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斋:调查卖身救母只为还捐助者一个真相

　　“只要能引起社会的关注和公众的重视，合理利用被浪费的资源，促进相关法律法规的尽快建立，关键是，让需要帮助的人得到应有的捐助，则‘善莫大矣’。”

　　文/邱晨 图/陈以怀(除署名外)

　　Google一下“八分斋”，全部的条目都和一个话题有关，那就是“卖身救母”。

　　“我多么希望有好心人能救救我妈妈！我宁愿卖掉我自己！”——西南大学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大三学生陈易9月15日发表在天涯网络社区的帖子里有这样一句话。原本只为母亲治病而筹款，怎料却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陈易发表“卖身救母”的帖子后，引起了网友的广泛关注，10万元捐款从全国各地陆续汇到陈易账户。时隔三天，一位名叫“蓝恋儿”自称是陈易同学的网友，在天涯发帖称“这是一个骗钱的手段”。接下来，陆续有人对陈易的家庭条件、经济水平、母亲职业，甚至她本人的穿着和性取向进行了“揭露”。网上顿时一片质疑之声。10月9日，“八分斋”与上海网友“金官人”自费2万元远赴重庆，对陈易“卖身救母”的目的和进程进行了追踪。

　　不幸的是，陈易的母亲易良伟于10月22日去世。舆论矛头对向了高举“事实真相”大旗的八分斋。不少网友认为是八分斋的调查行动让陈易一家陷入巨大的舆论压力，从而导致陈母仓促登上手术台，命丧黄泉。还有不少网友觉得八分斋的调查行动里有猫腻，纯为个人谋私利。更多的人直接拿着八分斋的简历开骂，说这个以策划师自居的人没有资格谈什么道德良心。

　　对此八分斋都一笑了之。余下的捐款陈易已经转捐给了市白血病儿童救助基金会，在八分斋眼里，“卖身救母”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他关心的是陈易能否走出母亲过世的悲伤，走出互联网双刃剑的阴影，他希望能延续下去的是关于网络捐助规范化的讨论。

　　面对面

　　《新周刊》:之前参与过其他独立调查活动吗？

　　八分斋: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曾与“深圳热线”的很多网友一起组织了20多起捐助活动。在没有相关法律和规章制度的参照下，我们都尽我们所能做到坦诚和透明。我们首先会进行身份核实，以及对救助对象的病情和经济水平进行评估；确实合乎受捐条件的，我们会协助他(她)在网上发布募捐公告；而对于捐款账户，则实行分离式管理——即公开卡号和查询密码，让任何人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或银行查询捐款总数和明细，但不能进行其他操作；然后我们会将捐款转交给捐助对象，这个过程我们会采取摄影的方式或者请媒体记录下来；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反馈，捐助对象必须提供医疗支出或相关的单据，来公布捐款的实际去处。《南方都市报》曾刊载过深圳打工少女王丽的悲惨经历，我们为她组织了募捐，那也是我们组织得比较成功的一次民间捐助活动。

　　《新周刊》:你在这次独立调查中也一直强调陈易应该公开捐款账目，反馈款项用途。为何一直强调这两点？

　　八分斋:陈易在网上发布一个求助帖，看似是一个很个人的行为，但却广泛动用了公众资源。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欺瞒，不仅对大家的善良是一种践踏，还会导致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得不到应有的救助。

　　《新周刊》:为何要进行这样一次独立调查？

　　八分斋:两个目的，一个是还网民和捐助者一个事实真相，另一个是以自身经验告诉陈易如何合理规避质疑，尽力让捐助活动顺利进行。这两个目的是一致的，因为任何人一旦发出了求助信息并收到了捐助，就实际担负了向公众坦诚布公的责任，也只有如此才能得到公众的信任，得到真正的救助。我曾对其他媒体说过，网民的要求其实很低，只要坦诚就够了。

　　《新周刊》:但对于这样一个个人调查，陈易是否有权利拒绝透露有关事实真相呢？

　　八分斋:的确，像这种以自然人身份进行的调查，存在着很大的风险。我们双方，一个募捐发起者，一个独立调查人，都没有相关法律法规进行支撑和保障。但她需要帮助，而给予帮助的人需要知道真相，这一点我已经考虑到了，所以在去之前我就做好了风险预设和最坏的打算——如果陈易一家拒绝调查，我将在当地起诉她们，追讨捐款。

　　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救人就得撒谎吗？事实反而会杀人吗？要建立起捐助对象和公众之间的信任，不正是依靠事实吗？

　　《新周刊》:那为何这样一个调查和捐助行动，最后会掀起如此之大的轩然大波？

　　八分斋:最重要的原因，是相关法律法规的缺位。这是整体性缺失的一次个体集中爆发。前面说了，我们一方是募捐发起者，一方是独立调查人，双方都没有相关法律法规进行支撑和保障。然而陈易迫切需要帮助，捐助急切需要监督，公众又迫切需要了解实情，我只是做了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的事情。

　　所谓的轩然大波，更多的应该是指网上的激烈争论。陈易发布求助信息是在网上，所有关于陈易和我本人的猜疑也都是诞生于网络。网络传递信息迅速，影响力惊人，但同时也有着先天的不足。它很容易淹没理性，形成极端的观点，产生猛烈的效果。从这次事件就可以看出来，网上的言论基本上是轮着倒向某一方。

　　而陈易在一开始发布求助信息的时候，就部分隐瞒了自己的家庭信息。在得到了部分网民的捐助之后，她没有感恩的心态。在遭到天涯网友的广泛质疑时，她也没有进行恰当的解释，从而导致了矛盾的升级。尤其在事件后期公众普遍要求她公开明细账目，她却对之置若罔闻。她想治病救人的想法很单纯，但这种隐瞒信息的做法是不周全的，而她的态度按常理来说也是不礼貌的——“至少”是不礼貌的。我曾当面指出过她的过失。

　　《新周刊》:你和陈易及其家人有过密切接触，你个人怎样看待陈易？

　　八分斋:陈易这个女孩是很典型的80年代生人，家庭环境好，受过良好教育，坚强独立，想法成熟，还有些小聪明。在调查过程当中她虽然很配合，我问什么她就说什么，但还是带点选择性地回答，而没问到的她就不说，最终还是有所隐瞒。对于网民的要求和我的劝告她也不理会，她有些过于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了。

　　她的母亲易良伟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女人，对于她的去世我感到很遗憾。但我觉得作为妈妈她这样教育孩子不对。她应该鼓励孩子勇敢地面对公众，而不是让陈易采取逃避的态度，不理睬公众的质询。

　　在陈易母亲下葬之后她和我发过信息，商讨将余款捐献出去的事宜。她一直很信任我，在我发文公布调查结果时，她还发信息来感谢我。因为在最后公布调查结果的过程当中，我其实在适度范围内迁就了她很多。我希望一些实情，能由她亲自向公众交代，而不要成为刺伤她的利刃。她毕竟只是一个想让母亲继续活下去的孩子，为了保护她，我挨了不少骂。

　　《新周刊》:有很多人质疑你的学历和动机，为何不澄清呢？

　　八分斋:我是行动派的人，觉得行动才是最重要的。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曾多次组织网民给贵州省贫困山区捐献旧衣物，第二次共捐赠13万件，帮助了他们，也很好地利用了城市浪费的资源。而这些行动和我个人的学历与动机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这世界就是会想会说的人太多而会做的人太少。更何况，那些质疑都是些非理性的推测，我没有必要理会。

　　《新周刊》:在此次调查中与你同行的金官人声称再也不上天涯社区了，风波之后，你依旧会利用网络来进行民间捐助活动吗？你希望把这种独立调查的民间捐助活动，做到一个怎样的高度呢？

　　八分斋:我和金官人在这次重庆之行中第一次见面，他从上海来参与这次调查其实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他本人过着优质生活，对于网络上无休止的争论很快感到厌倦。最近他好像出国旅游去了吧，也不是永远不上网了。

　　我当然会继续利用网络组织民间捐助活动，无所谓什么高度，只要能引起社会的关注和公众的重视，合理利用被浪费的资源，促进相关法律法规的尽快建立，关键是，让需要帮助的人得到应有的捐助，则“善莫大矣”。