里,因此,造成地下水位下降12.5米,导致矿区内供人畜饮用的60多眼泉水相继干涸、断流,城镇人畜饮水困难。

  随着汞资源枯竭,大量矿工下岗,区域经济衰退,给地方政府造成很大压力。全矿职工及家属共1.4万人,绝大部分家庭贫寒,有的工人靠卖血补充生活费;有的职工家属到农民庄稼地里偷盗玉米、红薯;迫于生计,一些年轻女子到沿海和邻省湖南打工,其中不乏以“三陪”为职业挣钱养家糊口者……

  有专家预测,中国现存的矿山大多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其中2/3已是保有储量不足,10年后中国矿山将迎来闭坑高潮。

  在这一时刻,本刊记者走进万山矿区,记录几个普通工人这几十年的生存悲喜,观照国家力量对个体命运的影响,并见证地方政府为矿山走出绝境所作的努力。

  杨老新脾气丑(坏),酒后常和黄冬莲吵架,一吵就叫老婆滚。女人就又把家具搬回原来的家,来回折腾着。这其实不是一对合法的夫妻,两人没扯结婚证,邻里都知道他们结婚5年了,没人清楚他们没办过登记。

  凿岩工杨老新

  10月11-12日,晴。

  看到杨老新时,他在屋前整理渔具,然后站起身来,拍拍黑乎乎的手,说,午饭后就要和朋友外出钓鱼。

  钓鱼是杨老新的最大爱好,前妻和她离婚时,判决书上写着:爱打

麻将、爱钓鱼、爱喝酒,不务正业。

  杨老新现在的老婆黄冬莲对我说,麻将他打得少了,没钱;其它两样从来不误。杨老新辩驳:喝酒钓鱼哪项是不务正业呢?

  杨老新1994年离的婚,前妻在离婚协议书上提出不要娃娃,儿子杨文跟了父亲。前妻从前做服装生意,在解放街(县城)开了一家铺面,常到广州进货,盈亏杨从不过问。按照丈夫的表述,妻子生意做得连本都赔了,就去了上海,后来在上海和别人生了娃娃才回来和他离的婚。杨老新“气昏了”,要告她重婚,又想到上海“把她仔捅了,让她幸福不成”,后来担心“给儿子杨文增加思想负担”,放弃了,“觉得自己窝囊得很”。

  那年杨文15岁。

  从解放街搭三轮车到杨家,两块钱,再往前走,加一块钱,是土坪,原矿区总部。杨家的所在,叫三角岩,因北面三角状峰顶得名。四面环山,倒也安静,山腰遍布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建的红砖低矮楼房,显示这里曾经有过的繁荣。这些曾经都是矿工的居民说,楼房下全是矿道,四通八达,“这里是采空区,全被列为危房了。”一位居民跺着脚下的地面,告诉记者。

  10月11日上午,黄冬莲的姑妈来访,黄特地上街买了4两五花肉,花了两块五。平日里,夫妻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肉,节省着吃好几天。中午杨家的三道菜:酸萝卜炒辣椒、炒蕨芭、辣椒炒肉,不知是火候还是酱油的缘故,菜都黑糊糊的,透着亮。

  儿子杨文去年中秋就去珠海打工了,去年中秋和国庆是一天,所以杨老新记得清楚;春节儿子没有回来,电话里说病了,进了医院。一个内痔手术,加上各种检查、住院费,花了4500元。杨文在酒店搞桑拿,每月挣700块,偶尔会给家里寄上百来元。

  杨老新每月512元的退休工资,负责全家人的开支。电话因欠费,停了7个多月;电费也欠了500多块,供电所有职工是杨老新的渔伴,所以电还能用着——“要是别人家,早把你给断了。”这是杨老新为数不多可值得炫耀的事。

  1956年生的杨老新1972年进贵州汞矿当矿工,一直干到2003年,开始拿下岗工资,208元。其实早在2001年他就没下井了,“没矿可采啊,汞矿也正在进行关闭破产的前期准备。”

  杨老新是凿岩工,他这样形容他的矿工生活:点火放炮用钎子敲岩石,每天干8小时,三班倒。矿山红火时,工资虽然不高,但从不拖欠,比地方甚至要“高颗子”(方言:高一点),生活不错,物价低,有保障。各单位都有食堂啊!连中小学都有食堂,矿山医院比特区医院还要好。现在?早就开不起啰,并给特区医院,医生都走光了。短暂的光彩从杨老新脸上转瞬即逝。

  不组成一个家庭,她的日子怎么过

  眼前的这两口子都是二婚。黄冬莲的前夫晏元富1999年末死于眼癌,差十几天就过年了。黄冬莲养了头猪,病人临咽气前她说:晏子,把猪杀了吧。她担心他吃不到肉。

  杨老新与晏元富交好,常到晏家帮衬,床前接屎倒尿,轻活重活不论。刚杀了猪,晏元富就断气了,连肉味也没闻上。东拼西借凑了1100元,办了丧事。其中600元是杨老新从自己单位借的,每月50块从工资里扣除。

  晏元富死后,邻居们劝说:你俩也别出去找伴了,干脆组成一家算了。新千年里,把家具、锅碗凑一处,两人算结了婚。提起往事,杨老新有些黯然:“我俩不组成一个家庭,她的日子怎么过?”眉宇间透着“英雄救美”的豪气。

  贵州民谚:越穷越见鬼,越冷越吹风。生命中刚刚洒进阳光,转眼又跌入黑笼。丈夫死后一年半,儿子晏青高烧不退,烧成肺炎,母亲要送儿子去医院,儿子不从,说妈妈工资低,爸爸看病借的钱都还没还完,我吃点药就好了。

  黄冬莲只好把医生请进家,给儿子输液。挂吊瓶的铁钉至今还深深地插在窗梗上,母亲一直没拔,说是留个纪念。

  生了4个月的病,挂了4个月的瓶,一直不肯去医院,晏青死在家里,19岁。

  黄冬莲把儿子的遗像给我看,照得不好,对焦模糊,依稀能看到年轻人清秀的面孔。母亲还记得儿子对她说的话:“妈,你买断工龄后,我啥都不要,你给我买辆旧车跑出租吧,我慢慢帮你还债。”

  儿子1米76,高高大大,做梦都想有辆自己的车。

  年纪大了进养老院算了

  这个家,经黄冬莲整治,里里外外透着亮。前后三间房,最外是客厅,铺着廉价胶纸,脱鞋才能进门,靠墙的桌上是29吋创维,2002年1900元赊的,至今没还;旁边有一台银色SVCD,儿子打工挣钱买的,150块;功放和音箱是黄的前夫置办的,裱好的杨文的照片,正正地立在架上;像下有一摞VCD碟片:《红太阳民歌经典》、《李玲玉》、《迟志强——悔恨的泪》、《刀郎》。卧房稍暗,席梦思内侧的墙上,大大方方地挂着一幅色彩艳丽的画,一对外国男女裸抱着斜卧在床,画上的字:银色的梦,LOVE……

  长年艰苦生活,黄冬莲患了严重的胃溃疡。记者来采访的前个月,她吐了一回血,不敢进医院,还是挂给儿子输液时的铁钉给自己打吊针。花了上千块钱,说是“治好了”,可这一段她一直在服中药。

  10月12日,母亲姚腊梅过来找她摆龙门阵。老人80岁了,和小儿子黄万华住在离女儿不远的另一套屋里,黄母吃147.5元的低保,39岁的黄万华每月有70元钱的生活补贴,未婚,此前谈了一次恋爱,女方看他屋里穷得叮当响,“转身走了”。

  杨文和后娘不是太亲近,倒是和定居上海的生母常联系。在生杨文后的半个月,杨老新做了男扎手术,他和黄冬莲也没打算再要孩子,“年纪大了进养老院算了”。

  杨老新脾气丑(坏),酒后常和黄冬莲吵架,一吵就叫老婆滚。女人就又把家具搬回原来的家,来回折腾着。这其实不是一对合法的夫妻,两人没扯结婚证,邻里都知道他们结婚5年了,没人清楚他们没办过登记。

  “夫妻”半个月吵一次,准得如同女人的例假。黄冬莲就在两个家之间“滚来滚去”。男人催过她几次(办结婚证),她顶着没去,现在更不想办了,“到时又叫离婚,跑法院,闹居委,大家都没面子。这样最好,不想过卷铺盖走人。”

  杨老新每月的512块钱还是要交到“媳妇”手里,维持一家人的日常开销:吃饭150-200元;每月杨老新钓3次鱼,一次10-20元(路费、饮食);中药13元一副,两天一副,每月195元;水电费50-60元。算下来每月开销425-515元,“基本存不下钱”。

  贵州冬天冷,720元/吨的煤杨家嫌贵,烧不起,蜂窝煤也要三毛二一个,“所以就不生炉子了”。冬天坐在沙发上,盖上被子看电视;或者,相互暖脚。

  屋后的山地是农民的经济林,有的地方树种得稀,征得农民同意,女人刨出块地来,种点白菜葱蒜,省了菜钱。矿区缺水,早上7点来水,8点就停,黄冬莲每天都要走上两里路,到山上的井里挑水来喝。

  这一年,土坪社区管理委员会(汞矿倒闭后成立的管理机构)在犀牛井盖了新楼房,400元/平方卖给矿区家属,三角岩的住户都必须搬迁。“至少数万吧”,杨老新向我竖起几个手指,“我们哪里住得起?”

  段辉发从来没想过汞矿会枯竭,在他看来,他们这代人靠汞矿生活一辈子是没有问题的,谁知矿山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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